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的逆襲之路

1028年的一個漆黑夜晚，在諾曼底的法萊斯城堡中，一個年輕的女人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她夢見一棵參天大樹從她的肚子里蓬勃長出，將諾曼底籠罩於樹冠之下，而後漫延過海，遮蔽了整個英格蘭……這個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夢只是一個傳說故事，但那個女人卻真實存在，她就是征服者威廉的母親——海萊維。關於她的身世有不同版本的記載，其中一個說法認為，她是一個皮匠的女兒，某天她正在幫助父親幹活時，被在城堡上散步的公爵羅伯特一世看上了（羅伯特是理查二世的兒子）。據說當她發現公爵注視自己後，故意將裙子拉高，用自己的美腿引誘羅伯特。年輕的公爵果然被迷得神魂顛倒，在滿足了海萊維正大光明地從前門走進城堡的要求後，他總算把這個高傲的女人攬入懷中。沒過多久，她就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公爵喜上眉梢，他給自己的兒子起名威廉，以紀念第二代諾曼底公爵——羅洛的兒子「長劍」威廉。然而可悲的是，礙於兩個人云泥之別的身份地位，公爵根本不可能真的和海萊維結婚。最終他只能把威廉的母親嫁給別人並且斷絕來往，而這也意味著，他的兒子威廉只能是一個私生子。

左圖為威廉的父親羅伯特一世雕像，若按法語稱呼應譯為「羅貝爾一世」；右圖是威廉的出生地法萊斯城堡。

至於威廉的父親，諾曼底公爵羅伯特一世則是個年輕而又野心勃勃的人，他有個可怕的外號——「魔鬼」。之所以有這麼一個稱呼，是因為人們懷疑他毒殺了自己的親兄，而羅伯特完全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在哥哥突然病故後，他立刻就把侄子逐出宮廷，登上了垂涎已久的公爵之位。當然，不管羅伯特是否真的是靠毒殺親兄而上台的，他個人的能力倒是不容質疑。在短短几年統治中，年輕的羅伯特殺伐決斷，在內政、外交和軍事上都做得有聲有色。到了1034年冬天，時年25歲的羅伯特已經成為了法國最有權勢的領主之一。然而在當年的聖誕節時，這位年輕的公爵卻宣布了一個足以登上報紙頭版頭條的重磅新聞——指定8歲的私生子威廉為繼承人，自己則要遠赴聖城耶路撒冷進行朝聖。

不管羅伯特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把偌大的公國交給一個幼童，絕對談不上是負責任的表現。更要命的是，在第二年夏天的朝聖歸途中，羅伯特居然病死於拜占庭的尼西亞城。這次魯莽的朝聖，不僅引發了公國內部的持續動亂，也使得成為孤兒的威廉吃盡了苦頭。

威廉的童年時代是在一系列的背叛、謀殺、逃亡和軟禁中度過的。他的監護人們為了爭權奪勢，紛紛把年幼的威廉當成手中的籌碼，誰一得勢就把小公爵控制起來，以達到「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目的。據說，威廉的管家奧斯本在卧室內被刺客割破了喉嚨，而當時威廉正在同一個房間里睡覺。還有一次，威廉被迫在半夜倉皇逃命，身著內衣在午夜時分渡過了一條湍急的河流。類似的悲慘經歷還有很多，不難想像，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威廉會擁有怎樣的性格——他堅毅果敢，絕不輕易向困難低頭；他也冷酷無情，殘忍地對待自己的敵人，而這些特質在威廉今後的人生一再得到驗證（在後來的一次圍城戰鬥中，城裡的守軍把獸皮掛在城牆上，一邊敲打一邊高唱「皮匠的皮拿去賣」，藉以諷刺威廉的出身。怒火中燒的威廉向人們展現了他殘暴的一面——他下令將抓捕的32名俘虜剁手跺腳，挖去雙眼，以泄心頭之恨。而城裡的守軍看到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紛紛繳械投降）。然而正所謂寶劍鋒從磨礪出，童年時代的痛苦經歷不僅沒有打垮威廉，反而把他磨練成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擁有了遠超同齡人的膽魄和才能。

