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國:為何鄧石如隸書能超越前賢
2017年7月2日《信息時報》藝術周刊專欄載
隸書在東漢達到了它的極盛時期,簡牘風行,碑碣雲起,千姿百態,蔚為大觀。雖然當時的名家如蔡邕等人的書作今已不可見,但是流傳至今的那些出自民間無名書家之手的隸書碑刻,如《史晨碑》方整平正,《禮器碑》秀麗清勁,《張遷碑》端嚴雄渾,《石門頌》奇縱恣肆,足以令後人傾倒,可見當年隸書流行時的盛況和在民眾間普及的水平。
東漢以後,隸書消失了它原有的天真古拙的氣勢和昂揚激奮的精神,變得平整、呆板而乏生氣,並且逐漸讓位於楷、行、草。唐、宋、元、明各代雖然也有少數書寫隸書的書家,如唐代的韓擇木等人,但是成績甚微,未能改變隸書衰落凋敝的局面。直到清代,碑學興盛,隸書也東山再起。清代前期,傅山、鄭簠、石濤開其首,金農、鄭板橋繼其後,形成了尚隸風氣。他們的隸書反帖學之道而行之,盪規逾矩,情緒激越,給人一種奇特的審美感受,然而矯枉過正,不免流於狂野。
鄧石如崛起於清代中期書壇,潛心鑽研,刻苦臨摹漢隸,乃集大成。他的隸書從分間布白到點畫波勢的輕重,都寫得應規入矩,彷彿如漢人再世,特別是他的隸書大字幾可超越漢隸。不僅如此,他還寫出了漢隸的古拙氣勢。雖然,他前後的清代中期隸書書家,例如桂馥、伊秉綬等人,都表現出了克服前期隸書的狂野,極力向漢隸規矩風貌復歸的創作傾向;但是與鄧石如相比,桂馥得漢隸之形而失其氣勢、趣味,伊秉綬得漢隸意態而用筆卻與漢隸完全不同。所以,鄧石如是兩千年之後再興漢隸絕學的第一流書法家。
當然,鄧石如的隸書並非是漢隸的翻版,而是具有蒼勁渾厚、緊密堅實的獨特風格。孫過庭《書譜》中指出:「隸欲精而密」,即字的分間布白要精謹嚴密,這是隸書的美學追求。而恰恰正在這一點上,鄧石如的隸書表現得最為突出,略勝漢隸一籌。它那朴茂蒼厚的筆畫與精確緊密的結構,互相映發,意趣盎然。如下圖《隸書五言聯》(琴伴庭前月,衣無世外塵)中,如「塵」字,一連八橫排疊而下,但是橫與橫之間沒有粘合糊塗,留白依然清晰可見。
鄧石如寫篆書是以隸作篆,而他寫隸書則又融篆入隸,
即所謂「篆從隸入,隸從篆出」。包世臣指出了鄧隸的這一特色:「山人移篆分以作今隸,與《瘞鶴銘》、梁侍中《石
闕》同法。」由於他的隸書融合了篆意,故筆方而勢圓。如圖可見,他的隸書起、收筆大多都用篆法,即逆鋒起筆成圓頭,收筆回鋒不露鋒;而行筆純用篆書的中鋒平移的筆法,提按變化幅度很小;左波回鋒厚重,而右磔輕按,出鋒短促。隸書本來就是從篆書發展而來的,是篆書的簡便寫法。故晉衛恆《四體書勢》中說:「隸書者,篆之捷也。」鄧石如以篆法作隸,更顯古拙。這正是他既入漢隸之中,又跳出漢隸法度之外,而有嶄新姿態之處。
鄧石如是隸書的集大成者,兼有《華山廟碑》的姿縱、《禪國山碑》的豐偉、《張遷碑》的凝重、《白石神君碑》的磅礴。其隸字體態也不拘一格、隨字賦形、變化多端。在一幅作品中,這些體態各異的字,時扁平,時方正,穿插錯雜,渾融無跡。
鄧石如的隸書功力深厚,無與倫比,在包世臣《國朝書品》中是被唯一列入「和平簡靜,遒麗天成」的「神品」的一家。包世臣稱讚道:「遒麗淳質,而變化不可方物,結體極嚴整,而渾融無跡。」趙之謙則於鄧石如書法中極推崇其隸書:「國朝人書以山人為第一,山人書以隸為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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