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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空摺疊》試閱

1

「我覺得沒那麼好。」丹妮斯說,「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

儘管丹妮斯在電話那頭看不到,貝姬還是露出了微笑。近兩個月來,每隔一周她們都會有一場這樣的對話。在本回家之前,倒是可以分分神,消磨消磨時間。

本外出時她總是心神不寧。他負責一些安全級別高的項目,主要是武器方面,通常都在高風險地區工作。

不過,這次出差算是風險最低的一次。只有四天,在聖地亞哥,還是個與武器無關的項目。

「我是說,馬蒂真的很喜歡那部電視劇。」丹妮斯接著說,「但它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不過就是大胸美女、雪和血,還有冰凍殭屍什麼的。我真是無法理解。劇里的角色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你知道嗎?六年過去了,他們還在談論冬天。」

貝姬把散落在卧室地板上的幾隻襪子、一條內褲、兩件T恤、一條短裙和一件胸衣收到一起。她獨居時邋遢得可怕,比從前讀大學時還糟糕,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那你為什麼還一直看?」

「呃,因為馬蒂喜歡。雖然他不會承認,但我覺得他喜歡盯著那些美女的大胸看。你們呢,還在看那電視劇嗎?」

她走進浴室,把抱在手上的一堆衣服胡亂扔進洗衣筐。浴室里也亂七八糟,有瑜伽服,還有幾條內褲。才四天,怎麼就穿了這麼多內褲?「我們有好幾集都沒看了。不過,對,」她說,「我覺得本也喜歡那些大胸,還喜歡那些龍。」

貝姬把腳伸進垃圾桶,把堆起來的廁所紙踩下去,讓裡面看起來不會太滿。「我們準備這周末痛痛快快看錄像,來場電視劇馬拉松。他剛出完差,幫他放鬆一下。」

「他什麼時候回來?」

「他那班飛機剛落地不久。」貝姬說,「他給我發了條信息說要先去辦公室一趟,簡單跟老闆彙報一下。這會兒隨時可能到家。」

「在收拾你的狗窩?」

貝姬笑起來,「你太懂我了。」

「那我就不抓著你聊了。」

「嗯,那行吧。」

「下周給我打個電話。」丹妮斯說,「說不定我們可以一起去那家新開的日本餐廳吃晚飯。」

「好。」

貝姬掛了電話,把話機扔在床上。

她環顧四周,想找找屋裡還有什麼會被本取笑的地方。果然,床頭小桌上有個玻璃酒杯、一碟芝士蛋糕屑,化妝台上還放著個酒杯。天啊,她是個懶鬼加醉鬼。

她應該當個好妻子,這種想法不時會冒出來:把家收拾得乾淨整潔,丈夫回家時做好晚餐等他。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場萬聖節派對上,她當時打扮成20世紀50年代的家庭主婦,端著馬丁尼酒,身穿圍裙,還拿著一本老版的《持家之道》,上面列著主婦應盡的職責。他哈哈大笑,說她看起來不像那種會坐在家裡等丈夫的女人,然後請她喝了一杯。萬聖節之夜那晚,他們做了好幾件《持家之道》上沒寫的事。十四個月後,他們結婚了。

貝姬收拾了酒杯和盤子。她還可以晃蕩到後面的藝術工作室去,那兒有幾個盤子得洗。除此之外,電腦旁今天午餐的盤子,加上昨晚的酒杯,都該放進水槽洗一洗。

她走到工作室門前,一陣微弱的金屬碰擊聲在前門響起。是鑰匙開鎖的聲音。先是咔嗒一聲,然後齒輪有點卡住。那個爛玩意兒,他們都修了好幾年了。

前門開了。

「嘿,寶貝兒。」她把盤子全放在桌上,「旅程還順利嗎?」他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闖進工作室,看到那些沒收拾的盤子。再說就算看到了,其實也沒事。她朝客廳走了幾步,又決定走後面的樓梯。那兒更近,說不定在廚房就能碰到他。

剛邁出一步,她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少了點什麼。本回家後總是會發出一連串聲響,但這次沒有。她聽不到齒輪卡住的聲音,沒聽到關門的咣當聲,也沒聽到鑰匙甩在前廳桌上的響聲。

