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農曆閏六月。在千年傳承「百善孝為先」的豫中平原民間，世世代代流傳著閏月里女兒要親手為母親做雙閏月鞋的古老習俗。如今，社會進步了，經濟富足了，就連在偏僻的鄉村也難以見到女人手工做鞋了，做閏月鞋的習俗自然而然就演變成買閏月鞋。不過不管是做還是買，古往今來表達的樸素心情是一樣的，目的都是為了報答哺育之恩，祈求父母身體健康平安。

梁永剛 | 文

豫記微信號：hnyuji

做閏月鞋的習俗水很深

在河南地區，女兒為母親做閏月鞋的習俗起始年代已無據可考，但是民間忌諱閏月年卻古已有之，普遍認為閏月年乃多事之秋，於長者不利。

如果女兒在閏月前給母親做一雙鞋穿上，能夠使母親平平安安邁過這道坎兒，走出這個多事之秋，確保福壽康寧。

正所謂「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我老家一帶，有些地方是女兒給父母做閏月鞋，還有一些地方兒媳婦也要給公婆做閏月鞋。

做閏月鞋的時間各地也有所不同，有的是閏月前做好，好讓父母在閏月的第一天就穿上，福壽延年。也有的是在閏月的前幾個月就把鞋做好，放在家中，據說這樣一來可以為老人增福增壽。

舊時的鄉間，只要自己的母親健在，長大成人的女兒，不管出嫁與否，都要經常翻翻老黃曆，把哪一年是閏月年、閏幾月牢記心間，往往是一進入閏月年，心靈手巧的大姑娘小媳婦們便精心準備、及早動手，開始忙活著為母親做閏月鞋的事情了。

過去鄉間諸多針線活中，做鞋的難度最大技術性最強，集設計、縫紉、拼布、漿染等多種手工技藝於一身。

故而，做出一雙精緻合腳的閏月鞋，既是鄉村女子向親朋好友炫耀自己精湛技藝的機會，也是母親對女兒針線活兒有無長進的檢閱。

一雙閏月鞋的誕生，凝聚著女兒們難以言說的辛勞，也耗費了大把的光陰，粗略算來至少要歷經打袼褙、鉸鞋樣、納鞋底、緔鞋等七八道繁瑣費力的工序，沒有十天半月的緊張忙碌根本下不來，其中的艱辛和勞累可想而知。

做鞋先做底兒，做底先打袼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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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閏月鞋，首先是打袼褙，找一些棄之不用的破布舊衣，撕扯成片狀或者條狀；打好糨糊，糨糊須用小麥面，且熬至半生不熟的稠糊兒狀態，此時粘合力最強。

找一張木桌，或者將堂屋的雙扇木門卸下來拼在一起，在門板上刷一層糨子，貼上一張紙，再貼上一層破舊鋪襯。

然後在舊布上刷上一層糨子，再貼鋪襯，大致貼上五六層左右，移至太陽底下晾曬，待厚墩墩的布片晒乾後直接從木板上揭下來，俗稱「袼褙」，也就是做鞋底的原材料。

過去手工縫製的布鞋，大小不是鞋碼決定的，而是取決於鞋樣兒。所謂「鞋樣兒」，就是用硬一點的紙鉸出一個鞋底的樣子，是每次做鞋時的重要依據，家裡有幾口人就有幾種不同的鞋樣兒。

幼小的孩童甚至是半大小子都是沒有鞋樣的，正處於長身體的年齡段，個頭竄得快，腳也變化大，給他們做鞋通常是比著腳的大小胖瘦，畢竟一年一個樣。

當然，有經驗的母親在給兒子做鞋時，總要大上那麼一點點，可以多穿上一些時日。

準備為誰做鞋，家庭主婦就要從書本里翻找出他的鞋樣兒，放在袼褙上，用剪子鉸出鞋底的模型。

一隻鞋底起碼要四層袼褙，當然也可以再薄一點或者再厚一點，沒有嚴格的限制，全憑做鞋人的心愿。多一層袼褙就多一層厚實，多一層質量，同時也多一分舒適，多一分困難。

底子打好了，還得整鞋幫子

把幾層鞋底形狀的袼褙疊在一起，就可以納鞋底了。納鞋底俗稱「納底子」，是一項費時費力的針線活兒。

針、頂針和錐子是納底子必不可少的工具，針不是繡花針也不是縫衣針，而是大粗針，針鼻大得可以穿過綠豆。錐子是帶著木把的針錐，鋒利尖銳；頂針是閃閃發亮周身布滿凹槽的黃銅圈子，通常戴在中指之上，頂住針鼻用力往裡推，助力穿過厚實的鞋底。

