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祥散文《罌粟花》

罌 粟 花

文/朱 祥

五月的春光是明媚的，與這份明媚最相匹配的要數罌粟花了，它如蒙上了一層薄紗的女神，撲朔迷離。

小時候，你要說某人長得丑時，他會反唇相譏：「你看你長得多美啊，美得跟大煙花似的。」

每當聽到這樣的話，我總會想，大煙花就這麼美嗎？難道它比田野里開放的蒲公英還要美嗎？比鄰居家栽種的仙人掌開的喇叭花還要美嗎？由於當時看不到大煙花，對它的美，就只能憑想像了。

大煙花，這個被賦予了神秘色彩的名字，其實就是罌粟花的俗稱，它也被賦予了神奇般的功效，似乎可以包治百病。誰個肚子疼了，摘下幾片葉子，或者找出春夏時節收藏起來的乾枯了的莖，熬些水喝下，疼痛立止，甚至以前某人肚疼厲害，家人都會到處去找抽大煙的，求他從「煙槍」里透出點大煙油兌水喝下。當我懷著好奇問長輩們：「這麼神奇的藥物，為什麼不大量種植呢？」長輩們往往會詭秘一笑：「這可不是一般神奇的藥物。它會讓人家破人亡。」

「讓人家破人亡」，簡直就是魔鬼了，多麼恐怖啊！其實對於大煙，我也不是僅從長輩們的談話中聽到，在小人書中早就讀過了林則徐虎門銷煙的歷史故事，只是書中說的是鴉片，慢慢地才知道，鴉片就是大煙，它的學名就是罌粟，只是對於它的花開得怎樣地美，一直不得而知。

直到早春的一天，一個鄰居家的小女孩手裡捧著兩株帶著泥土的幼苗來到我家，告訴我這是大煙，開花可好看了，要送給我栽。我問她哪裡弄來的，她神秘兮兮的，笑而不答。不答就不答吧，我如獲至寶地把它栽在了一隻廢舊的臉盆里。

這兩株大煙幼苗在我的精心養護下，長得又高又壯。五月的時候，花綻放了。花朵如拳頭般大小，大紅色，雖然僅有四個花瓣，但那花瓣恰如柔軟輕盈的百褶裙，薄而不透，特別是在月光下觀看，整個株形又好似亭亭玉立的少女，給人含情脈脈的羞澀感，而當微風吹來，花朵在枝頭輕輕搖擺，又如舞女起舞翩翩。每當此時，我都會情不自禁地吟詠起李白在《清平調》中所描寫的貴妃之美的詩句來：「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遺憾的是，大煙花雖然美，但它並無香氣，它的花期極短，前後只開兩天就凋零了。接著在花落的地方結出了一個橄欖形的果子，這可能就是長輩們所說的「大煙泡」子或「大煙垛」子了。大煙泡子長得很快，從最初的花生米大小，幾天就長得像鴿子蛋大了。我想，這裡面肯定有籽，明年可以再次種來欣賞。

一天，當我從外面回來時，看到兩個大煙泡都被摘了下來放在盆邊，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氣得正要發作時，父親從屋裡走了出來，對我說，看看花可以，煙泡不能要，要了會惹麻煩的……

到了第二年五月的一天，忽然聽到鄰村一名婦女在她家的麥田邊高聲叫罵，細聽才知道，是罵別人到她家的麥田裡摘了她家的大煙泡子。原來罌粟種植的時間和麥子的種植時間一致，這家以麥子為掩護，偷偷在麥田裡套種了罌粟。當時想，這違法的事你也敢做！別人摘了幾朵大煙花你竟敢公然叫罵，真是禿子頭上一把傘——「無法又無天」了，也難怪去年鄰家的小女孩不說罌粟幼苗從哪弄來的呢，原來她是從這家麥田裡偷挖來的，怕這家知道了找她麻煩。沒過兩天，就看到幾名穿警服的公安人員直撲婦女家麥田，一棵棵把植株連根拔起，一數，不多不少共二百五十棵，處罰自然免不了了，一棵罰款十元，共兩千五百元，罌粟本來是她家老伴和兒子所種，結果兒子給大包承攬下來，代父受過，被拘留了十天。

後來，在別人的談話中，才知道了這家居然還會粗加工大煙膏子：黃昏時分，用刀在半成熟的大煙泡上划出一道道豎直的小口子來，就會有乳白色的液體滲透出來，滲透出的液體又在一夜間凝固成咖啡色的膠狀物，第二天清晨再把這些膠狀物收集起來，在鍋里熬煮，提取大煙膏來，這應該就是半成品的鴉片了。幸虧公安發現時，罌粟還沒有長出大煙泡子，她家也沒來得及用刀劃割提取汁液，否則難逃判刑了。

與罌粟花開類似的，就是公園裡廣泛栽培的虞美人花了。虞美人雖然也原產歐洲，屬罌粟科，並且艷麗多彩，但它是無毒的，在我們國家不但栽培歷史悠久，而且還被賦予了一個凄美動人的傳說——它是楚漢相爭垓下時自刎而死的虞姬娘娘的碧血幻化而成。而罌粟是製作鴉片、嗎啡、海洛因等毒品的主要原料，某些不法商人，也會把罌粟種子作為調料來加工食品。長期吸、食這些毒品，會侵蝕人的中樞神經，讓人身體產生嚴重的依賴感，久而精神萎靡，渾身乏力，枯瘦如柴。如此看來，這披著華麗外衣且嬌滴滴的罌粟真可謂「萬惡之花」了，在我們國家早已被列入了嚴控栽培的植物之列。其實反過來想，罌粟作為大自然中的一個物種本是無惡的，自有它生存的理由與合理利用的價值，用它提取的麻醉藥物可以緩解病人的痛苦，同屬它一個品種的虞美人還一直是園林觀賞的重要花卉，而真正「萬惡」的，是少數人那顆不顧他人健康而用其謀利的貪婪之心。

（2017-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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