「寶貝兒?」

她踮起腳往客廳走。從樓梯最上方往下,可以看見前門開了大約一英尺寬。她能聞見青草的味道,聽見外面環形公路上汽車經過的聲音。

本不在那兒。她沒在桌上看到他的鑰匙,也沒看見以往會扔在桌上的公文包。

貝姬下了幾步樓梯,隔著扶手偷看他是不是躲在門廳。本以前也不是沒突然跳出來嚇唬過她。

然而門廳沒人。

她下樓朝前門走去。門大敞著。她出門取郵件或者朝住在街口的派特大聲抗議她家狗隨地大便時,就會那樣敞著門。

是她之前出門取郵件時忘了關嗎?還是風把門吹開的?難道鑰匙聲是她想像出來的?本隨時會到家,她有可能只是聽到了一聲動靜,其他都是臆想。

她走出去靠在門邊。天很冷。臨近傍晚,門前很涼。

本的車在車道上,就停在平時停車的車庫門前。引擎罩上還隱隱冒著熱氣。

貝姬關上門。又是齒輪卡住的聲音,門鎖咔嗒一聲。

「你在嗎,寶貝兒?」

地板上有足跡,屋裡的空氣被攪亂。有人進了廚房。她聽見洗碗機旁的瓷磚發出嘎吱聲。

「本?」她又朝屋子後方走了幾大步,「你在哪兒?」

沒有聲音。她放慢了動作,隨後停下來。

「如果你認為這很好玩兒,那就大錯特錯了。」

一片寂靜。

她猶豫了一下。仍然有惡作劇的可能。本也許會跳出來,嚇得她尖叫。她會打他,然後歡迎他回家。

但這感覺不像是這種拙劣的玩笑。房間里氣氛不對。雖然本的車停在外邊,但進了屋子的可能是個陌生人。

他們有一支槍,格洛克17還是19?反正就是那一款。她上過四節射擊課,中過三次靶。這把槍很難使,本是這麼說的。他們或許永遠都用不上,當然最好是不需要用,而不是需要用的時候卻沒有……

那把格洛克在樓上卧室的床頭櫃里。她可以往後跨六大步,走到樓梯那裡。

或者向前走三步,看一眼廚房的動靜。

她往前走了兩步。

本的公文包和旅行包都放在門廳里。旅行包是快用爛的運動款,有好些年的歷史。之所以沒丟,是因為它能裝下三四天的衣服,又正好能塞進飛機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下了飛機不用等行李,可以省出整整半個小時。

「寶貝兒,我對天發誓,該死的,兩分鐘後我就要叫警察了。」房間里回蕩著她的聲音,「這不好玩。」

頭頂傳來一聲長長的木板嘎吱聲,位置在工作室的門邊。一年多來,他們誰也沒走到那兒去過,因為那聲音實在是太刺耳難聽了。

但現在,不管誰在樓上,他踩到那塊木板了。

那人就在樓上!

她抬起頭看天花板。三秒鐘過去後,又是嘎吱一響。如此看來,有人徑直穿過廚房,走上五分鐘前她踩過的後樓梯,到了他們卧室附近。

離槍很近的地方。

天啊,為什麼她沒在一開始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就拿上槍?

可是,為什麼本的行李放在門廳里?車還停在車道上?他被劫車了?

她有個應急電話號碼可以打。那是本給他的,如果發生了什麼緊急情況,她可以撥打那個號碼。然而她把號碼放在了工作室的桌子里。

貝姬走進廚房,從柜子上拿起手機,又抽出把刀。刀是本大學時的老朋友送的結婚禮物,整套刀具都很棒。切肉刀的刀刃大概長十四英寸,鋒利無比。她緊緊握著刀把。

他們那時還嘲笑拿刀當結婚禮物太晦氣。

她手指輕觸電話屏幕,按下「911」,但沒按下「撥打」。仍有一線希望,這也許是個開得很爛的玩笑。本沒準想刺激她,讓她尖叫興奮之後,再上床恩愛。但他的做法完全沒起到這種效果。

況且他也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她小心翼翼穿過客廳。地上鋪著很厚的地毯,踩在上面走幾乎聽不到聲音。只要穿過屋子,給本最後一次承認他是笨蛋的機會就行。不然她就要在前院打「911」了。

在客廳走到半途,她突然聽到金屬擦碰的聲音。聲音很快,反反覆復,末了咔嗒一響。她以前常聽到這串聲音,一般都是她自己弄出來的。

她咽了下口水。

貝姬低頭看了看手機。她可以提高嗓門說話嗎?樓上那人知不知道她現在的位置?電話打通卻無人說話,「911」會怎麼處置?會根據信號定位然後派出警車?還是直接把電話掛掉?

