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稀的「海上大熊貓」——澳門黑臉琵鷺的遠慮與近憂

珍稀的「海上大熊貓」

黑臉琵鷺隸屬於鸛形目?科琵鷺屬（Platalea），由荷蘭鳥類學家施萊格爾（Temminck & Schlegel）於1849年在日本發現並命名。

全球共有琵鷺屬鳥類6種：分布於亞洲、歐洲和非洲的白琵鷺；分布於澳大利亞的黃嘴琵鷺；分布於澳大利亞和東南亞的澳洲琵鷺；分布於北美洲南部和南美洲的粉紅琵鷺；分布於非洲南部數個國家的非洲琵鷺及分布於亞洲東部的黑臉琵鷺。

在這6種琵鷺中，黑臉琵鷺種群數量最少、最為珍稀，是僅次於朱?的第二種最瀕危水禽，被譽為「海上大熊貓」。

中國的黑臉琵鷺

據愛爾蘭鳥類學家拉圖什（La Touche）研究，黑臉琵鷺在20世紀30年代廣泛分布在中國東南沿海，在福建省曾全年可見，為留鳥。

由於工業發展導致的棲息地喪失、水體污染和人為干擾等威脅，黑臉琵鷺的全球數量曾一度下降至288隻，當時約有200隻每年都在台灣省台南縣七股鄉曾文溪口的沿海灘涂越冬，是亞洲最大的越冬種群。

為了掌握黑臉琵鷺的種群分布和數量變動情況，香港觀鳥會自1993年起，組織了黑臉琵鷺的全球同步調查工作。

當時由戴名揚先生擔任統籌，在每年的1月或2月的幾天內，在黑臉琵鷺的主要分布區記錄其數量、出現地點和時間，為繪製全球黑臉琵鷺越冬分布圖和分析種群變動原因提供基礎數據。

該項工作主要由各地的志願者進行，目前已成為當地較有影響的公益活動，對黑臉琵鷺種群的保護和恢復具有重要意義。

據香港觀鳥會資料記載，首次同步調查共記錄黑臉琵鷺339隻；2003年1月份，記錄了1,609隻，數量首次超越1千隻；2008年1月份，記錄了2,065隻，數量首次超越2千隻；令人驚喜的是，2015年1月份共觀測到3,259隻黑臉琵鷺，數量突破了3千隻大關。

澳門黑臉琵鷺的數量變化

遠慮：適宜棲息地面積有限

然而，在喜人數字的背後，我們也不得不警惕黑臉琵鷺種群發展的遠慮與近憂。如今人類涉足的疆域迅速擴張，上天、入地、下海……這些夢想實現的同時，也帶來了資源過度消耗的問題。

黑臉琵鷺在大城市的夾縫中求生存，也曾經歷過滅頂之災。根據香港觀鳥會的記錄，在黑臉琵鷺三大越冬地之一的台南縣曾文溪口濕地，2002年冬季曾發生過73隻黑臉琵鷺中毒身亡的慘劇，損失的個體數超過全球數量的7%，令人痛心！

時至今日，人類已處於食物鏈的最頂端，對自然生態系統正施加著前所未有的影響，逐步壓縮了原本屬於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間，大大加快了一些物種的滅絕速度。

據澳門觀鳥會開展的黑臉琵鷺全球同步普查資料：自1989年在澳門首次發現黑臉琵鷺後，其數量從最開始的6隻一直增加到目前的50多隻，呈現出良好的增長勢頭。

該種群的數量一直占其全球總數的2%以上，充分表明了該地區在黑臉琵鷺種群保護中的重要性。

參照國際重要濕地標準6：如果一塊濕地規律性地支持著一個水禽物種或亞種種群的1%的個體的生存，那麼就應該考慮其國際重要性。

目前，最受澳門黑臉琵鷺青睞的棲息地是路氹（音：dàng）城生態保護區，它們偶爾也光顧其他灘涂。

在跟蹤觀察了3年之後，我們發現超過50%的黑臉琵鷺（43隻）白天都待在生態保護區，也有一部分個體分布於蓮花橋下的紅樹林（16隻）、賽馬場灘涂（8隻）、污水處理廠前灘涂（6隻）和關閘口岸灘涂（1隻）。

澳門黑臉琵鷺在白天的棲息地分布

相關調研採用最大值保留法，即從數次調查的同種鳥類統計數值中保留最大值代表該區域黑臉琵鷺的數量，故總數大於50隻。

與其他很多經濟高度發達的城市一樣，澳門也面臨著「人鳥爭地」的困境：生態環保意味著保留甚至復原，發展則意味著改變。前者出發點是考慮鳥，後者出發點是為了人，但後者的力量顯然更大。

20世紀90年代，梁華博士發現澳門的黑臉琵鷺主要分布在沿海灘涂的紅樹林中，這些紅樹林為黑臉琵鷺提供了豐富的食物和安全的棲息環境，但1992年紅樹林遭到砍伐，1998年被全部毀滅。

