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吳清友：「樹立一座文化地標需要多久？」「28年。」

天下 07-20

2017年7月18日晚上7時許，誠品書店董事長、創辦人吳清友先生在辦公室突然昏厥，因為心臟舊疾辭世，享壽67歲。

吳清友先生1989年創辦了誠品書店。28年間，誠品從一個台灣本土書店，擴展成為兩岸三地知名的文化品牌。很可惜，他已經見不到心心念念的目標成真：誠品作為一股華人的文化力量，成為世界性的文化品牌。

如今回頭看，那個時候誠品書店的出現，有吳清友先生個人的意志，也有歷史進程的必然。

創辦於1989年的台北誠品書店，已經成為了這個城市的文化地標。（CFP 圖）

在台北最繁華的地方開書店，

是笑話嗎？

早在1988年，在井噴狂飆的台灣房地產中，39歲的吳清友先生賺到了同齡人一輩子都不敢想像的錢。但禍福相依，隨之而來的，是那場幾乎令患有先天性心臟疾病的他喪命的重大手術——人生中，吳先生總共經歷了三次大手術。

走下手術台後，他的心思就不在賺錢上了，他領悟到有錢不會讓他更快樂。他自稱不怕死亡，就怕死後什麼東西都沒有留下。

吳先生多次提到當年德國作家赫爾曼?黑塞對他的重大影響，他經常引述黑塞這句話：「大自然是上天最偉大的創作，而人類最偉大的創作，盡在書本當中。」

於是1989年1月，在年屆不惑的吳清友先生一手籌辦下，誠品書店在台北市敦南圓環邊開幕，從此傳播文化成了他一生的志業。但在台灣人眼裡只有錢的當年，在台北最精華的敦南地段開書店，竟然是一則社會新聞而不是文化新聞，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看笑話。

上世紀80年代起，台灣有了如金石堂般的連鎖書店，也開始有暢銷書排行榜，可是在那消費主義橫行的時代，排行榜上永遠都是成功學、股票理財等書籍。誠品創立之初，就反其道而行，專賣嚴選過的藝術類與建築類書籍，竟然還在店裡設計出一塊很大的畫廊區，供台灣本土畫家展覽，儘管當時也沒幾個人會走近去看。

台北誠品書店中的書籍琳琅滿目，每一本都經過了嚴格的篩選流程。（CFP 圖）

採取這種「反市場」的經營方式，只因吳清友先生一開始就認為，與顧客的關係不僅是「買賣」，他希望把誠品打造為一個顧客可以擺脫喧囂塵世的精神聖地，一個心靈港灣。

那也是一個台灣思想爆發的年代。1987年，台灣地區解嚴；1988年1月蔣經國過世，李登輝上台。舊秩序逐漸瓦解，新秩序尚在摸索，人人都想要發出自己的聲音，各行各業紛紛走上街頭爭取自己的權力，難免給人社會混亂的感覺。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來，卻充滿了活力：台灣的年輕人尤其是知識分子，急於為台灣找各種方向，對各種新思想求知若渴，過去被壓抑被禁止的各種知識，如馬克思主義、後殖民後現代主義、女性主義等思潮終於能夠光明正大地研究起來，而誠品書店的選書，正好為台灣社會提供了一個自由靈魂的出口。

上世紀90年代，台灣過了「暴發戶」的消費主義時代，開始邁入學習消費的時代。誠品也逐漸放下身段，從原來只是知識分子文藝青年的朝聖地，慢慢地開始舉辦更多的文藝活動，吸引普通民眾參加。主題座談、新書發表會、小型音樂演奏、專題電影放映……如今的誠品，幾乎天天有活動，在這裡，書店也不純粹只是賣書的角色，而是提升到「城市文化訊息發送媒介」的層次。

「KPI很好比較，DNA很難追尋」

很多人說起吳清友先生，都會提到他的一句名言：「KPI很好比較，DNA很難追尋」，誠品的DNA從創辦之初就烙印進去了。

我（作者廖信忠，下同）認識很多在誠品工作多年的朋友，他們告訴我，誠品的選書標準很簡單：「捫心自問，一本書是否能夠放到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以後都值得被閱讀」。

對我們這代台灣的愛書人來說，對作為一間「書店」的誠品，那是又愛又恨，愛的是無論你想要多冷門的書，誠品都有辦法幫你搞到；恨的是誠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