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思念與憾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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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芳洲,四川省作協詩人、作家、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高級心理諮詢師。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七
在國外的學習生活緊張有序,我到新圈子裡有了很好的人脈資源,開闊了眼界,決心回國大展拳腳。開頭兩個月,秋月幾乎每天纏綿悱惻地給我打電話,春風絮語地噓寒問暖,報告胎兒和公司的情況。
兩個月後她的電話忽然停機,家中座機接聽者換人,我問裡面的人是怎麼回事?那人說,他們是幫原房主秋小姐請來看房子的。
等我回家的時候,人家不准我進屋,還拿出房產證說,他們已從秋月小姐手中買下這所房子云雲。
我說:「這房子原來是劉宗的,不是秋月的。」
那人說:「對不起,我們一同到房管局調出的檔案,去年底,這房子的主人就更名為秋月了!」
我不信,非要新房主一同去房管局調檔。結果,果真如此!他們拿出所有資料核對無誤。身份證是真的,簽字是模仿的;再看儲蓄卡存摺已分文皆無。公司里經她安插的人,把能動的現金轉走了九百萬,借口是異地新開了一家分公司。大家蒙在鼓裡,真以為新業務需要注入大量資金。
我問新房主:「你們為什麼不在電話里說明真相?」
新房主說:「實話告訴你,秋月以少收我們十萬元做條件,非要我們這樣做。理由是你欠她和她父母的錢,賴債不還;還說你帶著情婦出國度蜜月尋新歡。本來嘛,這房主就是秋月本人,雖和你有婚姻關係,但賣房有你同意的親筆委託。她要賣也是合理有據的,你說我們買房的有什麼不對。」
我又問公司管理層,秋月及財務總監動這麼多款,為什麼不向我彙報?』
大家說:「他們都拿得出你全權委託公證,我們干預過無效。」
是啊!管財務的都是她的親信,一切安排周詳,天衣無縫,滴水不漏。你說我多慘,多失敗。
我說:「她上哪了?你怎麼不報案?」
他說:「人家早就辦好移民手續,拿著公司的公款和賣房子的錢差不多一千六百多萬,帶著面首不知去了哪了!」
「你就為了這個便要去死,你是受不了情變,還是因失財破產,會不會也為殉情?」我想用此嘲諷刺激他,使其放棄這荒唐的念頭!
他果然中計,怒道:「為這個爛婊子殉情,那我真就愚不可及,不恥於人類了。」
「那你為啥不重振雄風,拿出『八千里路雲和月,再重頭收拾起舊山河』的精氣神,恢復公司和工廠。」我問。
他打斷我說:「我看到她留的一封信,『劉宗,你這傻子,屌絲。我十五歲就有男人了,處女膜是假的,騙你的,血是買血漿裝的;孩子是我情人的,只有你的錢是我的;哭吧,悔吧,我在笑你呢。」
我說:「一個人沒能治理好財產,可以原諒,可以重來;如果治理不好情感,使心裡破產,那才是真的失敗!你這麼年輕就沒了朝氣。被這麼個徹頭徹尾的婊子,騙子打倒,竟不能扼殺哀愁。我為曾經是你的女友,同你睡過多年,羞辱到無地自容。你去死吧,去為那個糜爛淫蕩的婊子死吧,我不想看到你了,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你太讓我失望,執迷不悟到使我心痛,我絕不再管你,我要走了。」
我咬牙站起來,邊哭邊罵,還用拳頭狠狠地打他;氣得咬破了嘴唇,用帶血的唾沫唾他,說:「你這般沒出息,沒骨氣,真想不到你是這樣的男人!我當初咋就瞎了眼愛上你?你為這樣的女人死,我的臉都沒處擱。你要還算個爺們,就振作起來,干一番轟轟烈烈,讓她遭報應悔恨,恨她自己眼光短淺,沒福消受,為失去你,偷盜你,詐騙你付代價。俗話說:惡人自有惡報。壞人會有壞人收拾,多行不義必自斃。」
他聽了我的話,一頭扎到我懷裡,像個孩子似地嚎啕著,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和衣服,嘴裡說著:「好人兒啊,在這個世界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我糊裡糊塗上了賊船。被荒淫騷盪繳了械,在色誘性慾前投了降,墮入陷阱。我負了最不該負的人,愛上最不該愛的貨。我該死!你卻在此時此地出現,是天不滅我還是……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還有救嗎?」
我說:「劉宗啊,一切還來的及,只要整頓好精神,改變大腦的思維模式,使心裡格局變大——重新設置。盤點清楚已有的,搞明白失去的,不要浪費時間去抱怨,分秒必爭地開始干。多少次一田地的瓜或稻麥眼瞅著即將豐收,卻不料一場冰雹,一場霜雪,一大片蝗蟲,使瓜果斷裂,稻麥倒伏,或被吃光,顆粒無收。難道農人從此就不再耕耘栽種了嗎?再比如,我們都看過的日本阿信,她的商店一切完備,突遭意外的一場地震,毀掉了一切。孤兒寡母的阿信,後來生意不是越做越大。不過,自身的行為一定要收斂,做人要有操守。站起來吧,挫敗只能嚇趴弱者,強者則把它當成磨刀石、拋光機,會使好玉、好鑽更亮澤。」
他抱著我,把所有的委屈、痛苦、懺悔、遺憾,都傾泄在眼淚里,他說:「我拿什麼來感謝你的搭救?」
我說:「我們都是銀河裡的星,必須相互輝映,沒有誰能獨自閃耀。有人搭救更不要鬆手。」
我任由他哭訴,把腹中變質的食物,用眼淚的水療法,徹底清洗排盡。
這時候遠處傳來一陣說笑聲。我放開抱著他的手,抹去他臉上的淚,他們是我同來的朋友。走近見我倆坐在懸崖邊,笑問:「哎呀呀,在這談情說愛,真浪漫,夠刺激。」
我伸手向一位男士道:「給一包煙吧。」
他說:「沒帶多,只剩半包了。」
我一把搶過來,還伸手說:「火機、火柴?」
他說:「哎呀,沒見過你這麼體貼過人嘛!」
接過打火機,我揮手叫他們走開,他們怏怏地,酸酸地:「小心一點奧,可別瘋下懸崖,那樣就有人單身了」。
我看他手抖得厲害,便替他點著煙,讓他抽著,逐漸平靜。怕他情緒不穩,也怕他又偶然瞥見什麼,誘發波動,使脆弱的心,陰晴不定,發生意外;趕忙待他抽完兩支煙,便攜著他一同下山。
八
我告訴一位大哥,我這位朋友病得不輕,請他連夜辛苦一下,送我們到下面那座有旅店的山峰。我好替他找醫生,或找車送他去醫院。到了旅店,好歹哄他吃了點熱湯麵,簡單洗漱後,給他服了片鎮定劑,守著他睡下。催眠安眠對悲痛欲絕的人是極其有用的,當滔天洪水的情緒退潮後醒來,一切都因已經過去,即使重新想起,也不至那麼痛徹肺腑了。然而,躺在另一張床上的我,幾乎一夜未眠。他和我何其相似。播撒了龍種,收穫了跳蚤。為什麼是這樣?