她現在必須離開這房子。

她離前門越來越近,但如果有人從樓上往下看,這位置太顯眼了。

房子的後門要遠一些,不過有更多窗帘作掩護,別人要走很近才能發現她。這樣一來,她就有機會打電話了。可就算進了後院,她還得繞過夏天沒注水的泳池,才能走側門出去。

如果有人想抓住她、拽她回屋,那他的時間就會非常充裕。

還是走前門。

她握緊了刀,確保手指還在「撥打」鍵上,又朝客廳邁了三大步。地毯隱去了她的腳步聲,但她聽見自己牛仔褲繃緊時發出的聲音,感覺到了四周被攪動的空氣。

腳踏在客廳地板上,她聽到樓梯頂端第二階發出的嘎吱聲。她僵住了。他就在樓上,他會看見她試圖走到前門去。

她該走後門的,現在還有機會。但動作得快,否則他肯定會聽到她的動靜。

她跑向後門。身後樓梯上響起重重的腳步聲。她夠到門把手了。

「站住!」

她轉過身,舉起刀。「去你媽的。」她喘著氣說。

本站在從下往上數第四級階梯上,一隻腳還留在第五階沒下來。他身著深灰色西裝,裡面配著蔓越莓色襯衫,樣子帥呆了。他握著格洛克槍瞄準了她,另一隻手抓著他的手機。

「把刀放下。」

貝姬沉下肩膀,放下手臂,把刀扔在桌上。刀滑了一截,剛好停在以往他放鑰匙的地方。「你把我嚇死了,混蛋。我以為有人在屋裡。」

他抬起腳,又向下走了一步。她看得一清二楚,槍口仍然對著她。

「我已經打電話給警察了。」他噝噝地說,「他們現在在電話上聽得一清二楚。」

她的目光越過他望向樓梯,視線又回到槍上。難道他們在尾隨同一個入侵者?「好吧。」她說,「冷靜一下,把槍對著其他地方。」

本盯著她,又下了兩級樓梯。沒有挪開槍。他睜大雙眼,掃了眼桌上的刀,又掠過她,看向前門和客廳。「她在哪兒?」

「親愛的,」她緊盯著槍,說,「你真的把我嚇壞了,你這樣——」

「她人呢?」他的咆哮聲在客廳里回蕩。她身後門上的玻璃都在震動。

她尖叫了一聲,終於冷靜下來,「她?哪個她?」

本走下樓梯,狠狠瞪著她,舉起槍。黑洞洞的槍口剛好對準她眉心。「我問,她去哪兒了?你在這兒幹什麼?」他朝她步步逼近。

貝姬無法判斷他是憤怒還是悲傷。漆黑的槍口逼著她挪開目光。她能感受到他緊抓著槍時微微的顫抖。「寶貝,」她懇求道,「你在說什——」

「你是誰?」他叫道,「我老婆他媽的在哪兒?」

2

「來吧,各位。」利蘭·麥克·埃里克森說。他用目光巡視了一遍教室,看過每一張臉,跟每雙眼睛飛快對視,「假裝你們可以控制自己的荷爾蒙,再多控制五分鐘。你們有整個夏天可以瘋。」

有很多方法都可以集中他們的注意力,但眼看要放假了,吸引學生變得不再那麼容易。他不再廢話,而是嚴厲地看著大家。他學到的當好老師的技巧之一,就是不要濫用這種神情。隔幾周用一次,再多就不行了。

他的長相很適合做出那副表情。黑頭髮,黑眼睛,瘦臉,尖下巴,身體精瘦結實,大多數時候都很骨感。當高中老師的頭一年,有個學生跟他說,他看起來像大學時代的西弗勒斯·斯內普。

這副神情讓大多數人安靜了下來。泰勒一直在小聲對艾米麗說話,艾米麗是他從復活節就開始追求的優等生,有一雙綠色的眼睛。麥克沒打擾他們。這個學年,孩子們還有三分半鐘可以揮霍。