當然，有些手勁小的村婦還備有鉗子、夾板等物，這些只能算作是輔助工具。

納鞋底子所用的線是細麻繩，多是用被農人們俗稱為「好麻」的苧麻，此麻種的人少，價格也比較昂貴，搓捻而成的麻繩，結實柔韌，經久耐用。

納底子的第一針，通常都是從大腳趾的位置開始的，先在四周納上一圈兒，再納中間的垂直線，然後沿著橫向或者縱向一行一行地納。

有的村婦納一會兒底子，總是習慣性地將大針在頭髮上蹭上幾下，動作煞是嚇人，其實只是為了沾點腦油，減少針尖的摩擦力而已。

手藝好的巧婦，鞋底上的針眼均勻整齊，排列有序，橫豎成行，斜向成趟，總是鞋底著地那一面的線都磨沒了，鞋底硬得仍像一塊鐵板，換了兩三個鞋幫，鞋底結實如初。

鞋底納好了，就要做鞋幫兒。鞋幫的大小取決於鞋底，根據鞋底的尺寸裁出鞋裡、鞋面、鞋底布和鞋口邊布，鞋幫兒所用布料要求結實耐用，多選用燈草絨、斜紋布等布料，結實又美觀。

接下來，把鞋裡、鞋面和袼褙底片粘接在一起，如果要做棉鞋，中間還要加一層棉花，壓平、晒乾後用針線縫好，一雙布鞋的雛形就出來了。

做鞋尚未成功，還得努力「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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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鞋」

用針線把鞋幫兒和鞋底綴到一起，是製作布鞋的關鍵環節，最見功夫也最顯水平，俗稱「緔鞋」。

鄉間會納鞋底子的村婦不少，但是能緔好鞋的卻是寥寥無幾，一個村子裡能有三五個緔鞋巧手就很不錯了。

鞋幫兒和鞋底的整合連綴，說起來容易，但是真正做到貼切圓潤卻很難，弄不好，皺巴巴歪歪扭扭，看著不美觀，穿著不舒服。

到了緔鞋這個環節，村婦們免不了要請緔鞋的行家裡手言傳身教，指點一番，悟性好手也靈巧的，一點就過，教上兩回便能像模像樣獨立操作了；也有個別笨丫頭，任憑「老師兒」一遍遍示範要領，可就是抱著葫蘆不開瓢，到最後只好厚著臉皮把好話說盡，央求人家幫忙緔鞋。

緔鞋前，先將鞋幫兒前後略加整形，再將鞋幫兒和鞋底連接處固定好，沿著鞋底四周用針線密密實實地縫合一圈。

緔鞋和納鞋底的工藝看似差不多，但難度更大，也更累人，多了一層厚實的鞋幫兒，大針每穿透一次都是力氣的較量。

剛做好的布鞋不能立即上腳穿，鞋幫兒里的袼褙硬邦邦的，緊且夾腳，需要把一種叫做鞋楦子的工具塞放鞋窠籠兒里撐上幾天，擴大鞋內空間，新鞋才會變得寬鬆好穿。

所謂「鞋楦子」，其實就是腳的模型，木製而成，分成幾截，塞到鞋裡當腳，撐裝新鞋，讓鞋幫鞋面鼓起飽滿定型，以便穿著合腳。

總而言之，靈巧的姑娘用個七八天，笨拙的女子花上十天半月，一雙浸潤著拳拳孝心和濃濃愛意的閏月鞋就做成了。

試想一下，當寶貝閨女捧著這雙閏月鞋送到老娘手中，操勞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家該是多麼的幸福和滿足！

（圖片來源於網路）

作者簡介

梁永剛，男，1977年生，河南平頂山人，散文作品《風吹過村莊》2016年4月入圍首屆浩然文學獎，現供職於河南省平頂山市人大常委會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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