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51年在香港到處書寫，名氣僅次于成龍，他叫九龍皇帝，他是香港的文化符號，黃家駒都為他寫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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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李沅圃

中國·香港

▲ 點擊觀看 九龍皇帝

1997年6月30日，距離香港回歸前的最後時刻，整個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氣氛凝重的港督府外，突然一個瘸了腿的邋遢老頭拎著毛筆和墨汁，在城牆下足足寫了幾個鐘頭，終於寫滿了整面港督府外牆！

▲ 回歸前夕港督府前的九龍皇帝

在場的港人似乎都默許了他這一行為，只有一位滿是好奇的法國人，下意識地輕按下手中的相機，拍下了這一畫面，隨後照片被全球媒體競相轉載，邋遢老頭的風頭一時無兩！這個老頭有個君臨天下的名字——九龍皇帝。

▲ 地標建筑前的皇帝御筆

在這歷史的偉大時刻，執筆書寫的九龍皇帝好似充滿愛國情懷的偉大詩人：行文中出現了很多重要的歷史人物，如文天祥、戚繼光、曾國藩等等，都是抵抗外敵、保衛中國領土完整的非凡人物！

▲ 平日里最多的就是在牆上書寫

牆上這些字都是依古文的排列方式，沒有標點，大行字細行字，籤文、祭祀用的冥鏹，都在表達著對英國殖民統治的無限憤恨！

▲ 電箱上共同的回憶

現場的香港人之所以默許了他的怪誕行為，是因為早在五十年代起，自稱是九龍皇帝的他就開始在香港的大街小巷寫字了！幾十年下來，九龍皇帝也成為香港家喻戶曉的人物，知名度僅次於華人巨星成龍！

▲ 九龍皇帝的文字樂園展覽現場

黃家駒曾為他創作了歌曲《命運是我家》，數部賣座電影是以他為原型拍攝的，他更是成為首個代表香港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的藝術家！

▲ 九龍皇帝 曾灶財（1921-2007）

最為有趣的是，他甚至成為某品牌清潔劑的代言人，廣告內容也是為他量身定做，展示該清潔劑能有效清除九龍皇帝遍布大街小巷的「御筆」。九龍皇帝通過廣告賺了一些錢，香港政府卻以此為由取消了他的救濟金。

▲ 在街頭赤膊書寫的九龍皇帝

九龍皇帝不服，要狀告香港政府！全港媒體全程報道，免費幫九龍皇帝做了一個大大的廣告。於是全香港知名律師紛紛爭相要求免費幫九龍皇帝打官司。政府迫於輿論壓力，不得不恢復他的救濟金權益。

▲ 隨處可見的書寫

▲ 最顯眼的」國皇「二字

▲ 九龍皇帝墨跡

至於九龍皇帝書寫的內容，多為自己家的族譜，這些源自中國皇曆和卜簽上的字體，每到「國皇」二字，他則寫的碩大無比，尤為顯眼！白牆、電線杆、電箱、垃圾桶、天橋底……只要能寫字的地方，就「亂寫一通」。

▲ 九龍皇帝墨跡

▲ 九龍皇帝墨跡

正因為如此，九龍皇帝進過香港所有的警局，每次向警察解釋書寫的原因，皇帝都會說：「我叫曾灶財，我一出世已經是九龍皇帝，太公的子孫有一萬幾千人……九龍城土地是我太公用來種花種菜的……告訴你們英國女王趕緊把它還給我！」

▲ 九龍皇帝最愛在公共空間大展身手

▲ 正在電箱上書寫的九龍皇帝

每次哭笑不得的警察都得給買菠蘿包「上貢」給他，再送他「回宮」。就這樣九龍皇帝將街道變成了向公眾傾訴的宣紙，對香港街道實行了長達半個世紀的統治。

▲ 在汽車上書寫

原來，之所以自稱九龍皇帝，是因為他在一次整理族譜中發現原來整個香港都是先祖在周朝的封地，於是自那時起，他便到處書寫宣示自己的主權，誓要從英國人手中討回自己的領地！

▲ 九龍皇帝墨跡

▲ 九龍皇帝墨跡

就這樣，直到駕崩前，漫長的半個世紀里，九龍皇帝不斷循環重複書寫家譜：「九龍國王曾灶財曾當堂曾榮華……」寫家族曾經擁有和統治的領地，以及已經被政府破壞的家族墓葬所在，經年累月地渲泄他對政府「非法佔領」自己疆域的怨憤。九龍皇帝和他的書寫逐漸成為了香港的文化符號，也成為幾代香港人共同的回憶。

▲ 九龍皇帝墨跡

▲ 九龍皇帝墨跡

▲ 九龍皇帝墨跡

即使貴為東方之珠的文化符號，九龍皇帝一生卻異常孤苦凄慘，因為被巨型垃圾桶砸壞了腿，三十多歲正值壯年的他就瘸了，一直靠政府的救濟度日！妻子不忍他的骯髒和怪異，最終離他而去。