「大家來講一講這個學年裡學到的某樣東西吧。」他望望這些年輕的臉龐,「奧利維亞。」

她纖瘦的手指敲打著教科書,「《厄舍古屋的倒塌》,講述了一個人因為雙胞胎妹妹之死而精神失常的事。」

「死了?」

「呃,他認為她死了,其實是把她活埋了。」

「很好,」他說,「大致不差。希望你學到的不是要把兄弟姐妹都埋掉。」

班上有一半人笑了。一個男生清清嗓子,「埃里克森先生,我們可以走了嗎?」

「扎克,等鈴聲響起,你就可以走了。不過最後一天我們要來點不一樣的東西。今年你有了什麼新收穫?」

「我發現自己受不了英語課。」

「很好,我會轉告德內夫人,下學期歡迎你去她那兒上法語課。伊桑?」

伊桑這孩子個頭很高,比麥克還高,站著大概有六英尺。他進學校時,大家只知道他是個極客,想不到他居然還能打破三項田徑的學校紀錄。最近,老師們在教師休息室討論的都是明年該怎麼把他吸收進籃球隊。「梭羅在森林裡並不孤單。」

「說具體點兒。」麥克說,「你是指他有狗陪伴嗎?」

「不是,我是說他並非待在不毛之地,他離城市還是很近的。」

「很好。再問兩名同學。漢娜?」

頭髮深褐色的啦啦隊隊長把頭從教科書里抬起來,「嗯……《厄舍古屋的倒塌》講述了一個——」

「剛剛有人已經說了。跟我講講你學到的其他東西。」

「呃……」她打望了一下周圍的同學,又埋頭看向課桌,「噢,我知道了,被嚴厲懲罰真的很痛苦,讓人痛不欲生。」

他點點頭,「你從哪兒學到的?」

「霍桑的故事,莫利少校什麼的……」

「《我親戚莫利紐克斯少校》。」他朝她歪歪頭,「很好,漢娜,沒想到那天你認真聽了。再請一位同學。賈斯丁?」

賈斯丁把蓬亂的頭髮往後理了理,「埃里克森先生的記憶力真是驚人。」

「沒錯。關於早期美國文學,你學到了什麼東西嗎?」

麥克眼睛的餘光瞄見教室後門打開了,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禿頭走進教室,於是他迅速向左使了個眼色。雷吉·馬格納斯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靠在了黑板一旁的牆上。麥克的注意力又回到學生身上。

「我……呃……」

「別緊張,賈斯丁。」麥克說,「不過,你回答不出的話,大家都不能離開教室。」

這孩子抓了抓頭髮。不滿的牢騷聲回蕩在教室里。

麥克從耳朵背後摸出一支鋼筆。他看都沒看,把筆朝桌沿上當作筆筒的大號咖啡杯的方向一扔。咔嗒一聲,九英寸的筆完全隱沒在杯子里。「來吧」他說,「三十秒後我們就都可以回家過暑假了。你只要說出一件這學年學到的東西就行。」

賈斯丁抬起頭,「伊卡博德·克萊恩並不是《睡谷傳說》里真正的英雄。」

「說說看。」

「他,不過是個,呃,典型的英國人。你跟我們說過,壞人不只存在於電視劇里,有時候,他們就站在我們眼前。」

麥克笑了,這時下課鈴響起,學生們抓起各自空空的背包,面露歡喜之色。「祝各位暑期愉快。」他說,「三個月後見。要上暑期班的兩周後見。」他豎起手指,「賈斯丁,你兩個學分到手了。」

年輕人有些害羞又有些得意地笑了,「謝謝你,埃里克森先生。」

「謝謝你,賈斯丁,很高興給你上課。這會兒趕緊離開教室吧。」

等最後一個學生跑出教室,麥克轉向他的朋友。雷吉的節食計劃最近實行得越來越差,幾個月長了很多磅,只能用寬鬆的襯衣來隱藏贅肉。他的襯衣外面套著灰色正裝,這表明這次過來多少有公事要談。雷吉不穿這種外套就沒法談正事。

麥克清了清嗓子,「最近還好嗎?」

「湊合。」窗外的陽光灑在雷吉頭上,黑色的頭皮閃閃發光。他們上大學的時候,雷吉發現他的頭髮開始變少,就乾脆剃了個光頭,看上去挺酷,「你呢?」

「我挺好。」

「這兒沒什麼壓力吧?」

「沒有我搞不定的。」

「厲害。」

「你知道這樣到學校來算擅自闖入吧?」

「你這是不講道理。」雷吉用手撥弄著一堆《諾頓選集》,「捐建了兩個計算機實驗室以後,我覺得我多少該算是個教職員工。」

「老師可不是這麼當的。」

「是嗎?」

「我們這兒的規定很嚴格。」麥克邊說邊關上筆記本電腦,「另外我很確定是DARPA[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

