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律師變傻瓜，科恩兄弟導演生涯中的一個敗筆

（方聿南撰文授權）

從任何方面看，《真情假愛》都不像一部正宗的科恩兄弟作品，嚴肅起來不夠科恩，滑稽起來更不夠科恩，也正因為此，評價不高。

喬治?克魯尼的演技是精彩的，他的角色不時就有驚人之舉，但卻絲毫沒有用力過猛的情況出現，相比之下澤塔瓊斯從頭至尾的冷艷和不苟言笑就多了幾分本色。

但克魯尼的角色設定很有問題。這個巧舌如簧又十足滑頭的律師本應該是個精明角色，他在法庭上的機智辯論，在演講上的臨場煽情，辦公事時圓滑謹慎，調情時也處處顯出其睿智和城府，與澤塔瓊斯接吻後對於對方「我會讓你丟工作」的質詢，回以「那也值了」的情聖色彩濃烈的對答，十分令人陶醉其魅力。只不過偶爾閃現出一點痴痴的傻勁，例如在開門會見澤塔瓊斯前對鏡一番演練就讓人忍俊不禁，但整體而言，這個角色可絕不傻。

而神奇的是，影片過了大半，到了買兇殺人那一段開始，克魯尼的角色卻瞬間轉變成了類似《冰血暴》中綁匪那樣平庸而倒霉運的蠢材一般，其後的故事風格也和前面完全脫節，成了科恩兄弟為人熟知的「計劃不如變化快」的黑色喜劇橋段大堆砌。比如二人在房中拿著噴霧器摸索，互相噴了對方一臉，然後跌跌撞撞四處碰壁慘叫連連，隨即又撞正已經反水的殺手，這樣的情景，絕對和前面的人物設定大相徑庭。

你若覺得這純屬意外，不足以證明克魯尼變傻了，那麼之前他在車上的一通電話足以打消你的疑慮。克魯尼為了阻止殺手行動，急打電話給澤塔瓊斯，說了一通愚蠢之極的煤氣泄漏之類的借口，掛了電話他居然冒出一句「我想她相信了」，科恩兄弟要不是特意讓觀眾嘲笑一下克魯尼此時的智商的話，那他倆的智商多半有點問題了。

而這場「互相買兇」的鬧劇在結尾被一兩句話就輕描淡寫的化解了，故事又回到了那種正兒八經的模式，我在想，是不是科恩兄弟編到一個多小時後編不圓故事了，所以插入一段他們最拿手的喜劇橋段來充數，然後藉機收攏線索，圓滿劇情？如果真是如此，那這哥倆也太沒誠意了，好在觀眾的評分給了他們一個教訓。

整個故事中有一個十分關鍵的包袱，是故事逆轉的關鍵，也就是澤塔瓊斯一開始找人假扮富豪與其假結婚的計劃，從而報復克魯尼，騙走他的錢財。個人覺得從懸念角度來說，這段處理的十分失敗。

觀眾進影院之前，已經大概知道這是一部男女鬥智的喜劇片，所以澤塔瓊斯在法庭上被克魯尼擊敗之後，大家的心中想的是，恩，她一定要施以報復了。接下來果然出現了苗頭，她找到了一個露宿街頭的流浪漢，也就是片子一開始因老婆出軌打官司輸給了克魯尼的人（我們能認出這個已經鬍子拉碴的只出現過幾個鏡頭的配角，是因為他手中還抱著那個前面曾強調過對他十分重要的獎盃，不得不說這個設計很討人喜歡），但是在她要這個人幫他找人之後，卻完全沒有了下文，後面她再次出現是和一個富有的企業家來找克魯尼，商談簽訂婚前協議。

這時觀眾的心還懸在那裡，他們迫切想知道澤塔瓊斯設了一個什麼樣的計來引克魯尼上鉤，而這個簽訂婚前協議的段落十分平淡，並不能激發出足夠的張力來使他們忘掉這個懸念，這個懸念的解決也並不複雜，稍有思考能力的觀眾就可以猜到，這個企業家一定是假的，是澤塔瓊斯計劃的一部分。而猜到這一點之後（即使當時並不肯定），後面的婚禮撕協議，六個月後離婚，以及兩人再次在賭城相遇的段落，無不逐漸證明了這個猜測的正確，直到看到克魯尼終於被澤塔瓊斯所吸引而結婚，大家心裡對這段詭計已經知道的八九不離十了，因而之後的包袱一抖，完全失去了應有的震撼力。

為了使懸念產生驚人的效果，導演需要觀眾在謎底揭曉之前對相關線索知道的儘可能少，但沒有任何線索提示就直接出現的懸念揭曉也達不到效果，最好是一種略加暗示，觀眾會記住但並不留意，最後爆發出「我怎麼沒想到」的震驚，那才是理想的效果。而這種暗示，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導演如何能控制觀眾的關注點，或者說，讓他們自然而然的忘記一些東西的重要性。

我們來比較一下《玩具總動員3》中一個處理出色的「忘記」。在片尾的高潮中，玩具們被送到了垃圾場，剛一落地，一輛巨大的鏟車過來，把三個夾子娃娃推走了。這時觀眾必然會關心，它們的命運怎麼樣了？但導演絕不給你多一秒關注的時間，因為接下來，主角們所在的玩具立刻有了同樣的遭遇，而且在被推進通道之後，是一系列讓人目不轉睛的驚險過程，玩具們屢次化險為夷，又屢次陷入新的危機，整個過程的節奏極其緊湊，還有大熊背叛之類的反常處理出現，觀眾的情緒完全被控制，與這一群玩具同呼吸共命運，根本不會有多餘的腦細胞記得那三個夾子娃娃是劇情沒有交代的。

因而到了最後千鈞一髮的毀滅時刻，夾子娃娃及時出現施以營救，就足以讓人有一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情緒升華，獲得欣然的觀影感受，讚歎編導的智慧。

《真情假愛》的這個「忘記」設計與之一比，水準高下立判，由此也可以看出，懸疑情節的安排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科恩兄弟這樣的精明高手，也未能準確判斷觀眾的心理。而這樣一個在片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懸念的不成功，也令得整部影片只能是一部泛泛之作，是科恩兄弟導演生涯中的一個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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