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里唯一沒有背景卻得以善終的妖怪竟是他！熟讀中國歷史，還是齊國大將田單和東漢光武帝的粉絲

唐僧取經路上曾遇到一頭騾子？

騾子這種動物，是人類飼養繁殖而誕生的雜交品種。然而，我小時候一直有一個印象——唐僧在西天取經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一頭成精的騾子。而且這頭騾子還逃脫了孫悟空等對於妖怪的清剿活動，屬於極少數的倖存者。

這應該是不大可能的事情，騾子無法繁育後代，屬於基因有缺陷的動物——基因有缺陷居然可以成精，這不是對於天庭的藐視嗎？

然而我的確有這個印象。被我當作騾子的妖精，是唐僧從鞏州出發時遇到的三頭怪物之一，和熊山君、寅將軍同時出現的特處士。

之所以會有如此印象，是因為我小的時候，對一頭叫做特的動物印象深刻。

這頭銅製的「特」至今在朝外大街上的東嶽廟內可見，而且全身上下被遊人摸得鋥光瓦亮。老北京把到東嶽廟摸銅特作為一種祈福的方式，認為摸到這頭銅獸的哪個部位，便可以保證這個部位的健康。於是，頭痛的摸頭，腳痛的摸腳，每當廟會必成盛況。

它的摸樣正是一頭騾子，於是人們也把「摸銅特」稱為「摸銅騾子」。

不過，後來我才意識到自己這種記憶是不靠譜的。東嶽廟的「特」是一種組合動物，馬臉、騾身、驢尾、牛蹄，並不是正宗的騾子，而鞏州三怪中的特處士，書中也有清晰的交代——特，是牛的意思。

因此，特處士便是一頭牛精。根據當地的環境和該牛出現的時間，它應該是一頭野化了的黃牛精——《西遊記》中說它「能為田者功」。不過，這一點並不能確定。因為書中同時說它「宗名父作牯」，不幸的是「牯」在古文中有閹割過的公牛之意，不知何以能把它生下來。

看來，有些想當然的看法不一定可靠。

有意思的是，這特處士還不是吳承恩先生創造的，它的形象出自於《太平廣記》中收錄的唐傳奇《寧茵秀才》一篇。此文說的是寧茵秀才在南山借住，房子年久失修，但並不影響他讀書。結果夜半之際便有一位斑寅將軍和一位特處士來訪。雙方一番唱和，頗有知音難覓的感覺。席間，寅將軍和特處士相互看不起，爭執到幾乎動手的地步，被膽壯的寧茵秀才喝住。三者大醉，第二天「及明，視門外唯有牛蹤虎跡而已」。

所以特處士和寅將軍應該是經常在一起活動的一個妖怪團伙。至於為何這個團伙在鞏州打劫唐僧的時候多了一個熊山君，推測是一牛一虎和寧茵秀才分手後頗感寂寞，另找來的同伴（難道說這兩個傢伙接近寧茵秀才是為了拉他一起去吃人？！）。

從書中的情節來看，特處士他們不屬於太上檔次的妖怪，既沒有個洞府，也不知道吃唐僧肉長生不老，但被認為是哈人有哈福，正因為它們沒有把事情做絕造成取經大業的失敗，天庭地府佛門的各路神仙便也沒心思和它們較勁兒。這幾個糊塗妖怪成為《西遊記》中難得的倖存者。

不過，仔細讀《寧茵秀才》，會發現特處士還是個很有文學和歷史修養的妖怪，鞏州三怪沒有被滅，也許和吳承恩對它的欣賞有關。

特處士在和寧茵秀才談天的時候說道：「某少年之時，兄弟競生頭角，每讀《春秋》，至潁考叔挾輈以走，恨不得佐輔其間。讀《史記》，至田單破燕之計，恨不得奮擊其間。讀《東漢》，至光武新野之戰，恨不得騰躍其間。此三事俱快意，俱不能逢，但恨恨耳。」

這話雖然不多，卻巧妙地點出了自己的身份（兄弟競生頭角），而且引用了三段典故。這三段典故中第一段是「潁考叔挾輈以走」，講述的是鄭國攻打許國之前，鄭莊公激勵將士之時大夫穎考叔舞旗挾車，展現武勇之事。此事倒也罷了，而另外兩件事，特處士提出來明顯大有深意。

所謂田單破燕，指的是戰國中期燕將樂毅率五國聯軍攻齊，殺齊湣王。齊軍退守即墨，以田單為將反攻復國的戰例。此戰之中，田單能夠以弱勝強，一大發明便是採用了火牛陣，使用耕牛覆蓋彩錦，頭插利刀，背後縱火，使其直撲敵營。這種戰術直到鴉片戰爭，仍有清軍將領使用。

而光武新野之戰，指的是東漢光武帝劉秀起兵反抗新莽的起家之戰。當時，他和兄長劉演率領的起義軍裝備極差，以至於劉秀上陣甚至沒有馬，只得騎著一頭牛上陣。這一次戰鬥中，他斬殺了敵軍的新野尉，才奪取了敵人的戰馬。

特處士為何提到這兩次戰例，並惋惜自己不能廁身其間呢？原因是這兩次戰役都有牛參加，而且是和英雄並肩作戰，應該是牛族值得炫耀的時刻。其實牛族出彩的事情在史書中還有，比如弦高犒秦師，也用牛，只是那裡面牛是被作為禮物的，沒什麼好榮耀，所以特處士根本沒提。應該說，假如不是對歷史十分熟悉，這位特處士是不可能說出火牛陣和光武帝騎牛征戰這樣的典故來。

至於似乎沒有牛參與的穎考叔故事，推測是特處士很想去幫忙的。挾車而走需要很大力氣，《西遊記》中有大力牛魔王，而牛總是給人力大無窮的印象。因此，如果它在現場，穎考叔身邊會有一個死忠的大力士，這無疑會給歷史改寫的機會。此特處士或許是同情穎考叔此後被自己人殺害的際遇，想自己穿越進《春秋》去拯救偶像呢。

從特處士的這點感慨看來，這頭牛還不是太壞的妖精，而是很有種族榮譽感和正義感的動物啊。或許，這才是吳承恩最終留下它的性命，讓其繼續在當地悠遊的原因。

至於熊山君和寅將軍，應該算是添頭，恐怕還不知道自己得益於牛兄才得以逃出西遊中像其他妖精一樣滅亡的宿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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