]捐的實驗室,不是你。」

「很多員工都知道,我就是DARPA的人。」

「你這麼說起來倒是很酷。」

雷吉搖搖頭,走上前摟住麥克,「你這混蛋。」

麥克也抱了抱他,「你這廢物。」

「最近在忙什麼?」

麥克抓起擦子,在黑板上來回刷。「期終隨堂測驗」幾個字變成線段,又歸於粉塵。「啊,」他說,「我勸三個孩子在輟學前再讀一年高中。又讓另外五個學生去參加美聯社測試。然後我還負責指導戲劇俱樂部舉辦秋季音樂會。」

「音樂會?」

「我想排《國王與我》,但結果很可能是《陽光小美女》。」

「小女孩和她家人在公路上旅行的故事?」

「完全不對,是另外一個。」

雷吉嘆口氣,搖搖頭,「天哪,真是浪費。」

「嘿,我們的資金只夠弄這個。」

「我說的不是戲劇。」

麥克把擦子丟回槽子,「那在說什麼?」

「你知道是什麼。」

他把筆記本電腦塞進公文包,「你覺得沒什麼的話,我們可以無數次假裝沒有討論過這些,然後你又可以從頭跟我講起。」他把兩本教師用教材跟筆記本電腦一起放進公文包。八年來,這兩本書他翻都沒翻過。

「你知道美國最聰明的三個人現在都在做什麼嗎?」

「此時此刻嗎?」

「一個在十六歲時就在NASA工作。」雷吉說,「一個自學成才,用業餘時間研究『P對NP』問題。還有一個,放著天賦不管,在緬因州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學校教高中英語。」他從桌上拿起一個大紅色Swingline牌訂書機,在手上拋來拋去,「我們都清楚這不是你,你遠不止這樣,還可以做更多。」

「在你的說法里,」麥克說,「有三個根本問題。」

「請賜教。」

麥克豎起一根手指,「外面還有大把的聰明人:有沒參加過IQ測試的,有沒把測試結果公之於眾的,還有些誇大了他們的測試結果,當然也有故意把成績說差的。你的假設建立在非常有限、甚至是有些歪曲的數據上。」

「很有道理。還有呢?」

第二根手指豎起來,「很大一部分IQ測試的結果依賴於測試本身,以及參加測試的人員。只因為我十九年前的一次考試還不錯,你就推測我IQ高。而我有可能是世上最大的傻瓜,只不過剛好考得不錯。」

「我認識你又不是一兩天。」

第三根手指豎起來。麥克用手指著教室,「我不認為當高中老師就浪費了我的時間和天賦。」

雷吉又搖搖頭,「老實講,你就是在這兒躲著。」

伸出的三根手指縮回了兩根,只剩中間的一根。「操你。」

「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覺得大學時期已經證明了你除了『女性』,對其他性別一概不感興趣,儘管這點常常被人懷疑。」

「操你。」

「對不對?」

「你這混蛋。想吃晚飯嗎?」

「現在還不到四點。」

「過了早餐我就沒吃東西了。」

「今天是學年的最後一天,老師們也跟放了假差不多。沒上課的時候,就在教師休息室喝酒聊天。我們還說好了要去奧甘奎特不醉不休來著。」

「你有老朋友來了嘛,他們會理解的。況且這個老朋友還給學校捐建了兩個計算機實驗室。他們多半會勸你出來和我一起。」

「你個混蛋。」

「沒錯,我的工作介紹里就是這麼寫的,詳見第六大段,第二小節。」

麥克嘆口氣,把最後幾樣東西抹進桌子抽屜里,「誰買單?」

「我呀。」雷吉說,「這趟來是為公事。」

「啊,買單的其實是納稅人吧。」麥克道,「那不行,得我來付。」

「閉嘴。」

麥克提起公文包,「我去給幾個同事道個別,沒準得喝杯啤酒才能走。」

「附近哪兒有好的牛排店?」

「『好』是個相對的詞。國防部的資金把你慣壞了。」

「我有沒有說過你是蠢貨?」

麥克搖搖頭,「沒有。」

「蠢貨。」

「這會兒套近乎已經晚了。」

3

「特納船長牛排龍蝦館」的牆上點綴著塑料做的龍蝦、落滿灰塵的航標、老舊的漁網,以及因時間久遠而變脆的長繩。每張桌上都鋪著紅白格桌布,上面擺放著一套調味品和一大根放在紅罐子里的蠟燭。餐墊上還印著吃龍蝦的詳細步驟。

