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爆你們朋友圈的《綉春刀2》，其實要從四十年前的胡金銓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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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看過《綉春刀2》了嗎？

今天我們推送的是一篇關於《綉春刀2》的影評，或許比影評更多。

一、倭刀大戰綉春刀

在《綉春刀2》中有這麼個情節，張震與辛芷蕾師徒在竹林大戰，張震一個佯攻甩掉了兩位徒弟，橫刀向辛芷蕾劈去。

這時候辛芷蕾一個猝不及防，拔刀在張震的綉春刀上划了一圈，再反手一劈，張震的綉春刀斷裂在地。

張震嘀咕：倭刀術，戚家軍的後人？

竹林、倭刀、戚家軍，我們立刻想到了胡金銓，在40多年前的那部《忠烈圖》里，胡導演拍的正是戚家軍的故事。

胡金銓，這也是今天這篇文章的開始。

二、一代宗師胡金銓

談武俠電影不能不提胡金銓，可以說，他是第一個把政治勢力引入武俠片的人，他不僅影響了徐克，還影響了《綉春刀》。

徐克曾夢到一位偉人，於是決定開拍《東方不敗》

《修羅戰場》也是如此，「明不亡於流寇，而亡於廠衛」

胡金銓有多厲害？這恐怕是一句兩句說不清的，簡而言之，他是最具文化底蘊的武俠片大家。

舉個簡單的例子，1974年，胡金銓發現《明報月刊》里一篇關於老舍的文中有錯，總編輯胡菊人對他說：「不如你來寫一寫吧。」於是，他開始研究老舍，跑遍斯坦福、哈佛、倫敦等圖書館，一不小心就成了「老舍專家」，還出版了《老舍和他的作品》一書。

他也是第一個在戛納拿獎的中國導演，甚至後來李安拍《卧虎藏龍》，賈樟柯拍《天註定》，直接就說是在致敬胡金銓。

胡金銓用《俠女》一片將徐楓帶到戛納，後來徐楓在戛納認識陳凱歌，並買下了李碧華的《霸王別姬》

李安曾經在採訪中說自己很喜歡看《大醉俠》

胡金銓對武俠片的貢獻有三個，一是廟堂之爭，一是歷史考據，一是思想升華。

廟堂之爭：

第一個影響頗大，胡金銓喜歡聊廟堂與江湖，這是那個年代知識分子的追求。

在他的第一部武俠片《大醉俠》里你就可以發現這樣的傾向，官抓匪，匪又抓官，鬧騰得不亦樂乎。

及至後來上升到直接對抗的《龍門客棧》，你會發現，所謂江湖，與廟堂有著完全扯不清的關係。

這樣的思路直接影響了徐克，除了翻拍的《新龍門客棧》，最重要的是《黃飛鴻》的家國大義。

武俠片這種「以江湖之遠論廟堂之高」的手法一直延續到《綉春刀2》。

《綉春刀》的主角是沈煉，第一部中他是個鬥士，第二部則變成了棋子——身為錦衣衛的沈煉和裴綸，他們不參與政治，卻深陷政治漩渦。

陸文昭亦是個重要角色，薩爾許之戰的一敗塗地，令他提出「換一個活法」的主張，所以在《綉春刀2》里，他成為信王的頭馬。

然而在「千面人」信王面前，無論是北齋、郭真還是他，都只能淪為棄子。

錦衣衛小科普：

明朝特有的特務組織，直接向皇帝負責，相當於秘密警察，或者說御用侍衛機構。

事實上，錦衣衛與東廠西廠的職能都是類似的，但由於皇帝怕一權獨大，所以三者呈互相牽制的關係，尤其是東廠和錦衣衛，可謂爭鬥多年，但是鑒於皇帝對宦官們的寵幸，所以實際權力還是東廠大一些，尤其是魏忠賢勢力最頂峰的時候，錦衣衛只能當陪襯。

