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會想，倘若我們一無所有還會不會甘之如飴？

上周去北京，和趙先生又去了一次歡樂谷。太陽神車排隊的人很多，沒坐的上。我倆就站在隊伍外，趙先生說，你看那麼多人，誰都好開心。

決定上周出去玩是老早之前的事兒。當時我收到院長的消息，說是要拍一個畢業的驪歌MV，我心想要拍還不容易，去趟錄音棚也就一下午。

沒想到畢業季的工作太多，一拖再拖到我去北京。那天其他人去了錄音棚，我和趙先生在遊樂場。他問我：你後不後悔。

那一瞬間我想到許多，想到周六日因為要考英語四級，我錯過了1987紅樓夢30周年聚首的音樂會。

扮演賈寶玉的歐陽老師說：「我們這代人已經五十開外了，再過十年誰都沒有精力再辦活動，所以這大概是最後一次。」

他說這是最後一次，我隔著屏幕哭到心碎。張愛玲有一恨，恨紅樓未完。在我這個年紀，離曹雪芹總有些遙遠，所以對1987有著難以釋懷的情結。

四級考完我就知道完蛋了，因為腦海里連abc都搞不清了。這是我的遺憾，一個不與外人道卻最滂沱的秘密和傷痛。

上大學以來參與舉辦好幾個晚會。今年是第一個畢業晚會。一個唱歌超級好的學弟和我約好要一起唱《當愛已成往事》，我還幻想自己穿成程蝶衣，畫一筆劍眉說著：我本是男兒身，又不是女嬌娥。

後來也沒有去上，有些遺憾。但我想了想回過頭朝趙先生說，可是我不後悔。

我從來沒後悔，因為趙先生就是最好的榜樣。

和他認識那年我剛初一，那時候我念中學，他念技校。

我喜歡有思想的男孩子，偏他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他只說，我就是。

他從前總說自己有社交恐懼，在人群里會自卑。可我知道他骨子裡才不是這樣的人，他勇敢，認真，聰明，成熟。

就在他去見我父母那一天這些全部體現。父母那時候覺得我太小，早戀十分過分，又覺得趙先生會耽誤我的學習。

趙先生那天據理力爭，說話的時候不抖不動，像是身後有座神。

他和我父母說的話，私下也總是給我說。他說，在技校學的東西他真的喜歡也願意鑽研，在技校能考第一也會有出息啊。他會努力工作給我未來。

我們一直沒有分開，我答應媽媽保證成績，我說我這一生再碰不到第二個趙先生，所以我不放手。

後來到我高中，當時趙先生的成績可以穩定地留在老家等待學校分配工作。只有一二名的學生有名額。

可是過了不到一月，趙先生就說，決定好不要名額，去北京。

我聽了一趔趄，北京於當時的我好像就是，萬里長城人不還，幾十個小時列車不會回頭，有毛爺爺，有天安門。什麼都有沒有家。

我問他：你決定了嗎？他點頭。

趙先生剛開始的北京創業生活並不容易，為他每天忙碌，我們鬧過分手。他偶爾從北京回來看我，卻往往說不出話。

我感嘆，當初留在老家，安安穩穩，多好。他說：那樣也許我就再沒有動力，沒有熱情，就更沒有未來。

我不理解，反駁道：可是安穩。

趙先生搖搖頭：也許那時候我就只剩安穩便一無所有。我不要那樣的生活，你也不會喜歡。

有時候想想，有些人的夢想一早就確立，在孩提時代，在媽媽的肚子里。而我卻後知後覺。

我是在趙先生說完那段話以後才想明白所求。

我想寫字，寫出更美的情話，寫出讓我自己看過數次仍然淚流的文章。

趙先生從前說：以後你就在家好好當自由撰稿人，我去工作，你寫我們的故事。我說那樣我會餓死的，除了寫字，一無所有。

他說，你會喜歡的。

是啊，我會喜歡的。

其實二十幾歲的我們，誰不是一無所有？每天宣稱著努力生活，其實誰不會疲憊？

下午還有考試的我，把一篇文章推了又推，看一個綜藝熱得汗流浹背，卻不願意在文章里揮汗如雨。因為會累，會想怎樣措辭，怎樣顯得不那麼拙劣。

我便想，如今的自己雖然一無所有，可是至少還有一顆年輕，熱烈的心。有想法，就有未來。

我打開電腦，敲下前幾個字就文思泉湧，或許我筆下寫不出史記，寫不出曾國藩式書信，可是寫二十一世紀人的愛情，奮鬥，堅定，也許我不會比司馬遷差。

因為我正經歷的便如此。我們或許向來一無所有，但是從不低頭，從不認輸，熱淚盈眶，甘之如飴。

我在想有一天，上帝看我昂首久了，也許會俯身在我額頭上貼一朵靚麗的小紅花。為了這個期待，我從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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