▲ 孤獨的九龍皇帝

九龍皇帝只能終日獨居在滿是蟑螂的陰暗小屋裡，隔著自家鐵門被女賊偷了兜里的錢，拄拐的皇帝也追不上女賊，只能不斷大喝：「拉出去斬首！斬首！」在年復一年的書寫中，九龍皇帝也是受到無數路人的鄙夷，被嫌棄臟、被罵作瘋子！

▲ 艱難前行的九龍皇帝

所幸並不是所有人都對皇帝的瘋狂行為嗤之以鼻，多年來，不斷有見識非凡的「書童」義務幫助皇帝。皇帝經常一寫就是三五個小時，常有策展人在旁邊伺候著，皇帝一聲「墨汁」令下，書童立刻為他倒滿墨汁。

▲ 「大口貓山隧道」墨跡

一次，皇帝把獅子山隧道寫成「大口貓山隧道」，「書童」忙問他為何，他說因為獅子是萬獸之王，而自己作為皇帝，絕不能容許象徵皇帝的東西出現在自己的作品中，想法非常瘋狂，卻也非常合理！「書童」的朋友中有頗受社會認可的書法家和藝術評論家，正是這些對九龍皇帝破除了成見的文化人，力頂九龍皇帝這位民間書法家入圍威尼斯雙年展。

▲ 守候在一旁的清理人員

而香港政府對九龍皇帝的態度也是既不肯定也不反對，往往九龍皇帝剛開始書寫，清潔人員就等候在旁，耗時數個小時寫就的聖旨，尚未昭告天下，就被油漆覆蓋了！

▲ 九龍皇帝和電影明星交談

九龍皇帝如堂吉訶德一般，敢于堅持理想、不理會世俗冷嘲熱諷、老而彌堅地衝擊著社會的倫理道德!他以無產者的姿態挑戰政治與商業的雙重圍剿。這在作為世界金融中心的香港，無疑是一個傳奇，在全世界，也不可複製！

▲ 九龍皇帝在自己的作品前

而現在的香港，僅有少數公共空間保留了九龍皇帝的墨跡。最諷刺的是，曾經不斷用油漆清理皇帝御筆的西九龍，正在如火如荼地打造為耗資億萬的亞洲最重要的「文化區」。這無疑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全世界都在發展利於統治的藝術和文化習俗，而真正的文化卻被粗暴地忽視和抹殺掉了。

▲ 被油漆覆蓋的九龍皇帝墨跡

從前，一些市民認為九龍皇帝的書寫影響市容，不斷建議香港政府應該出面制止。而如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念皇帝和他的書寫，大家認為作為香港文化的風風雨雨、衰落與繁榮。

▲ 用玻璃罩保護的九龍皇帝墨跡

現在， 香港民政事務局終於承諾：不再清洗九龍皇帝在街道上的「御筆」，於是遍布街頭巷尾的墨跡就又被罩上了玻璃罩。越來越多的市民特地跑到「御筆遺作」的石柱前拍照留念。在谷歌博物館計劃中，世界各地的人們則可以通過網路查看到最為清晰的九龍皇帝御筆。

▲ 特地前來拍攝留念的民眾

九龍皇帝用廉價墨汁多年固執地到處寫大字，根本沒有意識要創作藝術，他一不臨帖，二不寫碑，字體自成一派，有面空牆就立刻奮筆疾書。梁文道曾說：「這絕對是港人的集體回憶，亦啟發我們重新思考何謂藝術。」

▲ 九龍皇帝駕崩後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

在藝術里，沒有對錯，沒有美醜。九龍皇帝，作為一個成功的開創者，轟動香港傳統藝術界，但他又無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他無心於藝術，卻在無意間用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和獨有的堅持，深深地反諷了主流的美學觀。這使那些一直強調做所謂的「個人藝術」，而自命不凡的偽藝術家們自慚形穢。

▲ 紀念展覽上陳列的懷念文章

一個人，一座城，一千公升劣質墨汁，數十萬小時的堅持，舉世的矚目與懷念！九龍皇帝的反叛、無與倫比的創造力，應當對現在所有的城市起到警示作用，提醒這個現代化的世界正逐漸失去的東西。

▲ 九龍皇帝隨身攜帶的毛筆

在書寫個人版本的歷史裡，九龍皇帝無論它多麼式微、模糊、易忘，卻無一不是真實深刻的感知。他這樣處在社會底層的人卻以皇帝的姿態昭告天下：任何人，都可以成為歷史的書寫者，甚至無畏的以皇家貴族的語態表達訴求。縱使外界的束縛和質疑此起彼伏，在他在真誠堅持之下，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 九龍皇帝踽踽獨行的背影

而我們這些自命不凡的「正常」「理智」的人，可曾敢於如此這般地執著、堅持？究竟是他不正常，還是我們大多數人不正常呢？究竟我們恐懼社會主流對自己的信念投以異樣目光，為此而妥協讓步，而順從主流，是否才是不正常？還是我們過於扭曲、過於苟且？

▲正在書寫」國皇「的九龍皇帝

今天，我們面對種種困局，小到事業生活，大到國計民生，有多少人，可以像九龍皇帝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皇帝，留給「子民」的，不僅是書寫，也是他對理想信念的堅持和執著，敢於犯傻，敢于堅持己見！再看看這個貌似光鮮、過度商業化的世界，顯然，它需要更多的「九龍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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