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電競「虛度人生」的大學生們，到底在想什麼？

Archer喜歡玩電競，享受在遊戲中戰勝其他玩家的快感。如果我從沒和作為大學生的他聊過天，也不會了解這些在世人眼裡用「虛度人生」的玩家們，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愛玩網百萬稿費活動 投稿，作者 5月喵0，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5月的時候，我把身份證給了前台正在收銀的女孩子，對方正玩著《崩壞學園3》，看都沒看就接過來放在刷卡器上激活了賬號。這時旁邊推開門進來了一位看起來有些微胖的年輕人，朝著我微微一笑，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綠色鈔票和身份證，向吧台上一甩，用還算標準的普通話喊著：「充50。」

實行實名制上網後，只要還算正規的網吧都會核查每一個來上網者的年齡，不滿18歲的就直接請你出去。偶爾能碰上幾個好心的網管拿著自己的身份證幫你刷一下，不過承擔的風險依舊是在每次突擊檢查中被有關部門發現的未成年人。

等激活賬號的空檔，我注意到吧台上最醒目的地方擺放著一張白色卡片，上面用黑筆寫著：充30，送10；充50送30；充100送80，支持微信支付。這種消費方式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網吧會員」，經常來這家網吧上網的人都會辦。只要開通一次會員，網吧老闆就會送一瓶和可口可樂同等價位的飲料。

剛剛開會員的年輕人就是這裡的常客。拿回身份證後，他輕車熟路地走向自己經常上網的機子，戴上耳機，陷入了自己的遊戲世界。

在網吧打遊戲的人們（網路供圖）

一

Archer是我這次「人生相談」的採訪對象，也是這家網吧的常客。在之前的聊天過程中，我發現他在某個社交賬號的昵稱為「Archer」，便打算用這個名稱作為他的代號。雖然記得在《Fate》里這個詞過於印象深刻的意思是「弓兵」，但是他只是笑著對我說這是最基本的意思。

「人生相談」這個想法的由來，是源於在這個網癮與青少年被報道的鋪天蓋地的時代，我始終沒有機會近距離接觸「喜歡打遊戲的大學生」這一人群。雖然陝西省每年的高校畢業工作都宣稱有著極高的畢業率，用數據告訴大家這些學生們在大學中混日子的行為是不存在的，但是「得過且過，不犯大錯，順利畢業」卻是很多上大學的人心照不宣的做法。我很想面對面地接觸這些平時被扣上很多帽子的喜歡玩遊戲的大學生們，通過對話與觀察了解他們。為此，通過我平常習慣性出入網吧積累的「遊戲人際圈」，翻看好友時就很容易就找到Archer這樣一個經常出沒網吧、喜歡打遊戲、又有些無所事事的大學生。

《Fate/stay night》令人熟悉的Archer

簡單說明來意後，Archer就同意接受這次「人生相談」的採訪。雖然我一再強調「如果有什麼問題你不願意回答或者不方便說，可以不說。」但是他都擺了擺手表示「沒事，你問什麼我能告訴你的都告訴你。」

不排斥，顯而易見的能夠接受新鮮實物，對於很多事情能夠看的開，是我對他的第一看法。

二

LCK的夏季賽（「LoL Champions Korea」，是網路遊戲《英雄聯盟》在韓國地區的頂級聯賽）開始時，坐在我對面的Archer正在通過直播平台觀看，並且時不時的評論幾句。

Archer是經過復讀後才來到現在的這所一本大學。第一次高考後本來已經打算接受失敗去讀三本的Archer，在家人阻止下不得不進入當地另一所復讀學校，通過「第一個月就用完整整一盒筆芯，半夜靠咖啡提神一年後咖啡盒堆了滿滿一桌子」的努力換得了現在還算不錯的結果。他形容那段復讀經歷「很勵志，三更睡五更醒」、「寧肯讓自己看不起，也不要讓別人看不起。」然而他口裡曾經努力拚搏的自己，卻和此刻我面前的他大相徑庭。

