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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說文化的自我認知:山河破碎之後的文化自卑

詩談文化的自我認知

之四:山河破碎之後的文化自卑

文/老庚

晚清有一位重要的歷史人物叫周馥,官至山東巡撫,兩江、兩廣總督,加兵部尚書銜。公元1881年深秋,負責籌備海防事務的周馥應翰林院檢討李昭煒的訊問,曾有如下兩首詩作,題目為《李蠡純檢討訊旅順風景占此答之》

(一)

北斡西分渡海山,飛輪遙指白雲間。

朝宗萬派瀛寰水,此是神京第一關。

(二)

軍容如火照瀛洲,白髮元戎十載謀。

蛟鱷爪牙應自斂,雷霆終古護神州。

百年前後的旅順軍港

從1862年應募進入李鴻章組建的淮軍,直到甲午戰爭結束,周馥追隨李鴻章辦洋務三十餘年。《北洋海軍章程》便出自他手。當年,旅順軍港、船塢、炮台等工程的驗收工作都有他的參與。上述詩作充分反映了洋務派對旅順口軍港及北洋水師所寄予的厚望,認為旅順軍港已成為鎮守京城的第一關隘,從此西方列強的爪牙應自加收斂。

但腐敗無能的清政府並不能令裝備實力東亞最強的北洋水師發揮出其應有的威力,旅順軍港最終沒有抵擋住外敵的入侵。1894年10月24日凌晨,日軍第二軍第一師團在聯合艦隊的掩護下,避開旅順軍港,自大連莊河的花園口登陸,開啟了甲午戰爭的中國本土陸戰。在與清軍總兵徐邦道率領的守軍展開一天一夜的激戰之後,日軍於11月6日佔領金州城,又於翌日攻打大連灣炮台。守將趙懷業不戰先逃,日軍輕而易舉佔領大連灣炮台,並繳獲大批清軍武器,成為日軍日後攻佔旅順的物資保障。在遭遇了土城子戰鬥的失敗之後,日軍於11月22日攻克旅順,並進行了四天三夜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兩萬軍民慘死在日軍的屠刀之下。

山川草木轉荒涼,十里風腥新戰場。

征馬不前人不語,金州城外立斜陽。

金州南山乃木詩碑

這是侵華日軍首領之一的乃木希典於日俄戰爭期間所作的一首漢詩。日俄戰爭期間,乃木希典任侵華日軍第三軍司令官,是日軍在日俄戰爭中陸地戰場的主將。此次侵華,他帶領第三軍團於大連鹽大澳(今猴兒石)一帶登陸,並在周水子北泡崖設司令部,指揮日軍經南關嶺向西南推進,以壓縮俄軍防線。1904年6月6日,其長子乃木勝典在日軍攻打金州南山俄軍陣地時陣亡,他前往追悼並賦上詩。為紀念金州南山戰役33周年,日本殖民統治當局於1937年5月26日,將乃木希典題詩刻於巨石之上,立於金州南山。「文革」期間,當地群眾將石碑炸殘,後於1977年被旅順監獄博物館採集。當年,著名書法家啟功在旅順看到這塊石碑後,認為這首詩放到唐人詩里也不遜色。

現收藏於旅順日俄監獄舊址博物館的乃木詩碑

乃木希典的漢詩寫得如此近唐,說明他對中華傳統文化有著極深的了解和掌握。但遺憾的是,他並沒因此而尊崇與欣賞中華文化,反而將之用作侵犯和攻打中國的「有力武器」。中華文化歷來以和為貴,以義當先,但到了乃木希典的身上卻發生了變異,變成了殘忍和貪婪,變成了持強凌弱和武力征服。常常疑問,一種文化到了不同人的身上,與不同的思想結合之後,是不是會產生變異?就如同果樹的嫁接一樣,可能改善果子的品質也可能結出酸澀的苦果。這樣的例子並不鮮見,就像日本軍國主義思想的奠基人北一輝一樣,社會主義到了他那裡就成了國家主義,進而演變為軍國主義、法西斯主義。

乃木希典

再回到1894年的甲午戰爭。甲午戰爭中,這位善寫漢詩的乃木希典還只是侵華日軍第二軍第一師團的一個旅團長。在入侵中國之前,他曾有如下的詩作:

肥馬大刀尚未酬,皇恩空浴幾春秋。

斗瓢傾盡醉余夢,踏破支那四百州。

從中可以窺見東夷日本的野心與狂妄。

甲午戰爭中,北洋水師全軍覆滅。1895年4月17日,時年74歲的李鴻章以「頭等全權大臣」的名義赴日本馬關,與日本首相伊藤博文進行議和。俗話說,弱國無外交。戰敗之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哪裡還有談判的餘地呢。在伊藤博文強硬的逼圍之下,經過27天拉鋸式的軟磨硬泡之後,李鴻章最終還是被迫在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上籤署了自己的名字。在日期間,這位大清國的全權使臣還遭遇了行刺,被打得滿面是血。雖心力交瘁,雖流下了「可以報國」的鮮血,但依然得替那個行將就木的王朝、那個精神彌散的民族背上一個賣國的罵名。

李鴻章與伊藤博文

馬關條約

《馬關條約》簽訂的第二年,後來成為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寫了這樣一首詩:

世間無物抵春愁,合向蒼冥一哭休。

四萬萬人齊下淚,天涯何處是神州。

面對生靈塗炭的國土,支離破碎的山河,晚清為數不多的清醒者,除了愁和哭似乎別無它計。

一步一步的退縮,越來越深的屈辱,屢試屢敗的變法維新,令一個民族對自身文化的自信逐漸喪失殆盡。(未完待續)

月斜西窗,蕉竹清風。枕邊夢瘦,琴上弦松。

竹爐湯沸,意誠如燈。靜夜獨酌,暗室尋心。

記述當下,品悟全程。文會同道,曲期知音。

自說自話,自娛自樂。自作多情,愚人老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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