2015年法國電影《征服者威廉》的宣傳海報。

若按法語稱呼翻譯，威廉應譯為「紀堯姆」。

長大後的威廉擁有了獨立自主的意識，他遣散了那些令他厭惡的監護人，召集了一批忠於自己的部下。然而，這種行為卻讓那些企圖繼續控制他的貴族們恐慌不已。這些多年來習慣了沒有公爵管束的貴族（很多都是威廉的親戚），立刻凶相畢露——刺殺與叛亂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彷彿有如神助，1045年和1046年連續兩次針對威廉的刺殺都被他逃了過去。但此時威廉也意識到自己爭取實權的努力還是操之過急了。大規模的叛亂接踵而至，公國境內遍地烽火。萬般無奈之下，威廉只得求助於自己名義上的領主——法王亨利一世。幸運地是，亨利同樣認為，控制一個年輕的公爵，要比控制一幫老謀深算的貴族容易得多。於是乎，在王軍的幫助下，叛亂被有效的鎮壓下去。頗有心思的威廉充分利用了這次機會。他在戰鬥獲勝的地方召開了一次露天會議，讓投降的叛亂貴族重新向自己宣誓效忠，而會場附近的土地上就是堆積如山的叛軍屍體。這一舉動有效地向貴族們展示了公爵的力量。這場叛亂的成功鎮壓，也成為了威廉掌控公國局勢的轉折點。

左圖為法王亨利一世，右圖為威廉的妻子——佛蘭德斯的瑪蒂爾達。

攜著這次勝利的餘威，威廉決定認真地為自己謀劃一段美好的姻緣。在那個年代，絕大多數的貴族婚姻都是從政治利益出發的，而且往往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點在無論是在中國還是歐洲都別無二致。但對於威廉來說，父親早已去世，母親又對他沒什麼影響，所以他得以自主選擇結婚的對象，這在中世紀的上層社會裡是相當難得的。幾經周折，威廉最終決定向鄰邦佛蘭德斯伯爵鮑德溫五世的女兒瑪蒂爾達求婚。根據傳統說法，這個嬌小的女人身高不足1.3米，而威廉則是一個身高近1.8米的壯漢。儘管後世有研究認為瑪蒂爾達的身高數據不過是以訛傳訛，其實際身高應有1.5米左右，但兩個人還是實實在在的體現了什麼叫「最萌身高差」。由此看來，威廉也是個地地道道的「蘿莉控」。

儘管此時的威廉還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公爵，但是他已經為自己贏得了頗高的聲望，甚至被人們稱為「降臨者」——一個將在未來擁有巨大權勢的人。而有了老婆家族的支持，這種預測更增加了讓人信服的理由。雄才大略的威廉也逐漸開始將自己的影響力向外擴張。當時，法王亨利和威廉組織了一支聯軍，意圖遏制不斷擴張勢力的安茹伯爵傑弗里。智勇雙全的威廉在這場戰爭中進一步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但他卻怎麼也想不到這會引起國王的擔憂。神經高度敏感的亨利猛然意識到，如此年輕的威廉就顯現出不同尋常的領導力，如果聽任其發展下去，待其羽翼豐滿之時，必將成為自己的心腹大患。戲劇性的一幕隨之發生——亨利翻臉比翻書還快，他改變立場，轉而和安茹伯爵結盟，並於1054年發動了對諾曼底的入侵。

國王的背叛讓威廉氣得半死。面對岌岌可危的形勢，憋了一肚子火的威廉決定跟亨利死磕到底。他派遣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去對抗入侵諾曼底東部的法軍，自己則率軍迎擊亨利。結果，這場讓威廉後背冒冷汗的入侵，卻戲劇性的以威廉大獲全勝而告終。入侵東部諾曼底的法軍在莫蒂默遭遇了慘敗——自我感覺良好的法軍在營地中飲酒作樂，喝得酩酊大醉，甚至連最基本的夜間崗哨都沒有設置，結果被夜襲的諾曼軍殺到血崩。氣勢洶洶的國王在得知手下吃了敗仗後，立刻變成了泄氣的皮球。他知道只靠自己手裡的部隊是絕對無法和威廉相抗衡的，何況此時敵人旗開得勝，士氣正旺。無奈的亨利只能選擇撤軍。

1054年的這場大勝可以說是威廉鞏固權力的又一個轉折點，儘管他和法王的衝突直到1060年後者去世才宣告結束，但對於翅膀硬起來的威廉來說，這些難題都不再對他構成顛覆性的威脅。相反，成功地解決內部叛亂和外敵入侵，只是讓威廉的履歷表更加漂亮而已。剛過而立之年的威廉，掌握著一個強大的公國，他有充分的自信來實現更高的目標——君臨英格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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