傳詩者紅線女詩選

醉

五分酒的時候，我們是粉紅的

七分酒的時候，我們變得深紅

十分酒的時候，我們進入世界的絕望處

彷彿對抗死亡的遊戲開始了

群山歡呼，江河嗚咽

很多人似乎騎在了上帝的頭上

這絕對不是最後一次醉

當所有的紅成為黑的時候

我們無比輕鬆地穿越柵欄

專制也好，獨裁也罷

似乎他們都低下頭來

用謊言戳破謊言

像不曾夢遊的夢遊者

毫無偽裝地吃空麵包織皇帝的新裝

像拿著那件新衣的大臣們

使勁在上面翻找自己的名字

這絕對只是屬於我們的酒

像上帝明亮的嘴裡那飢餓的燭火

把大地照得透亮

窗帘

紫色，有暗格

這些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所以根本不用咬牙切齒地掛在心裡

但它的確是我的窗帘

長年累月

從來沒動一下

從來沒吭一聲

我曾試圖打開它

不掛吧外面有什麼風景

如果風來了我就看見風

如果落葉了我就撿起來

如果下雪了我就使勁哈氣

如果你來了我就要你

很多年過去了

我們依然從未出去

如那窗帘

一動不動

紫色。有暗格

請允許我想想你

你站在遠處

很遠很遠的遠

孩子一樣的嗓音

透明，閃亮，披著光的波紋

一漾一漾地，穿過那夜的天空

齊刷刷地，落在我的窗前

真的只是窗前，還差一點點就可以進來了

請允許我想想你，想想

此刻你在哪裡

飲下的酒是不是已經冷了

像長長的人世

像空蕩蕩的房間

我試著給你喊話

試著把你從那些酒意中拽回來

計程車來了

你逆風而去

我突然有些悲傷

只差一點點的那些光芒

還在窗外，甚至還在霧中

寶頂紅

和春天一樣

有時紅，有時深紅

從一張飯桌到另一張飯桌

都那麼認真，那麼必須

彷彿不喝

桃花就變得漆黑了

我是真的以為它只有三十多度

至少比純高粱白酒年輕很多

甚至比我還年輕

我已不在意關於女人與酒的爭論

對我，這是生活也是戰鬥

無論有沒有勁敵

我都得喝下去

那些穿著石頭衣服的人

彷彿有菩薩一樣的心腸

他們在寶頂山，

在酒與水的另一個世界

把酒量當救贖

而春天過後的我們

直接去了截膝地獄

那被惡鬼砍下來的斷腿

有時像桑葚

有時像血

說碎就碎了

我邁開腳步已經多年了

西北風撲過來

狠狠地穿過了我

藍色的身體

並把白花花的雪

弄得滿地都是

我很想一腳踏上去

無論是清洌洌的天、硬邦邦的冰

還是未知深淺的積雪

以及那遙不可及的擁抱

我也試著收回腳

僅有的愛

立在虛無之上

西北風還在呼啦啦地吹

團結湖說碎就碎了

之外

她無數次想起一個人

他躲在她的對面吃冰凌

抽無聲的煙

煙圈滑過他的身體

熏黑了她

更多時候她屬於空氣

屬於春天的癢

帶著無盡的憂傷，在他之外

散開，並遠遠地發光

酒鬼

這下好了

整個人間都是鬼

他們拖著大大小小的酒瓶

像火一樣跳來跳去

把深度失眠的夜晚

燒得通紅

有人大肆逃竄

有人隨風飄

有人睡在裡面

哭聲

分不清是玫瑰或百合

滿天星或情人草

它死死咬住空氣夜夜抽噎

哭聲像水，像火

流進玻璃，和虛無糾纏

倦了就停下

像一塊抹布

像被碾碎的時光

一年又一年

傳詩者說她以游思的姿態，構建一個屬於她自己的世界。細膩且敏銳，獨特又深情，所有詩歌都通向對美好的期許。由此，詩中的疼痛、虛妄、失卻……都顯得微不足道。

詩人簡介本名何小燕，70年代生，魯迅文學院第十四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中國作協會員。詩歌入選多個選本，獲過多種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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