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與情人，四十歲男人的惑與不惑

文 | 羋修

很多年前，正值四十歲的張學友演了一部電影，叫《男人四十》，導演是許鞍華，搭檔是梅艷芳和林嘉欣。一貫的許鞍華風格，很文藝又極富生活化。

張學友飾演的林耀國是香港一所中學的國文老師，每天上課下課，拿著微薄的薪水養活一家老小。已入不惑之年的他住在一間不大不小不新不舊的房子里，有兩個兒子，大的20歲，乖巧懂事，小的十幾歲，頑劣調皮。妻子溫柔持家，日子平淡無奇，倒也不失為是歲月靜好。但每次一參加同學會，差距就出來了。想當年他是班裡有名的大才子，可是現在是混得最差的，曾經的學渣們一個個飛黃騰達，滿口投資理財，各種顯擺炫富，商議要捐資母校，他坐在裡面顯得格格不入。但在這個銅臭的社會裡他還保有一絲文人的清高，堅持AA制，不肯讓土豪同學請客，那是他最後的自尊和倔強。

電影的開頭，他和大兒子在海邊，兒子在戲水，他在躺椅上翻看一本《萬曆十五年》，（因為《人民的名義》大火的《萬曆十五年》原來十五年前許鞍華就用過了），遠處一艘遊艇拋錨了，他自嘲地和兒子說起老同學都買了遊艇，懂事的兒子打圓場說「養艘遊艇很麻煩的」，父子相視一笑。《萬曆十五年》里作者說：「在歷史上，萬曆十五年實為平平淡淡的一年。」，但平淡下隱藏著深刻的危機。現實中，林耀國的生活也平平淡淡，四十歲的年紀，有美滿的家庭，有穩定的工作，有慢慢長大的孩子，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可能就是太平淡了吧。這一年，對於林耀國來說就是萬曆十五年，中年危機爆發前的徵兆。

在生活中一副木訥、古板形象的林耀國到了課堂上卻是另外一副面孔，講起古文和詩詞來神采奕奕、出口成章，各種玩笑和段子信手拈來，放到現在應該是非常受學生歡迎的老師，這裡就是他逃離平淡生活的地方。不過那個時代的香港課堂，紀律很差的，學生都囂張得很，目無尊長。他在上面講的忘我投入，下面亂成一鍋粥。但是在無人聽講的氛圍中，有一個女學生卻一直安靜地坐著，為講台上的老師畫漫畫，就是美麗卻不羈的胡彩藍，17歲的女高中生，漂亮、清純、活潑、大膽，她喜歡自己的老師林耀國，喜歡到全校都知道，她還愛刻意地勾引他，肆無忌憚的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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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林耀國來說，胡彩藍很像年輕時候的陳文靖。陳文靖是她老婆，他們是高中同學，他一直暗戀她，視她為女神，但陳文靖喜歡他們的高中老師盛老師，還懷了盛老師的孩子，可惜盛老師是個渣男，有老婆有家庭。得知陳文靖懷孕後，立馬變了態度，推說岳父在台灣給他找了工作，從此遠走不再負責任。林耀國陪陳文靖去醫院將孩子生了下來，就是他的大兒子，林耀國做了接盤俠。他和陳文靖結了婚，有了二兒子，日子過得也不錯，他一直愛她。在兩人四十歲的這一年，早已是老夫老妻，親熱都成了應付，談論的都是家長里短雞毛蒜皮，沒有了甜言蜜語，也不會爭吵打架，日子平淡如水。

如果不是盛老師的出現，他應該是會一直拒絕胡彩藍的。二十年後，盛老師得了絕症，老的不成樣子，時日無多，身邊也沒有人照顧。陳文靖偶然碰到盛老師後，先是驚慌，後來或是可憐，或是為了徹底了斷，她開始主動照顧盛老師，這讓林耀國的心裡很不是滋味，二十年來從沒有爆發的情緒發作了，他們的婚姻產生了危機。