女服務生跟麥克打招呼時叫了他的名字,隨後莞爾一笑。餐館裡只有幾桌人,但雷吉還是堅持靠牆,不坐大廳。一個年輕的女招待說著「你好呀,埃里克森先生」,把菜單遞給了雷吉,他們點了些喝的。上酒水時,她回答了雷吉關於菜單上特色海陸餐的問題。離開前她又對麥克笑了笑。

「以前的學生?」雷吉問道。

「我覺得是吧。」

禿頭黑人一陣大笑,「你覺得是?」

麥克喝了一口朗姆可樂,「得了,說說吧。這次來又是為了什麼?」

雷吉放下杯子,說:「把電池從你的手機里取出來。」

麥克四下看看,「這麼認真?」

「協議要求。你有重要電話要接嗎?」

「沒有。」

「那就別惹人煩了。把電池取出來,我們就可以聊正事了。」

麥克從包里抓出手機,撬出電池板,「那你的手機呢?」

「我的先進些,有六套不同的安全系統。」

「我打賭我能黑進去。」麥克說著,把拆散的手機放在桌子中央。

「我打賭你做得到。」雷吉說,「這就是我來的原因。我手頭上有個工作可以給你做。」

「另外一個項目?」

「對。說起來,我來麻煩你幾次了?」

麥克拿起杯子,「你加入DARPA後的第十三次,我們認識以來的第十九次。」

「『十三』,這數字真吉利。」

「你能飛來這兒真是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當面拒絕你了。又要破解什麼密碼嗎?」

「不。」他們碰了下杯。

「機器人項目?你在進行四五個機器人項目,對嗎?」

「你對你想拒絕的東西很感興趣嘛。」雷吉左顧右盼了一番,「你覺得上菜前我們有麵包卷或是別的什麼東西可以吃嗎?」

「一般來說他們會提供麵包。那麼,你說的是機器人項目嗎?」

雷吉搖搖頭,這時女招待端上了一個麵包籃和一小碗黃油球。他笑了起來,取出最邊上的一片麵包,用牙齒撕下一塊麵包皮。在招待離開前,他一個字都沒說。

「你這回還真是藏著掖著。」

「這回事關重大。」他在第二片麵包上塗了些黃油,「計劃是這樣的:這個暑假你來機構,以自由人的身份工作。三個月後,我會把你轉為特別顧問,不過我們也可以根據事態發展的情況跳過一些環節。最少,你可以拿稅後四萬的報酬回家。」

「你在徵召我嗎?」

「要說的話,是,前提是你決定參與。」

麥克笑起來,啃了口麵包。

「我是說真的。」雷吉說,「這次很重要,我需要你的幫助。」

「你每次都這麼講。」

「這回不一樣。」

「為什麼?」

「因為這次你會同意。」

麥克用刀戳戳黃油,黃油球在鈍刀刃下打滾,「兩小時前我還是全美最聰明的人之一,而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雷吉喝了一口飲料,往四周看看,又瞅了眼放在桌上的手機。他向前傾過身子,壓低嗓門。

