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七月，紫薇花對紫微郎

- 素語 -

氤氳流炎亂紫茸，

滾綉剪成百日紅。

壹

七月倦怠花事晚，盛夏的夾竹桃也稀稀落落地敗了。

半下午的時候，路上少行人，知知連蟬鳴。儘管行道邊，有著無盡延伸的蔭綠，我還是忍不住把自行車頭一轉，溜進了一條看起來更涼快的小道。

正苦哈哈地騎行的時候，突然眼前晃過大團的繁花，打亂了我的漫不經心。從路邊住宅庭院內伸出的紫薇花，像一片氤氳的粉霧，附在高大的樹頭，煞是明艷照人。原來比夏蔭更有生機的，是繁極的紫薇。

紫薇的花瓣很有風格，像是被剪刀剪亂了的紙花攏在一起，然後再堆堆疊疊，直到堆成瀑布一般的花簇。汪曾祺說它是「碎碎叨叨的一球」，很有畫面感。

白居易提到紫薇的驚艷時說，「一叢暗淡將何比，淺碧籠裙襯紫巾」，把紫薇樹看做是一個頭掖紫巾、身著淺綠紗裙的姑娘。且不論其他，這個裝扮衣飾的配色，倒是很養眼。除了紫巾，還有粉色、白色、桃色的彩巾，也在蜇人的陽光下愈發鮮艷。

貳

說起紫薇的花色，其實有好幾種。比如紫薇「百日紅」的別名，就是從紅薇來的。「紅薇花，或曰便是不耐癢樹也。其花夏開，秋猶不落，世呼百日紅。」

紅薇尤有女兒情態。「一樹瞳朧照畫梁，蓮衣相映斗紅妝。才試麻姑纖鳥爪，裊裊，無風嬌影自輕揚」。小風一陣，或是人情不自禁的一點觸碰，就會讓一樹紅薇紛紛且落，枝顫墮花雨，亂紅自輕揚。

可惜，即使色態再嬌媚，紅薇、白薇還是被人們認為品級不高，比不上紫薇純正。明代王世懋在《學圃余疏》中寫：「紫薇有四種，紅、紫、淡紅、白，紫卻是正色。」這樣就是為什麼即使花色不一，也都呼作「紫薇」的原因。

紫之一字，高貴盡顯。

比如古代天象中的紫微星，代指的就是帝王之居，恰好「紫薇」與「紫微」兩詞重音，加上紫薇花花情繁茂，寓意祥瑞，所以在唐代開元元年，國家的決策機構中書省，改稱「紫薇省」，長官中書令改稱了「紫薇令」。內廷宮闕，也遍植紫薇，大有「國花」的氣勢。

叄

在文人的關聯中，紫薇就像荷花一樣，是一種很適合用來表露心跡的物候，即是說，紫薇是有品德的。

除了對應帝王之所的「紫微」意象，紫薇因其荼蘼之後百日不落而成為了不逢迎、獨芳菲的謙遜之花。

「靜女不爭寵，幽姿如自喜。將期誰顧眄，獨伴我憔悴。而我不強飲，繁英行亦墜。相看兩寂寞，孤詠聊自慰。」

這首充滿了孤寂之情比花之作，出自北宋大家歐陽修的手。看來，紫薇的落寞，文人是最能理解的，文人的落寞，也只有紫薇有資格來作陪。

白居易曾自稱「紫微郎」，所以此後，帝王賜詩與臣，也常用「紫微郎」來作為勉勵之辭。文人本不喜朝堂上爭春之流，總有孤芳自賞之意，卻又禁不住紛紛趨向高官，博納名利。恃才之傲，由此可見一二。

回到開頭的那次行程。在我騎車返回的時候，看見夏日寂長的夕陽影下，繁盛的紫薇花正笑嘻嘻地懸在樹尖，毫不情怯，讓人覺得孤芳可惜，卻又落落得意。像極了白居易的那句詩，「獨坐黃昏誰是伴，紫薇花對紫微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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