在這種情況下，他和胡彩藍有了接觸。也許是為了報復老婆，也許是為了找回青春回憶，因為胡彩藍真的太像當年的陳文靖了。劇中對於少女陳文靖的處理是始終都是一個背影，那是林耀國心裡最神聖和甜蜜的回憶吧。現在的生活太平淡了，他在胡彩藍身上找回了熱情。一個故作成熟的小女生和一個故作青春的老男人，一個是結髮妻子，一個是妙齡女郎，處在四十歲當口和生活重壓下的林耀國該怎麼辦？

一對中年夫妻面對的平淡現實，兩人對彼此都有愛，但少了溝通，疲於奔命，生活成了例行公事，四十惑？四十不惑？

張學友在裡面的表演內斂、自然，演盡了一個中年男人的隱忍與驚慌，一直覺得學友叔是四大天王里最有表演天賦的，演技非常逼真又接地氣。憑藉該片他獲得了印度新德里國際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

演陳文靖的是梅艷芳，梅姑的演技也是毋庸置疑的，一個表情、一個動作都拿捏得非常到位，她也因此片獲得了第六屆長春電影節最佳女主角。

還有一個重要角色是新人林嘉欣，年少、清純美麗，和胡彩藍非常像，外表年輕內心卻很成熟，她對於林耀國的追求是大膽不計後果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懂他，她能看到講台上神采飛揚的他背後那些落寞和不甘。而林耀國對她來說也滿足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生對於男人的想像，有文采、有閱歷，有生活。林嘉欣完全表現出了那個青春又魅惑的女高中生，也因此獲得了金像獎最佳女配角獎、最佳新人演員獎，一舉成名。

劇中幾人的感情皆是由高中語文老師而起的。陳文靖對盛老師的喜歡，胡彩藍對林耀國的愛慕。語文老師確實是個性感的職業，尤其是男老師，記得中學時幾個男語文老師都很風趣幽默，上課時能將課文講的很吸引人，還經常講很多課外的故事和段子，那個時候很受我們的歡迎。男人四十一枝花，說的大抵是如此吧。

兩個語文老師，在四十歲都遇到了女學生的求愛，一個選擇婚外情，搞大了女學生肚子，然後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一個在痛苦中艱難抉擇，兩頭搖擺，舉棋不定。

最後的最後，林耀國回歸家庭，解開了心結，告訴了大兒子他的身世，陳文靖也早已釋懷，三人在盛老師的病榻前朗誦《赤壁賦》……

用粵語來念古詩詞聽起來真的別有一番風味，劇中對於古詩詞有很多的描寫，林耀國非常痴迷，提到了很多，還有對於長江、三峽的嚮往等等。雖然有些字幕、朗讀有些突兀，但真的蠻有民族自豪感的。

四十歲，人生已近半，生活早已定型，激情也已褪去，看似風平浪靜，但很多人其實早已蠢蠢欲動。折騰吧，或許不值。認命吧，又心有不甘，所有人都在被生活牽著鼻子走。好在兩人之間是有愛的，雖然盛老師像一顆定時炸彈潛伏在兩人之間二十年，雙方都默契的都不提，林耀國以自己的方式愛著陳文靖，以為她一直不愛他。陳文靖也以二十年的陪伴回饋林耀國，她早已愛上了他，她以為他應該知道。兩個人都不說，所以，盛老師再次出現時，就將他們都炸的遍體鱗傷。最後，若不是盛老師生命垂危，已不構成威脅，他們能那麼輕易地解開心結，重歸於好嗎？或許吧。

影片中還有一個梗，他們一直都想去看長江，看三峽，從盛老師開始，一直到林耀國和胡彩藍，都沒有成行。林耀國說：「我們去看一趟三峽吧，將來一灌水就看不到了」，有些事情現在不做，可能以後一輩子都做不成了。這就是生活吧，總是會有遺憾，總是會有缺失。

林耀國的四十歲，重回了一把青春，最後還是歸於平淡的現實。陳文靖的四十歲，和過去告別，繼續平淡的生活。多年後，胡彩藍也會有四十歲，那個時候，她也許會想起和林耀國的深圳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有她和他知道，也許只是一則陳年往事永遠不會再提及，而她會和另一個人有自己的四十惑和不惑。生活的列車不會停止，時間在生活的軌道上轟隆隆地推著所有人馬不停蹄一直向前，奔向下一個年齡關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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