「我們在聖地亞哥投資了一個項目。」他說,「你知道亞瑟·克羅斯是誰嗎?」

「那個物理學家?」麥克點點頭,「你去年給了我一本《我們所知的歷史》,記得嗎?他也會參與這個項目?」

「是的。我拿了本簽名版給你。感覺怎麼樣?」

「簽了名?我還沒打開看過。」

「猜你也沒有。」

麥克聳聳肩,「你為什麼要拿書給一個不愛看書的人?」

「因為那是《紐約時報》的暢銷書,人人都在看,而我恰好有機會幫你拿到一本簽名版。」

「無所謂啦。」

「克羅斯是『阿爾伯克基之門』項目的負責人。」雷吉說,「因為一些原因,項目現在有被叫停的危險。我需要你來進行評估,證明它安全可行,這樣我們才能再投資它一年。」

「『阿爾伯克基之門?』」

「對。」

「啊,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太好了。」

「這是個什麼項目?」

「我不能在這兒說。」

「噢,別呀。」麥克說,「我把手機都拆了。」

「對不住了,下周來華盛頓細談吧。」

「我去不了。」

「來吧,跟我一個組。別有壓力,放輕鬆。你可以見到亞瑟和他的團隊,直接聽他們講。」

「為什麼不能直接聽你講?」

「因為他們可以解釋得更清楚。」

「我沒法說走就走。我還有工作。」

「今天是學校上課的最後一天。」

「我暑假還有工作。你知道老師的薪水有多低嗎?」

「我知道。」雷吉說,「我知道你暑期會去遊樂園當修理工。我還知道我給你的薪水會是它的五倍,工作時間卻只有三分之一。」

「前提是我接了這份工作。」麥克說道。

「你會接的。」

「我不會去那兒以後發現又是什麼機甲或者隱形衣項目吧?」

「那叫光學偽裝。不過請放心,不是這些。華盛頓你去還是不去?」

麥克手指輕敲著玻璃杯,「可能會去。為什麼選我?」

雷吉正要開口說話,女招待走過來添水,於是他又閉上了嘴。她向他們保證再過幾分鐘菜就來了,然後又返回了大廳。

「她叫什麼名字?」雷吉發問。

「誰?」

「這個女招待。」

「西沃恩。我們點酒水的時候她自己介紹過。」

「還有呢?」

「還有什麼?」

雷吉伸出一根手指,朝女招待指過去,「其他相關的情況呢?」

「這很重要嗎?」

「我是在打消你的疑慮,好讓你下定決心。你還知道其他什麼關於她的事?」

麥克嘆口氣。他的腦海里彷彿有數不清的螞蟻在四處亂竄。它們叼著無數聲音與影像的記憶碎片。「西沃恩·艾米麗·里士滿。」他說,「生日12月29日,2011年畢業。2009至2010學年她在我班上,成績B+,原因是在關於20世紀初期作家的考試中考砸了。完全不喜歡《麥田裡的守望者》。高中時交過三個男友,高年級時又跟第一個複合。在新罕布希爾大學上了一年半,因父親詹姆斯在車禍中身亡,不得不輟學。她喜歡凱蒂·派瑞,喜歡綠色,喜歡看《迷失》,但不喜歡那個結局。她開的車是輛2007年款本田思域,從基特里的一個女人那兒買的,也是綠色。她妹妹叫西爾莎,過兩年應該也會到我班上來。說這麼多夠沒?」

「這些話要是從別人嘴裡出來,那甭提多恐怖了。」

「我知道這麼多,主要是因為這是個小地方嘛。」

雷吉敲了兩下桌子,「這就是為什麼我需要你加入。」

「因為我住在小地方?」

「因為你做這些事就像別人呼吸一樣輕鬆簡單。」他繼續用手指敲桌子,「說真的,這就好像建好了世界上最牛的超級電腦,結果卻用它來玩《糖果傳奇》。你待在這兒太他媽浪費了。」

「我在這兒很開心。」

「沒錯。但你要是決定暑假來跟我工作,可以掙一大筆錢,變得更開心。」

麥克看著他的手機,問:「只是去一趟華盛頓?」

「對,機票我包了。你哪怕只是來一趟,我都會付一千美元給你。我還會把你好好安頓在酒店裡,雖然知道你更喜歡睡我家沙發。你就當這是個帶薪假期好了。」

「如果我不感興趣,就沒事了,對嗎?」

「你會感興趣的。」

「但如果沒有呢?那就到此為止。」麥克的語氣不像在詢問,更像在談條件,「我那時候需要一身輕鬆地回來,沒有稅務審核,沒有任何問題。」

雷吉點點頭,「如果見過那個項目組,你仍然能看著我的眼睛說你不感興趣,我會第一時間把你送回家,甚至把你候機的酒水都包了。」

西沃恩·艾米麗·里士滿單手托盤走了過來。麥克把手機和電池掃到桌子那頭。她放下盤子,清點過酒水,問他們是否還想再要些麵包,然後又離開了。

雷吉往嘴裡塞進一塊牛排,閉上眼嚼了四下,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他吞下牛排,看著麥克。「那,」他說,「我成功邀請到你了嗎?」

麥克用叉子邊緣切開一個扇貝,用叉尖戳著,嘆了口氣,「也許。」

雷吉笑了,「你什麼時候能動身?」

「我不知道。還需要幾天才能把學校事務處理完。17號怎麼樣?」

「好極了。我們可以在華盛頓碰頭,然後你去見項目組的人,我再送你去聖地亞哥。」

「如果我決定去的話。」

「你會的。」

「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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