LCK的夏季賽會在每年夏天如期舉行

當話題從高考轉到遊戲上時，Archer告訴我他並不是那種從小玩遊戲玩到大的人，高中才開始接觸遊戲。他玩過《CF》、《跑跑卡丁車》，又因為喜歡體育玩過幾天《實況足球》，但是這些都沒有讓他對遊戲感到多大的興趣。高中那幾年他做的最多的還是和同學一起出去打撞球、籃球以及打麻將。直到2013年開始接觸LOL後，Archer對於遊戲的痴迷才開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而現在的他已經幾度衝上了祖安（LOL劃分不同伺服器下玩家口中的二區）鑽石段位。這個過程中這款遊戲陪伴了他4年，也找到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當我問起LOL有趣在什麼地方，Archer不加思索的說：「不死板，每局遊戲里不同的10個人對抗總是充滿著變數。」然而他又反問道：「難道你認為DNF（《地下城與勇士》）這種有著固定打怪升級模式、劇情，到什麼等級幹什麼事情的遊戲很有趣？」

幾乎所有玩過LOL的人都在用各種方式向我昭示著競技遊戲的趣味性，Archer也表示它的樂趣就在於可以經常與認識的人通過語音溝通協作，就像打一場職業比賽一樣。面對不同的遊戲局面拿出不同的應對方案配合獲得勝利，這種配合感很好，熱鬧而不孤獨。

《英雄聯盟》

LoL能夠成為電子競技的比賽項目，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對所有的玩家比較「公平」。在這個世界裡，錢、身份、地位並不能讓你贏得更容易一些。無論你是三教九流、書香門第亦或者是富甲一方，都要靠不斷的練習才能對抗中取得勝利，而段位就是這種技術的象徵。段位越高相應的技術越好，技術越好就越能被稱為「LoL大神」並獲得各類玩家的尊重，在這個世界裡的成就感就越高。Archer的鑽石段位在整個遊戲里也算是中偏高端玩家，是一般意義上的高手「大神」。然而當我問起他是否對取得遊戲段位有成就感時，他卻很平淡地丟給我兩個字：「沒有。」

我以為是自己沒有表述清楚，又換了一種提問方式：「你堅持4年玩同一款遊戲，動力難道不是為了追求更高的段位？」

他依舊持否定的態度，並用了「無欲無求」這個詞。他解釋道：「有同學一起玩，很有意思，就慢慢的一起玩。畢竟空閑時間太多，找個事情干總比待著宿舍里躺在床上強。」而之後他又講述了曾經發生在遊戲中的另一個故事：「我在白金段位的時候，一次遊戲碰到了一位妹子，她其實玩的挺不好的，但是因為我的一個失誤過來罵我，我覺得遊戲里這種人太多。」

「你是不是因為妹子鄙視你才努力提升遊戲水平？」我注意到他專門給我提到這件事情。

「怎麼可能。」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LOL段位分布圖，所有的玩家都為此努力奮鬥著

奠定Archer作為LOL中高端玩家的鑽石之路其實並沒有他後來描述的那麼輕鬆，或許在遊戲中的人們處於高度興奮時並沒有太多疲勞感，但是這也讓他在網上花費了不少時間，隨之而來的還有高昂的網費。天賦平平的話，想在競技遊戲里取得勝利就少不了大量的練習，而練習就意味著付出時間。然而即便這樣，能爬到和Archer一樣段位的玩家還是少數。

「你覺得上大學有沒有價值呢？」感覺聊的還不錯，我將話題又轉回了學業上。

「有是肯定有。」他回答的很迅速。

不過除了這5個字，我沒有聽到他關於價值的任何錶述。在我不停的追問下，已經開了一局遊戲的他才斷斷續續的說道：「人際交往，生活上肯定是有價值的，（與）沒念過（大學的）人還是不一樣。」

