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生物大滅絕會在什麼時候，人類會滅絕嗎？

一個物種的存在時間是難以預見的。即使不去關注基因頻率的改變，不去考慮生殖隔離的發生，單單從生存環境波動的角度下手，你也無法預測下一個冰河期會出現在哪一個世紀，下一顆小行星會在哪一天撞擊地球，或者黃石火山在什麼契機下又會突然爆發。很多物種已經不在了，被人類逼出了生態圈也好，不負責任地指責它們無法適應環境也罷，它們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在這個地球上延續族群的機會。它們之中的一些物種留下了化石或者屍體，一些被博物學家或者充滿冒險精神的探險家記錄在冊，而其它的絕大多數，連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充滿遺憾地隨風而逝。

個體不能預言物種的存在時間，但是有一件事是板上釘釘的：再強大的物種，也一定會消失。這樣的事情從前就一直存在，到今天也還在發生。有趣的是，佔有絕對統治地位的物種在大多時候都會受到神秘的打擊，以至於和伴隨它們橫行於世的其它許多物種一起突然滅絕——即使這樣類似於制衡的事，也已經發生過五次了。

我是不相信玄學的，但我不得不承認，物極必反，否極泰來，在冥冥中大概有一些道理。大滅絕自然各有原因，卻全無徵兆。莫名其妙地，生物損失殆盡，使我幾乎相信地球擁有意志這樣的事情。往年古生物學家與地質學家在勘測生物滅絕的蛛絲馬跡時，又不知是怎樣的心境？

不論如何，從周期上來看，地球大概又將會有大動作——所謂第六次生物大滅絕說不定就會開始。作為人類的一員，我必然要為人類鳴不平。恐龍橫跨三個紀，統治地球近八千萬年，才被突如其來的隕石打進深淵。智人出現至今不過二十萬年，如此看來，地球怕是待我們不公。

但是反思過往，智人手上的累累血債讓人不得不萌生報應的錯覺。人類是有悲憫之心的動物，卻也是暴戾而高度排它的動物。如果按照滅絕能力排一個總榜，智人滅絕掉的物種數大概會讓其它爭奪排名者一起沉默；或者說能比智人還要心狠手辣的大概也只有地球自己了——地球的手段，人類還望塵莫及。

人當然是不想滅絕的，現在不想，以後也不想。以一個人的壽命去揣度人類作為物種的壽命時，大概會涌生這樣的錯覺：啊，人類說不定就會這麼子子孫孫延續下去了吧。就像歷朝歷代的君王，每一個都做著千秋萬代的夢想，卻最多也延續不過一千五百年。另一個錯覺是：人類強盛到這個地步，怎麼會滅絕呢？彷彿百年之前面對浩浩蕩蕩的旅鴿群時，動物畫家奧杜邦的感嘆：「旅鴿，是永遠不會滅絕的。」

當然旅鴿並不能和人比。人類不像旅鴿那樣脆弱地無比依賴環境；人的能動性早已超越了一切曾經存在過的，或者正生存著的生物。

如果人類還有救的話，如果人的滅絕並不是行星撞地球這樣無法抗爭的不可抗力作用的結果的話，我希望人類放緩一點排它的腳步，給其它本應與我們平等享受日出的物種一點愛的關懷，至少給它們一個活到大滅絕的時刻的機會，與我們攜手赴死。人類已經非常孤獨，人類也很久沒有進化的跡象。高處不勝寒，這是人的悲哀。

如果人類真的滅絕，哺乳類繼續進化，產生了新的能形成文明的生物，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延續人類的光輝，至少不至於要從「物質是由原子組成的」這句話開始重新構造知識，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讀懂我們曾經書寫的驚世科學或動人詩篇，不知道他們的歷史會如何看待「智人」這個物種。畢竟只有人類創造過能夠延續的文明，恐龍沒有這麼做，所以我們沒有被滅絕過的經驗。對人類來說，這大概是最殘酷的事情。

但人也只是人。

我向來反對把人獨立於動物之外，或者自稱為高級動物，只不過是因為我們有了能夠描述這個辭彙的語言而已。人不因為脫離了動物而偉大。人性是依託於獸性的，為了走出去，用神性鎖住自己，抗爭一生。人當然是特殊的。數十億年前一點化學物質的抽動和數十億年間無數次的生物滅絕造就了現在的人類。但在大滅絕這樣的背景下，我覺得，人和所有生物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

如果人類能夠延續下去，我希望地球能保有這份仁慈，讓孤獨的人類陪伴著這個孤獨的星球，直到月球遠去，直到太陽毀滅，直到宇宙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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