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綉春刀Ⅱ》：修羅的戰場，路陽的宿命

一

《綉春刀》系列的導演路陽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幸運的是，他有一個戲劇的原生家庭，這是天意，也是宿命；不幸的是，他遇到了中國當下電影圈的修羅場，資本、IP、小鮮肉……沒有一個和他有關，能做的只有忍耐與修鍊。

路陽的父親是中央戲劇學院的電影電視系主任、博導，但他卻讀了一個普通的理工大學，然後去鳳凰衛視工作了一年。就像所有心不在焉的兒子一樣，逃離無聊工作最正當的借口就是考研。

然後他去讀了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的研究生。畢業後，又像所有所有乖兒子一樣找了一份穩定的工作——留校坐辦公室。

一年半後，他把辭職當導演的想法告訴了田壯壯。在他的鼓勵之下，路陽裸辭，開始了完全脫離體制的人生。

後來《綉春刀》出來了，路陽說：

張震他們那哥仨都是紮實、普通的小人物，只是有一個特殊的身份。他們始終想跳出這個身份來，但是別人不接受，你想改變（別人的認知）是不可能的，他們很無奈。其實這三個人物的願望都是很真實、很瑣碎，甚至是很世俗的小願望。而這種願望才是他們做出對命運反抗的動力……

這哪裡是「沈煉」的故事，不正是他自己的故事嗎？

二

在《綉春刀：修羅戰場》里有句台詞：要是不想死在這修羅場里，就得換個活法。

這句話聽來，更多是說給自己的鼓勵。

他的人生有兩次重要的轉折。第一次是考研，第二次是辭職。但這期間的故事卻很蹊蹺——為什麼他有個電影夢還有個中戲的老爹卻讀了普通理工大學？為什麼辭職時支持他的是田壯壯而不是他爹？

想來，這其中的故事和大多數中國家庭差不多——家裡為孩子設計好了未來，安排好了人生吧？

那麼路陽想換成一個什麼樣的活法，現在看來也就分明了。

當初，路陽想好了《綉春刀》的故事，卻始終找不到投資，他父親逼著他把劇本先寫出來。劇本出來後，他本以為一年多就能找到投資，但實際上他用了兩年半才找到錢。

他和製片人王東輝在找投資的時候，就是因為《綉春刀》「武俠片」的屬性而頻頻碰壁。有媒體說，王東輝幾乎找遍了市場上所有的電影公司，答覆都是「劇本不錯，但現在老百姓不喜歡古裝動作片，都喜歡都市愛情片」。還曾遇到，「連合同都擬好了，投資方就在簽字前一刻反悔了」的絕望。

而即便到《綉春刀：修羅戰場》時，投資已經大了許多，但整部電影中「沈煉」還是充滿了絕望的氣息。可見，更多的預算可以讓電影畫面有更多宏大，寫意的全景，而不像第一部那樣，為了不穿幫，只能卡住近景、中景。但從骨子裡，路陽終究是那個如「沈煉」一般的人。

我想拍的東西從骨子裡來講都很像，關注小人物的命運，故事裡帶有反抗、熱血和堅持。

三

但市場最不在乎的就是反抗、熱血和堅持。

《綉春刀》的第一部在市場上得到了一句——叫好不叫座的評價。最終票房定格在了9365萬，排在2014年全國票房榜第69位。

而對於《綉春刀》溫吞的票房，一則影評說：「《綉春刀》唯一不幸的地方是演員沒有一個在近期結婚的，而導演壓根就不是個暢銷書作家。」

這就是現在中國電影圈的現狀——不管多好的片子，只要沒有炒作話題，沒有佔領頭條，那就離撲街不遠了。

現在中國的電影市場就是一個資本與藝術，敷衍與專業，快錢與耐心，暴利與匠人，IP與原創……的修羅場，路陽也不能獨善其身。

記得當年很多人在分析《綉春刀》這樣一部看著很不錯的片子為什麼票房遠不如預期時，總會提到這部戲的宣傳。

據說當路陽交出《綉春刀》第一部時，宣傳人員覺得是部「爛片」，所以定下的策略是——低調。

低調的意思就是沒有宣傳，以至於媒體場直到公映前3天才安排。後來即便口碑爆棚，對於票房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現在的市場就是如此，路陽大概對此也是非常疲憊而無力的。乃至在一次採訪中，有記者問他，這次票房不盡如人意，是不是和宣傳失敗有關時。路陽萬分無力地說：這個就不說了吧？

四

我們總是在奮力逃脫了一種命運之後，卻發現陷入了另一個宿命。就像路陽，堅持不懈地努力逃離體制的束縛，卻不知不覺陷入了資本的牢籠。

在談第一部《綉春刀》時，路陽說：

我最初設計的結局是：沈煉沒有復仇，他只是帶著兩個女孩離開了。因為他認為是自己造成的悲劇，他只能離開，去逃避這種命運。隨後他在半路上碰到了趙靖忠（聶遠飾），這其實代表一種宿命。但他們碰到之後，沈煉也沒有復仇，他只是說：「我們各走各的路吧。」只是趙靖忠不願意，他認為是你把我變成了這樣。於是，兩人交手，但也只是像日本劍戟片那樣：打一下，結束戰鬥。

投資方看過之後覺得這結局很不商業，認為觀眾期待的是最後來一場打「大BOSS」的高潮戲，他們說：你怎麼能這麼處理呢？所以我才加了那一段。但對於我來說，在老大和老三死掉之後，這個故事其實就已經結束了。

但這種結束也僅限於路陽心中疲憊的堅持，而資本根本不會給你留白的機會。在拍第二部時，路陽本想取名《綉春刀：修羅場》，但為了商業上更明確的指向性，不得不把「戰」字加了進去。

五

路陽說他喜歡日本的劍戟片。他喜歡片子里那種熱血，以及持續砍殺時角色的那種疲累感。對於一個總是在和命運和宿命較勁的人來說，這種疲累感可能也是一種享受。

我們曾經有無數次選擇放棄的機會，但我們仍舊賤兮兮地再堅持一下，當時就只有一個想法，只要讓我們拍了這部電影，就怎麼樣都無所謂。

這是路陽的宿命，註定要在影視的修羅場里去做一番事業。真希望他能如自己所說：現實中無法完成的願望，可以讓電影里的角色去完成。也希望最後的結局能如他的電影結尾一樣——留下一個漂亮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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