五點鐘,遊客們鬧哄哄地上山;我才半夢半醒地睡了。九點半,他還沒醒,我依然不願驚醒他,繼續躺著。昨晚的一切,電影般一幕幕閃回重放,好險好險!我想:要不是我為了訪高僧獨自出來,要是……我不敢想下去。我和他的情緣已了,但是友誼還是有的。等他精神體力都已恢復,我才包車送他返回蓉城。
他很聽話,拿出『抬望眼仰天長嘯』的氣魄,開始收拾公司殘局。秋月是碩鼠,下面自不少蛀蟲和蟑螂。現金流斷了,資不抵債。原來的客戶因信用不佳,大量流失,再也無法融資了。生產線也停了,因發不出工資,部分機器被工人賣了,倉庫里只有賣不掉的房屋框架還在,窗戶貨物什麼的,能賣的都被賣了,能偷的都被偷了。說起來勸他很容易,可面對嚴峻的現實,何其難也。我怕他又被當下的冷裂而殘酷的沮喪吞噬,每天陪他求爹爹告奶奶,把到期的銀行債後延;用小恩小惠籠絡人心,把原來渙散的團隊凝聚於重新;請熟人高抬貴手,幫忙修復廠房和倉庫,等有錢再付工錢;低聲下氣去賒原材料,讓癱瘓的生產線恢復,設法慢慢重新打開市場。總之,把能掙到錢的先搞起來,再籌劃新門路或者另闢蹊徑。
太難了,難到令人慾哭無淚,欲罵不能,與其生氣反不如笑!把苦水當糖水吃,把摔倒當健身,把求人當演講,把安撫人心當練口才,把上門逼債者的謾罵和埋怨,當看卓別林的電影。總之,殫盡竭慮,用盡渾身解數、阿Q精神,給自己台階,給別人信心,省吃儉用,為還清債務,扭轉形象,使摧毀的得以重建和恢復。
我為此背地不知哭了多少次,雖然不愛卻心痛他依然。他無家可歸,沒錢租房,只好吃住在我處。夜晚常跟我同床共枕,我無法拒絕掙扎在水深火熱、生死一線的他。我說過,我和他情緣已了,但見他這樣子,我不幫他,他真就完了。儘管他一再表白永遠愛我,願用一生一世回報我,可我還是理智地希望,有貴人——富家女出現,改變他那非奇蹟實難挽回的麥城。
我此刻與他同居,不為婚姻不為愛。只為一份責任、義務,和對舊情依稀的眷戀,對落難者的同情扶助,因那麼一份悲憫情懷,投射出一段情愫的演繹,希望儘可能弄拙成巧。
在中國做生意社會成本、政府成本都很高,有不少是不能進入稅裡面的。那些隱形的,灰色的,上不了檯面的,往往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的,甚至坐牢也不能說的,不計其數。為了擺平跟國企間的違約,使到期的貸款展期。又為春節穩住職工隊伍,給潛在的新項目鞏固和鋪路。我悄悄把產權屬於我的,他和我曾住過的90平米的房子賣了,用這筆錢不僅撲滅了可能燎原的火焰,還點亮了明年的預期。為了應酬使他有好的身份標籤,我咬牙替他買了幾套好西裝、休閑服、大衣、皮鞋、皮帶、領帶。叫他抬頭挺胸做回原來的自己。他說他就像我的孩子,依賴和仰慕我。
我說:「只要你自信堅強地活著,掙錢多少不重要,養活員工還清債務。員工要錢養家,國家的債務不還,是要坐牢的。用行為誠信積攢人品,重塑魅力,拓展資源。只有那些被秋月們毀掉的現金、硬資產、軟資產幾千萬的虧損,扭轉了,大家才可以鬆口氣,渙散的人心才可以重新凝聚。」
我笑說:「那時我就可以放心地死去,休長假了!」
他聽了,用勁擰我的嘴,問是不是想隨時拋棄他這個累贅?我摸摸他的頭,對他的辛苦以示安慰。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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