簡單說，也就是明朝的「007」或者「蓋世太保」

歷史考據：

歷史考據可謂是胡金銓最突出的特色，他讓人稱道，可惜後繼無人。

他拍電影講究到什麼程度呢？

比如說，他會認真地去研究當時的物價水平，一隻毛筆多少錢，一兩茶葉多少錢。

甚至在拍《龍門客棧》時他還特地跑到台北博物院去研究《出警圖》和《入蹕圖》，然後就「駕貼」這個東西思考半天：沒人見過這個東西，它到底該是什麼樣的呢？

與他同期的張徹導演以「但求打得好看，無謂過分考究」聞名，但胡金銓則對細節細究到了苛刻的地步。

石雋演《山中傳奇》的時候，角色要求隨身背一個背囊，胡金銓導演再三考證，最終從故宮博物院展出的《玄奘取經圖》中取得素材方設計完畢。

就是這個竹簍，眼熟嗎？

後來它又出現在程小東的《倩女幽魂》裡面……

一臉蠢萌的哥哥

難怪後來葉錦添說，胡金銓的電影啊，那是取之不盡的寶藏。

哲學思想：

至於思想升華，其實是他的哲學思想，這個思想從《俠女》始，到了《山中傳奇》和《空山靈雨》到達極致。

儒俠+空靈美學+佛學禪理

老實說，看侯孝賢的《刺客聶隱娘》時我們總會想起胡金銓，其最大原因也是因為那兩部「山中」作品。

他們將文化、歷史、哲學思想無形地融入到了電影當中，足可以讓同輩人仰望。

但事實上，能做到這一點的導演少之又少，直到在《綉春刀2》中，我們看到了導演路陽的一種嘗試。

人性、權謀、危機中的愛情、千帆過盡、求而不得……片子的內涵比想像中多

三、胡金銓影響著《綉春刀2》

說胡金銓，也是為了說《綉春刀2》，除了前面提到的竹林大戰，更有直接繼承的飛魚服與綉春刀。

可以說，現在流行的錦衣衛，最早便是胡金銓搬上銀幕的，且一旦成形，再無更改過。

比如說飛魚服配綉春刀，比如說明末大量使用的日本刀（倭刀），《綉春刀2》的很多前提都是胡金銓首創考證的。

甚至還有故事方面，也就是廟堂之爭，直接發揚了胡金銓的政治武俠。

在胡金銓的《龍門客棧》里，主線是東廠追殺于謙後人，在《俠女》里，暗線則是東廠追殺楊漣後人，對忠良之後的追殺是胡金銓的興趣所在。

而《綉春刀2》里也與《俠女》一樣，楊冪扮演的東林黨後人被各路人馬追殺。

東林黨小科普：

東林黨與魏忠賢之爭其實是從天啟元年才正式拉開帷幕的。

那一年兩派人保駕有功，頗受重用，而在這之後的四年里，兩派勢力逐漸擴大，東林黨趁機消滅掉了諸如浙黨、齊黨之類的對手，而魏忠賢在皇帝的信任下也羽翼漸豐。

但事實上皇帝是一直對東林黨整天打嘴炮的做法是不滿的，於是在東林黨人把全部火力開向魏忠賢的時候，皇帝放手讓魏忠賢自己去處理，於是特務林立，徹底擊潰了東林黨的陣營，到了天啟五年楊漣被錦衣衛用鐵釘穿腦致死，算是以東林黨的失敗而告終。

在這樣的前提下，江湖與廟堂才會融為一體，才會真切地讓人感受到在政治勢力之下，普通人的無能為力。

但顯然，儘管《綉春刀2》脫胎於胡金銓，能看到許多前輩的影子，但較之胡金銓的知識分子式樂觀，路陽悲觀不少。

因為這悲觀他才會創造出「無常簿」這個東西，把特務機關的心狠手辣表現無疑。

陳俊生，你還不快把無常簿交出來？

也因為這悲觀他更注重人性，無論是沈煉還是裴倫，無論是信王還是陸文昭，在這部電影里性格都相當立體。

也正是因為悲觀，《綉春刀2》的螻蟻宿命感才會那麼強烈，讓人近乎絕望。

四、武俠片不能就此消失

可以說，自徐克開始搗鼓神神怪怪之後，武俠片基本上就沒人拍了。

還記得這是出自哪部電影嗎？

更遠地來說，自徐克的《刀》票房失利後，因為各種原因，武俠片就一蹶不振了。

當武俠的動作奇觀再也吸引不了人，那個單純得像一個童話的世界對觀眾的吸引力便越來越小。

這些年只有三部武俠片值得關注，一部是《劍雨》，一部是《刺客聶隱娘》，一部是《綉春刀》。

但遺憾的是，這三部電影的票房都不那麼如意。

《綉春刀2》會不會拯救武俠電影還不好說，但無疑，這是武俠電影的一個方向。

所謂方向倒不是無限放大武俠的「廟堂化」和政治色彩，而是將另一套底蘊附著於武俠的外衣之下。

這個底蘊可以是政治，可以是文化，也可以是人性——

一個人因為意外陷入危機，危機背後是政治權謀，再併入一段愛情故事……從這個維度看，《綉春刀2》的故事也可以說是近年來武俠片的上乘。

畢竟，作為華語電影獨有的片種，誰也不願它就此消失。

正因為如此，我們願意給路陽多一點期待，給《綉春刀2》多一點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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