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日子的盡頭

文文看著廚房裡忙碌的他，覺得她養的這個男人也算是值了。

徐歌從廚房裡傳來：文文，以後要對自己好點，要注重自己的生活品質，這些菜不新鮮就扔了吧，不要再吃了，對身體不好。

文文沒吭聲，只是看著徐歌把細嫩的有菜葉子掐頭去尾，只剩下中間的芯兒，其餘的都毫不猶豫的仍在了垃圾桶里。

還有啊，廚具要用好一點的，要不然每天吃到嘴裡多不健康。隨後他說了一個她只是在商場里見過的牌子，很貴，一套下來要萬數以上，那不是她能消費的起的。

平日里，她可不捨得這麼做，只要是菜沒有爛的長霉發毛，她都將就一口得了，更何況現在物價這麼貴，生活哪裡不需要開銷呀，哪裡容得這麼奢侈浪費。

徐歌看文文沒說話，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這種嫩葉菜炒出來才有味道，其他地方都太老了，影響口感，還有這個大米，以後要買香米，味道比你現在買的這個要好很多。

文文只是哦了一聲，沒有多說。其實她是心虛的，她不知道怎麼對自己好一點，因為對自己好是要付出金錢的代價的，她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不捨得罷了。她覺得她和徐歌不是一條路上的，他比她優越太多，就連是一頓飯，都做得充滿儀式感。

但實際上徐歌做得菜確實好吃，像樣兒，他的挑剔也不是沒有說法，都是實打實的真本事，包括在床上。

算來算去，他也就這點好，在床上從不挑剔文文，說她身材好，卧室布置的有情調，還調侃是不是專門為了他而布置成這樣的。再然後，直接用他的行動詮釋了對文文身體的讚美。

徐歌人如其名，沒有像成年男子一樣發福，反而聲音聽起來很好聽，身材保持的很好，各種表現恰到好處，就是對生活品質要求比較高，其他方面文文覺得都比較符合自己的口味。

結束後，文文沒有多說，徐歌主動提出離開，畢竟這是他們倆第一次在一起，留下過夜也不合適。好在他也懂得知進退，並沒有讓她為難。

隨後徐歌下了床，有條不紊的穿衣服，襯衫、長褲、領帶、外套……整理的紋絲不亂。文文想著，她可能就是喜歡他這種井然有序的氣息，絲毫不慌張，還很紳士，看著讓人很舒服。

文文覺得這種男人一定是沒有吃過苦頭，過慣了富裕的生活，也沒有體驗過生活中的壓力。

這些年，文文見過太多太多在社會基層打拚的男男女女，為了生活四處奔波，哪怕年輕貌美、玉樹臨風， 可是氣質里透著一些焦躁不安。

比如說她自己，就像現實版的樊勝美一樣，要用一個人的工資養活一家人，而且家裡人只能靠吃低保來維持日常開銷，根本不可能接濟她，更別說幫她過上好日子了，所以文文只能靠自己，畢竟，她也不是那種才華出眾的女子。

也正是因為這樣，心裡有些自卑的她，才不敢表現太多，怕他發現後覺得配不上他。

文文太清楚這幾年自己是怎麼打拚的了，只有在大學談過一次戀愛，上了社會後，因為家庭條件一般，沒有哪個男人願意娶她，後來幾個男人，還是為了工作半推半就的不能示人。說白了就是偷情，用僅有的姿色，去換一份工作的保障。

隨著年齡的增長，也不顧什麼尊嚴，索性實現了她月薪過萬的目標，至少養活自己是夠了，再攢了點錢，按揭買了一套蝸居，平時穿的衣服也都是淘寶淘來的。

實際上這麼多年來，文文已經不窮了，買了房後積蓄也夠，就是真心捨不得給自己花錢。直到遇到了徐歌，兩個人相談甚歡，也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所以就很自然的留了彼此的聯繫方式。

沒過多久，他們就開始相約吃飯，雖然每次都是徐歌挑地方，但是吃飯的地方也很平淡無奇，並不是多麼高貴的地方。每次他主動出錢的時候，文文心裡都過意不去，偶爾幾次趁著去洗手間的由頭偷偷把賬結了，每次結賬的時候，她也很心疼，因為她看不到他們倆的未來，她不知道這麼花錢值不值得。

日子久了，文文也開始惦記徐歌，花錢心疼歸心疼，跟他在一起後，她也享受了很多以前沒有享受過的美好，還貪戀他做的美食，甚至還有身體的依賴。

比如，徐歌對美食的考究，他們去飯店吃飯的時候，他溫柔的給她夾菜，他們做愛後，他輕輕地給她擦拭，並不是甩手走開，他耐心的和她一起收拾家務。

有一次，文文的同事都誇她對生活要求高了，也比以前開朗了許多，笑容也比從前多了。其實文文心裡也很難受，每次她和徐歌一起出去逛街，徐歌都要求買好的，也給文文挑一些牌子貨。而文文又不好意思讓他出錢，只能硬著頭皮去刷卡。