這的確是一個很書面化的回答。

每年畢業季找工作的應屆生大潮

三

並不是所有的網吧都充斥著「髒亂差」與「三教九流」的即視感，這家開在學校周邊的網吧就顯得乾淨多了。舒服的沙發、溫度適宜的空調、隨叫隨到的外賣，每過一段時間還會有人幫你收拾喝完的飲料瓶子或者吃完的飯盒。少有人抽煙甚至說髒話，沒有幾個所謂的外來務工人員，更不會有什麼衣衫襤褸的在網吧吃住的失業者。

「畢竟大部分是學生來上網，環境自然要好一些。」這是網吧老闆對我說的。

而這樣的環境也與學校內網速奇差、過了晚上11點還要斷電斷網這種處處受到制掣的網路生活有著鮮明的對比。網吧里大多是和Archer同一所大學的學生，少部分是周圍市場的務工人員。他們遊戲玩的很單一，除了當下能夠排的上名次的網路遊戲如《英雄聯盟》、《守望先鋒》、《地下城與勇士》外基本看不到其它的，網吧電腦里預裝的單人遊戲更是經常處於無人問津的狀態。

Archer告訴我除了白天以外，晚上來網吧通宵的學生也不少，特別是一大幫人三五成群地出來享受團隊配合的快感。不過能夠真正堅持一晚上的還是少數，大部分人玩到半夜就窩到沙發將就一晚，這時呼嚕聲就會和打遊戲似的叫罵聲匯成一曲極具特色的交響曲。這些熬了一宿的人會在清晨匆匆趕回宿舍，偶爾幾個還有力氣會在學校外的煎餅攤前買一份早餐，然而大多數的學生們話都不想說，只想著回到溫暖的床上睡個好覺。

Archer說到這裡笑了笑，他覺得這種「通宵之後就去睡覺的幸福感」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的。

「通完宵後是否上課的關鍵在於老師對點名這件事情是不是錙銖必較。如果是的話，哪怕是趴在桌子上睡覺也必須要去教室，否則老師會以曠課為理由扣掉你期末考試的分數，甚至不讓你參加考試。」

「你是不是經常第2天有課也跑出來通宵打遊戲？」我問他。

「有時候。」

「第二天耽誤上課，你不怕考試過不了？」

「掛科當然是怕的，大家都怕。」然而剛說完，轉過頭他又反問我：「但考試能不能過和上課又有多大關係？」

網吧通宵後的狀態（網路供圖）

每一個學生似乎都很在乎掛科這件事，但是他們當中很多人對於是否去上課卻並不看重。在這所學校里管與不管是教育的一個大命題：大學作為溝通學生與社會的橋樑，管的太多好像讓學生得不到應有的社會生活和人生價值觀的鍛煉；然而管的太少，學生們又根本不把學習放在眼裡，最後變得什麼都不會。「一個導員負責100多個學生的生活，他怎麼管的過來？任課老師也就那樣，考試勾重點，我們所幸就拿到列印部去縮印成小紙條，拿到考場上去。作弊也是常態，老師也睜隻眼閉隻眼，他們希望大家順利畢業。」Archer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

他的描述讓我一度懷疑是不是大學過於輕鬆，才使得他們可以無所顧忌的在網吧里打遊戲，但隨後Archer又否定了我的看法，告訴我打遊戲特別是玩LOL挺無聊的，還期望遊戲趕緊倒閉。但沉默了幾秒後，他又解釋：「其實幹什麼都挺無聊的，無論是玩遊戲還是學習。只是相比起來遊戲會更有趣一些。」

四

下午5點，太陽還在西沉的地平線上掙扎，「成都餐館」的老闆最忙活的時候卻已經開始了，儘管外面不大的餐廳沒坐幾個人。「網吧里上網的學生會給我們打電話，有時候學校裡面的人也會通過App訂餐，店裡主要的訂單都是外賣。」老闆告訴我。想在學校周圍做生意非常容易，只要稍微用點心多宣傳就可以。另一家剛在「餓了么」上經營麻辣燙的新商家，因為量大、味道不錯，一天之間就能賣出幾百份，生意好的不得了。在這裡只要和學生沾邊，超市、網吧、餐館、燒烤攤子，哪怕是每天晚上在學校門口出現的流動商販都能賺到不少錢。與其說學生消費力強，還不如說他們根本沒有什麼消費渠道。

