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春華：我見到了長江
童春華：我見到了長江
月明江堤，柳暗江岸，江天船影，百舸爭流。這是我第一次走出大山溝，一個少年的心靈被長江美好的景色所震動，那年我十二歲，至今猶記在心。
我的家在大山北面，而長江呢，在山南很遠的團風鎮那邊（現改為湖北團風縣，當時去團風鎮沒有公路，只能徒步而行）。小時候，我經常依偎在父親懷裡，聽父輩們聚在一起說團風、講在長江上坐輪船的故事，迷得我像看大片電影那樣神奇而又過癮。於是，幼小的心靈里就有了嚮往長江的念頭，盼望哪天能見到長江，也盼望自己快快長大。
後來到上小學五年的時候，覺得自己還真的長高了很多，腳肚子一天比一天有勁了。放暑假上山放牛時，趕著牛群，從村頭一口氣衝到山巔，去聽長江那面傳來輪船的汽笛聲。回家時，長鞭一甩，牛尾巴倏地翹起來，像馬兒一樣跑，快樂一陣風兒跑回家。
那天雨後放晴，空氣新鮮，天空透明，我跟大黃毛一起趕著牛群，一口氣登上山峰，稱好天氣想見到長江。我們面向長江，睜大眼睛使勁地望呀，看呀，怎麼看，還是看不清遠方的細模樣，只能見到遠處高聳入雲的煙囪冒著青煙。長江就在前方，繁華古老團風鎮也在那前面，就是看不著。輪船的汽笛聲時而從長江那邊傳來，向慕長江的激情愈加強烈，於是我大膽地跟大黃毛說：「我們乾脆去江邊吧，去看長江，長江離我們這裡應該不遠吧？」
大黃毛說：「聽大人說長江離這裡有三十多里路，遠著呢。」
我拍了拍腳肚子，說：「咱們有的是力氣，大人能走去，我們照樣能走去。」
黃毛長我一歲，我倆一拍即合，想好了第二天出行的計劃。
第二天，我們各備兩塊錢，瞞著父母，離開了山村。我們從太陽還沒出山開始行走，走出村頭那片陰森的楠竹林，再來到幽邃的山谷，穿行在山嵐瘴氣的松樹林里。野兔還沒來得急歸窩，一種怪鳥在森林深處大聲尖叫：嗷！嗷！嗷！冷風拂面，我們有些害怕了，我與大黃毛手牽著手，緊緊貼在一起行走。
翻過一道山岡，往前又經過無數沖田，山村，再往前，好大一汪水域映入眼帘，這是我們從未涉足過的地方，還以為就是長江呢，問了陌路人，陌路人說：「長江還遠著呢，這是宋崖水庫。」
我們一邊問，一邊向前走，又不知走過多少村莊，才來到方高坪小鎮，方高坪小鎮前面才是一片平衍地帶，再沒有鄉間小路，而有一條黃泥大馬路，馬路直通團風古鎮。我們沿著大馬路又往前走，走到磐石橋，我們站在橋上玩了一會兒，這是我們當時見到最高最長的大橋，而且還是拱橋。見到磐石橋，心裡豁然開朗，有種見到大世面的感覺。
磐石橋當時也很有名氣，早就聽父親大人們說過磐石橋，父親大人們經常挑柴到團風去賣，都要在磐石橋歇腳。我們走過磐石拱橋，再往前走不遠，就見到了一些樓房，那時見到兩層樓房覺得好稀奇。樓房錯落有致，人也慢慢多了，再問過陌路人，陌路人說：「這就是團風鎮啊！」我們好一陣欣喜，心裡再也不急，坐在路邊歇著，坐下來，腿覺得有些酸軟麻木了。我說：「長江還真有點遠啊。」大黃毛說：「還沒見到長江呢。」
我們從清晨走到太陽偏西，走完山間那些蚰蜒險巇的小路，再才進入陽關大道。在團風鎮大街小巷裡，我們又一陣閑逛，商店，電影院，新華書店細細檢視，每到一處都使我們心曠神怡。
來到長江大堤邊，太陽落山了，夜幕漸漸降臨，站在大江堤上，我見到了長江，浩淼長江，江水奔流，船隻無數，時而有江豚躍起戲水。船碼頭邊，江堤上，候船室，沿江路，到處都是人群。有的是做小生意的，但大部分人都是去遠方的乘客，他們有的提著、背著、擔著各式各樣的行旅包，等待著一駁又一駁的客船到來。
我們坐在江堤邊那棵大柳樹下面，眺望長江，夏日的江風，柔如父親手中的扇子，迎面撲來。天黑了，月亮升起。大街上，大船上，到處燈火輝煌。大燈小燈，霓虹燈與月光相映。江天船影，燈紅酒綠，每個旮旯里都有溫柔旖旎的亮光和重影。近處和遠處的汽笛聲，猶如母親的催眠曲。江堤邊的草地，軟如一床棉絮，我們倒在草地上，望著江面上來來往往的大小船隻，聽著輪船上的汽笛呼叫，須臾間，我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一夜裡有很多美好而又奇怪的夢，一似夢見父母焦急地到處尋找我們，母親流著淚。一似夢見自己隨著乘客上了輪船去了遠方。夢醒後，出了一身冷汗，害怕極了。再睜眼細看，原來我兀自睡在長江邊，心裡猛然又踏實多了。
啊！我見到了長江，開闊了眼界，一夜之間覺得自己長大了很多，成熟得像見過大世面的大男人，同時也敞開了一個少年那扇閉塞而又充滿激情的心扇。
童春華，湖北黃岡市團風縣淋山河鎮人，黃岡市作協會員，愛好文學，喜歡碼字，曾在《中國海油石油報》《卾東晚報》《惠州日報》《楚天文藝》《古峽文學》等媒體發表小說和散文數十篇。現居廣東省惠州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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