文文想，是該對自己好點了，再說遇到徐歌，她不得不承認，生活改變了很多，儘管有時候心疼的半夜睡不著覺，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一個男人願意給女人的裝扮提出建議，關係也就近了一步了吧？都是成年人，不用多說什麼，或者是水到渠成才是最好的。

文文就這樣，在徐歌給她的生活里慢慢上了癮。偶爾周末，他們倆一起去郊區採摘，去周圍城市玩一圈，吃個原生態的農家樂、泡泡溫泉、看看日出。她沒有想過，愛情是這麼美好，生活可以過得如此愜意。

浪漫的好日子，就這麼過了小半年。直到有一天，文文無意間發覺，徐歌跟她的聯絡不動聲色間疏落起來。

她才發現，她不知道他是哪個公司的，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裡，她貌似除了他的聯繫方式什麼都沒有。她心裡開始發慌，趕快給徐歌打了個電話，聽到接通的聲音，她鬆了口氣。

徐歌的聲音聽起來很頹廢，他說，最近公司資金鏈斷了，拖欠他的工資，房租也快到期了，手頭的錢都拿去投資了，一時也周轉不開，日子過的很狼狽，就沒有聯繫她。

文文愕然了一下，還好他不是跑路了，可是在電話接起的那一刻，她又很緊張，她怕他是移情別戀，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文文突然就笑起來，沒事，我養你啊，不就是吃飯穿衣過日子嘛。

開了幾句玩笑，氣氛緩和了很多，徐歌也就默許了，說等資金周轉過來，把欠她的都還給她。

沒過幾天，徐歌就搬過來了，笑說，被人養著就要盡義務，那我就當賣身了。過陣子再贖嘛。

晚上徐歌果然各種殷勤，整個大床的床單上濕淋淋的全是水，以至於他們不得不轉戰到客廳的沙發上去，文文覺得自己簡直要被淹死了。她甚至有個念頭，哪怕就這一夜呢，她傾家蕩產也值了。

她甚至把商場里那個德國牌子的廚具也買了，她覺得只有這樣，才能配的上他。可是好日子沒過多久就出事了。

晚上下班回來，文文問：公司那邊怎麼樣了？

徐歌楞了一下，片刻後，準備跳槽了，已經面試了幾家公司了。

聽他這麼一說，文文覺得就夠了，點到為止，再多說就傷感情了。

徐歌是在第二天下午消失的，等文文回去的時候發現他的東西都不在了，她陪他逛街買的衣服，她自己貴重的首飾，她的銀行卡……

簡訊進來的很是時候：文文，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並沒有什麼公司工作，和你一樣也是村裡進城打工的一份子，至於那些美食，也是剛來的時候當過幾天廚子學徒，會那麼幾道菜而已。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已經打算要離開你了，但是你說要養我，我想著靠著我這身皮囊，翻身的機會來了。可是你也並不富裕，我不想耽誤你，你是個好姑娘。我們在一起沒有未來，我不想過那種按揭房子、貸款買車喘不過氣的生活。窮人，不敢奢求什麼愛情，對不起……

文文看了之後沒有抓狂，再拿起手機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提示為空號。說到底，他們也算是同一類人，為了自己遮掩自己的過往，只能虛榮的活著。

實際上她早就發現他的不妥，因為每次談起他的工作、住房，他總是潦草幾句遮掩過去，可是她現在已經不在乎了。

她又何嘗不想擺脫這種困境？文文感謝他讓她學會了愛惜自己，可能這就是他們的命運吧。

文文就那樣坐在夏日黃昏里想了許久，然後覺得有點餓了。拉開冰箱，滿滿當當的各種食材，以前她只在超市觀望、沒有捨得買的那些扇貝、三文魚、基圍蝦、乳酪、純果汁……

拿出來幾樣，卻不得要領。後來文文還是煮了碗面，和以前不同，她裡面加了幾隻肥碩的大蝦。味道果然好了許多。然後文文邊吃邊想，既然都已經買了這麼昂貴的刀具和廚具，以後就要學著做美食，也許不那麼可口，但慢慢的……就上手了吧。

然後，還要學著像徐歌那樣，耐心地培育一點吊籃之外的綠植，周末可以稍稍腐敗一下，買束百合或者勿忘我什麼的。

還有，徐歌提了一嘴的那個什麼品牌的內衣，妥帖又舒服，周末可以去看看——既然生存是如此逼仄的一件事，那總要學會在能力所及之內，找一些小小的自我放縱的出口。

就像徐歌說過的，人，還是要對自己好一些，錢，從來沒有白花的。或者他也是想告訴她，如果感情是一件可花錢消費的商品，他們這一段，也算物有所值。

這樣想著，文文心裡舒展了很多，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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