網吧附近充斥著類似的小餐館，學生是這些餐館的消費主力

「華邦娛樂城」就是這樣一個存在。有遠見的老闆在學校旁邊買下一塊地，然後分包出去，建起了網吧、KTV、撞球廳、棋牌室以及可以被稱為賓館的酒店。短短兩年內，隨著越來越多的學生和在周圍市場討生活的年輕人的不斷湧入，娛樂城裡的生意日漸紅火起來。網吧旁邊建起了另一家網吧，「成都菜館」的對面開起了「東北菜館」，街道兩旁林立著各種小商鋪。雖然大家都做著差不多的生意，但也沒見過幾家倒閉，道理很簡單：學生們的錢剛銀行卡里取了出來，緊接著就源源不斷的進入他們的口袋，滋養著一大批生意人。

Archer這個月已經不知道在網吧里點了多少次「土豆絲炒肉蓋飯」，他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各種商家的送餐卡片，隨手拿起一張今天的吃飯問題就解決了。至於吃什麼看著點一個就行，覺得味道可以下次就繼續叫，直到吃膩為止。這個時候正好是飯點，送餐的小哥提著透明餐盒快步走進網吧，嘴裡著急地喊著「281」。這串數字是網吧按照順序對每一台機器上進行的編號，Archer聽到後摘下耳機，高舉起左手示意飯是自己的，與此同時他的右手還在不停的點著滑鼠。

「好吃嗎？」我問他。他拿出筷子將飯扒到嘴裡嚼了兩下，對我搖了搖頭：「早就吃膩了，哪有什麼好不好吃，將就著填飽肚子就行吧。」之後他打開直播平台看起了如今被評為LoL世界第一中單Faker的直播。大部分上網的人都是這樣，利用吃飯的時間看看直播或者當下最熱的電視劇、綜藝節目，然後又投入到緊張的遊戲對戰中去。

筆者拍下的散落在網吧里的訂餐卡片

趁著吃飯我問起他：「為什麼不和同學一起出去玩或者參加參加學校活動？」

「沒錢組織不起來，而且又麻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他抬起頭斷斷續續的說：「大家都很忙。」

雖然他也不知道周圍的同學在忙什麼，但是即使是依靠班級組織活動也很難調動大家的積極性，不參加的理由無外乎兩點：這個月的生活費沒有了或者今天有事情。久而久之大家都沒了組織活動的熱情，平時各干各的，甚至於班上的一些同學在大學四年中都不曾見過幾面。

月初總是大學生們最富裕的日子，因為這意味著家裡人匯的生活費到了。大部分人會拿著這些錢去改善生活，這時候組織集體活動往往也容易些。不過這個活動僅限於學校周圍一些看起裝修稍微好一點的飯店、KTV或者撞球廳。去景點或者市裡面繁華的街道逛街，對於這些男孩子來說是很少見的。

「我們經常會去『重慶雞公煲』，或者外面的燒烤攤。」

「一次能去幾個人呢？」

「能叫動自己宿舍的人或者關係比較好的同學就不錯了。」

「不坐車去市裡面吃點更好的嗎？」

「他們會覺得花錢，遠，耽誤事情，反正吃什麼都一樣。」Archer吃了口飯又補充道：「感覺班級里沒有什麼凝聚力，和高中的時候同學之間的氛圍差遠了。」

這幾年開滿全國各地的重慶雞公煲，但是以筆者吃貨屬性來看雞公煲和重慶沒有任何直接關係（網路供圖）

Archer也曾參與過學校里的學生會社團活動，不過很快就退出了。「剛入學的時候都說參加那個有好處，有什麼好處呢？跟著部長，組長貼海報，搬椅子，搬各種器械能夠鍛煉人？」