值得慶幸的是，澳門政府保留了生態保護區及其周邊的數塊濕地，黑臉琵鷺終於可以在繁華的都市中偏安一隅。

儘管如此，黑臉琵鷺的最適棲息地仍是生態保護區，然而目前其面積僅為15公頃，能容納的黑臉琵鷺數量畢竟有限，讓我們深感憂慮。

我們曾觀察到黑臉琵鷺飛到賽馬場灘涂和污水處理廠前灘涂暫棲，甚至飛到友誼大橋防波堤的亂石中棲息，但最終還是回到了生態保護區；此外，這種怕人的水鳥有時也會從蓮花大橋下穿過。

種種跡象表明，該生態保護區的環境容納量，即這裡能容許的黑臉琵鷺種群正常生存的個體數量最大值，可能接近飽和，一部分黑臉琵鷺只好在周邊尋找新的棲居之處。

目前，全球黑臉琵鷺的數量還在持續增加，我們有理由相信，未來澳門地區黑臉琵鷺的數量也將繼續增加。

與此同時，澳門地區填海造地工程也在持續進行，其陸地面積一直在增加（2013年比2008年增加11%），此舉導致沿海濕地灘涂面積大為減少，可供黑臉琵鷺越冬的適宜棲息地也在減少。

燈火闌珊、車水馬龍的城市裡，種群數量逐漸恢復且不斷增長的黑臉琵鷺是否都能找到安居之所呢？

被高樓包圍的生態保護區濕地（袁倩敏 攝影）

近憂：人為干擾影響很大

黑臉琵鷺對越冬棲息地的選擇主要取決於食物資源和安全性，而且往往會選擇不同的越冬棲息地並在兩者之間權衡。

在生態保護區之外的灘涂，有時因污水排放、漁民捕撈、甚至濕地填平造地等人類活動的影響，黑臉琵鷺食物資源的數量和質量均會下降，導致其不得不飛回面積有限的生態保護區。目前來看，人為干擾對黑臉琵鷺有不良影響。

此外，生態保護區周邊公路的交通雜訊對黑臉琵鷺的潛在影響亦不容忽視。20世紀70年代，人們就開始關注雜訊對鳥類的影響，發現雜訊能迫使鳥類放棄適宜棲息地，並干擾其睡眠和個體交流等。

我們也發現一些交通雜訊引起黑臉琵鷺警覺甚至驚飛的行為，但總體而言，黑臉琵鷺似乎已經適應了地面交通雜訊的干擾。

令人不安的是，澳門至香港的空中快線經過生態保護區上空，其瞬間雜訊值可達84分貝，對保護區內黑臉琵鷺等鳥類均有較大影響，這是眼前的重要憂患之一。

與此同時，生態保護區周邊的夜間光照對黑臉琵鷺的影響也是不容忽視的潛在威脅。已有研究顯示，夜間光照會改變鳥類生物節律，對鳥類捕食等產生影響。

我們連續2年在生態保護區放置了紅外相機，並曾短期在夜間持續觀察，但尚未發現黑臉琵鷺的異常行為，難道這與黑臉琵鷺捕食不依賴視覺，而依賴觸覺有關？這方面的研究還需要進一步深入。

黑臉琵鷺從蓮花橋下穿行（張文穗 攝影）

行動：保護建議

由於路氹生態保護區的黑臉琵鷺種群漸趨飽和，為容納其不斷增加的新個體，在適宜的地方種植紅樹林、營造灘涂濕地，逐步引導黑臉琵鷺接受並喜歡這些新棲息地，已成為今後黑臉琵鷺數量增加的必要前提。

相關部門一直在推進此項工作，他們對蓮花橋下的紅樹林進行持續的移植並優化樹種，設立了阻隔圍板以減少人為干擾。

然而，由於種種原因，部分黑臉琵鷺的潛在棲息地還未得到更有效的管理。

例如，澳門賽馬場灘涂內生活的候鳥種類較多，且常有黑臉琵鷺在此活動。因此建議擴大相關保護範圍，以保護黑臉琵路及其他鷺鳥的覓食地；污水處理廠前灘涂的水源來自污水處理廠的尾水，因此需要持續監測水質並減少人為干擾，以保護這處「水鳥天堂」。

此外，為更好地保護生態保護區的棲息地，使之成為澳門黑臉琵鷺的「核心區」和擴散中心，一方面要控制保護區周邊的車流量；另一方面，要在保護區周邊設置更為有效的聲音屏障，使汽車噪音顯著衰減。

另外，還應為直升機等設計合理的飛行路線，盡量繞過保護區上空，讓生態保護區成為「鬧中取靜的都市綠島」。

從槍殺野生動物到拿起望遠鏡觀賞野生動物，進而保護野生動物，這是人類文明的進步。

梁華曾說：黑臉琵鷺在澳門路氹濕地越冬，是大自然對澳門市民的恩賜，也是澳門市民的驕傲。

我們應該攜手保護黑臉琵鷺及其棲息環境，與它們和諧相處。

我們希望子孫後代都能親耳聆聽黑臉琵鷺的鳴叫，親眼看見「黑面舞者」的曼妙舞姿，而不是遺憾地回憶它們曾經的美麗。

（作者單位：廣東省生物資源應用研究所）

本文為《大自然》雜誌原創，刊發於201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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