在後來的交流中Archer告訴我他喜歡體育並把體育奉為夢想，經常瀏覽虎撲等論壇讓他對這方面很是了解，閑暇之餘他也會到操場上打打籃球。然而在交談中他還是抱怨即使是打籃球也經常叫不到幾個人，最後只能加入一些在操場上活動的不認識的學生。

我對他為什麼不做喜歡的事情、而把時間放在遊戲上感到好奇，他聽罷笑了笑，毫不諱言的承認是自己的原因。

「打遊戲是自己的選擇，說到底體育這個夢想太渺茫了，做不出什麼成績來的。」

「為什麼做不到？」我開始刨根問底。

「英語太差。」

「英語太差也是理由？」我顯得有些吃驚。

原來Archer並不只是單純地想成為體育生，他更希望自己從事一份體育記者、解說之類的工作。但他認為這份工作門檻太高，自己條件不行，沒法進入圈子。

「籃球打的好就行嗎？進入校隊又怎麼樣，進入校隊和成為解說的差距也太大了吧。」他稍顯無奈地說道。但我能聽出藏在無奈後面的不甘。

Archer期待的或許是從事和體育評論員黃健翔一樣的職業

五

除了偶爾去這座城市的景點轉轉，Archer的生活大多圍繞著教室、宿舍、網吧，三點一線的生活是他的常態。即使不上網，Archer也寧願留在宿舍里。「你問我為什麼天天喜歡去網吧打遊戲，因為就算不去我也會和舍友在宿舍看電視打發時間。大家都玩你肯定也會去玩的啊，如果大家都學習，我當然也會學習。」

他還提到很多人選擇考研考公務員是因為跟風。「他們其實並沒有做過這些打算，只是跟著別人後面走。」說到這兒，Archer顯得有些憤憤不平，不知道是因為那些人的盲目，還是因為自己的不合時宜的「清醒」。他覺得現在的教育從來沒有給孩子們上過的一門叫做「如何規劃人生」的課程，而這門課的缺席導致很少有人在小的時候就會思考自己今後的人生軌跡，大部分時間都亦步亦趨地跟著別人走。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路已經走偏且無法回頭了。

大多數大學生都會選擇在宿舍靠電腦遊戲消磨時光

在我的刻板印象里，這些天天玩7,8個小時遊戲的大學生們必然是頹廢的，他們會本能地排斥學習，並且與那些熱愛學習的同學們保持著距離。但是在和Archer聊天的過程中，我發現他很尊敬那些真正學習好的人，並認為在大學中好好學習是有用處的。然而Archer漸漸發現在這個時代，成績高也未必是用功學習的結果。

「很多人都是臨時抱佛腳，或者用各種作弊手段讓自己成績更高一點，最後發朋友圈炫耀。有些甚至用這種方式騙取獎學金或者保研的機會。他們其實和我們一樣什麼也沒學到。」Archer帶著不屑一顧的語氣說道：「這種『假學習』的學生在大學裡很多，有些人還熱衷於為了各種獎勵千方百計恭維學院各級領導，為了一個入黨名額相互舉報，為了貧困補助謊報家庭環境，甚至擠下真正需要獲得救助的同學，只為讓自己的簡歷更好看一點。」

「你們是不是很看不起他們。」我問。

「是，那樣做人多累啊。」

我注意到Archer也承認在大學中好好學習是有用處的，這與他「頹廢」的形象並不一樣，這個群體似乎並不像我想像的那樣分不清楚事情利弊。在整個「人生相談」的過程中，這也是我最想知道答案的一個問題：為什麼這所大學裡很多大學生都樂此不疲的在網吧里消磨著人生？

筆者拍下的與Archer「人生相談」的網吧場景，依舊還有不少的學生等著位置準備上機

有些遺憾的是，我並沒有從Archer的交談那裡得到答案。但是在聊天的時候，他還是告訴我只要拿到畢業證、學位證，就可以和大家站在了一個起跑線上。

我不太理解「同一起跑線」的意思，他便放下遊戲進一步向我解釋：「在大學裡混和不混其實差不多，天天學習最後拿到前幾名，英語考過四六級，在我們這個專業（指傳統工科行業）招聘單位根本就不在乎，你只要能夠拿到學位就行。」他之後又提到，自己的一名同學超出他幾十名位列專業中上水平，最後還是和自己一起去了中鐵。而且這家單位的這次招聘里還有二本，三本甚至是大專學生，不止是名校的畢業生。

「在學校里多學習一些總是會有用的吧。」我自言自語了一句。

「在我們工科這行，工作和書本是兩個東西，就算學的再好對工作也沒什麼幫助，工作里的鍛煉才是真學習。」他聽到我的低語後笑道：「上大學好好學習，目的不都是想找一個好工作？但是很多時候學習的成本太高，換來的效果也不是那麼明顯，還不如用多餘的時間去玩。大家都是這樣的。」

學校外電線杆上各種關於學生從業資格考試，4,6級的廣告單

諷刺的是與Archer一同出來玩遊戲的同學證明了他的說法，他們告訴我專業里一位名列前茅、拿了三年國家獎學金和各種學校獎勵的高才女生最後找到的工作居然和Archer差不多。

「他們不太想要女生，工科嘛，重男輕女的情況很普遍的。而且想去設計公司研究所，學歷或者學校根本達不到他們要求，985,211才是起點，你一個一本人家簡歷看都不想看，誰在乎你拿了什麼獎學金、學習有多刻苦。除非你能獲得相當耀眼的成績，」他給我舉例子：「比如獲得行業內全國設計大賽的三等獎以上。」

但是這種人終究只是少數，這讓我想起一位至今還在上大學的「腦洞文學」寫手朋友，堅持寫作5年的她獲得了數以萬計的粉絲，出的書銷量也還算可以。然而在大學裡能獲得這樣成就的人屈指可數，所有人只能在有限的圈子裡做的更好一點，但是想突破圈子太困難了。

動畫《櫻花任務》里找工作屢戰屢敗的女主角木春由乃

Archer告訴我，在學校就業指導中心對即將尋找工作的大學生們就行就業指導時，指導老師直接告訴他們：「就業最好的一個情況，是先看自己家裡有沒有關係聯繫到一份好工作。」

六

臨結束的時候，Archer還專門給我買了一瓶紅茶，客氣的說了句「辛苦了。」我能感覺到他還有話想說。讓我有些意外的是Archer雖然並未對大學這幾年頹廢的生活感到後悔，然而他還是感覺「有點遺憾，好像丟了很多東西。」至於丟了些什麼，他說不知道，只覺得心裡很空。不過他還是表示還會把精力投入到以後的工作里，也許有一天還會放棄LOL這個遊戲。

對於生活在社會這個大熔爐里的每一個人，按部就班成了恆古不變的定律。順利畢業找份工作干著，然後成家立業過著平淡的生活，直到身上的稜角被磨去，成為大部分人或主動或被動的選擇。也許他們偶爾還是會思考自己的人生，但很多時候這些思考都不會有對應的行動，他們總覺得一起都太遲了。

5月的某一天，我去蛋糕房買蛋糕，旁邊一個穿著lolita洋裝、戴著耳機的女孩子湊了過來。我朝她的手機屏幕瞥了一眼，上面顯示正在播放電子歌姬洛天依的《東京不太熱》。

「美女，你也喜歡聽這個？」我指了指她的手機屏幕。

看見我說話，她摘下耳機略顯意外的問道：「你也喜歡二次元？」

「那倒不是。」我笑了笑拿起蛋糕，「我只是對那句『人大多大部分是漫無目的走』的歌詞印象深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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