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蝌蚪找媽媽》被「踢」出低年級課本？這個故事遠非你記憶中的那麼簡單！

最近小毛豆終於可以完整地聽完《小蝌蚪找媽媽》的故事，我也終於可以寫寫攢了很久的想法了。

動筆之前，我找了在小學教書的姐姐求證故事細節，沒想到卻得知，在我們家鄉今年所用的課本中，《小蝌蚪找媽媽》已經不在低年級（一、二年級）所學範圍內了。

在我們家鄉，原來《小蝌蚪找媽媽》在小學實驗課本一年級下冊中。

「小蝌蚪」被「踢」出低年級課本了嗎？

有待進一步求證。

目前能得出的結論是，之前姐姐所教小學用的課本（實驗教材）中有，在一年級下冊。今年換新教材一、二年級都沒有了。其它版本怎麼樣還有待考證，歡迎權威專業人士補充。

這個故事過時了、沒人看了嗎？

至少我覺得沒有。

小毛豆出生後，我陸陸續續入手了許多套「國產」圖畫書。大家也知道，由於比較複雜的原因，到現在我們的動畫和圖畫書基本都還在「吃老本」。所以，我買到的也都是以回顧「經典」或打撈「傳統」作為噱頭的（當然，不是打著這種旗號的，選擇上我會慎之又慎）叢書，這些圖畫書中，《小蝌蚪找媽媽》重複率最高，數數竟有五種七本之多。

不好意思，由於時間的關係，家裡的《小蝌蚪找媽媽》已經有這麼多了，以後可能還會更多。

這足以從一個側面說明「小蝌蚪」的受歡迎程度。

第一部分：故事溯源

相信大多數爸爸媽媽和我一樣，都是從小學課本里第一次接觸到「小蝌蚪」的故事，這篇課文改編自創作於1959年的《小蝌蚪找媽媽》。

作者方惠珍和盛璐德都是幼兒教師，二人在教學實踐中積累經驗，共同創作了這篇經典的故事。

值得一提的是,故事的作者之一,盛璐德還與丈夫馬革順(中國合唱指揮泰斗、中國合唱音樂奠基人之一、上海音樂學院教授）合作創作了《幼兒園音樂遊戲和欣賞材料》。

初代的《小蝌蚪找媽媽》故事側重描述，文字從容優美。

例如，文章開頭介紹青蛙媽媽生小寶寶的過程，與其說是在詳細介紹和鋪墊環境，不如說是在用詩意的語言向小朋友做科普：

暖和的春天來了。池塘里的冰融化了。青蛙媽媽睡了一個冬天，也醒來了。她從泥洞里爬出來，「撲通」一聲跳進池塘里，在水草上生下了很多黑黑的、圓圓的卵。

再如，對小蝌蚪的誕生，作者用同樣細膩而優雅的筆觸加以描述：

春風輕輕地吹過，太陽光照著，池塘里的水越來越暖和了。青蛙媽媽下的卵慢慢地都活動起來，變成了一群大腦袋長尾巴的蝌蚪。他們在水裡游來游去，非常快樂。

然後是小蝌蚪找媽媽的緣起，請記住，這個版本里小蝌蚪問的是鴨媽媽：

有一天，鴨媽媽帶著她的孩子到池塘中來游水。小蝌蚪看見小鴨子跟著媽媽在水裡划來划去，就想起自己的媽媽來了。「我們的媽媽在哪裡呢？」小蝌蚪你問我，我問你，可是誰也不知道。

接下來的故事雖然各個版本表述略有差別，但思路基本一致，都是一種動物媽媽告訴小蝌蚪青蛙的一種特徵，然後小蝌蚪按照這種（些）特徵不斷尋找，最終找到了媽媽。

在這個版本里，小蝌蚪在鴨媽媽「頭頂上有兩隻大眼睛，嘴巴又闊又大。」的線索指引下找到了大魚，在魚媽媽「四條腿」的提示下，找到了大烏龜，然後在烏龜媽媽「白肚皮」的提示下找到了大白鵝，最後在大白鵝的幫助下找到了青蛙。當然，找到媽媽後的小蝌蚪，並沒有馬上上去認娘，而是就二者體貌特徵的不同提出了質疑。

初代故事裡，小蝌蚪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水上水下隨意游。小蝌蚪既和浮游在水上的鴨媽媽、大白鵝對話，又跟水中游的大魚、烏龜「取經」；

二、記憶只有「七秒」，也就是茅盾評價電影版時說的「只緣執一體，再三認錯娘」。一開始，小蝌蚪能成功地把鴨媽媽（大眼睛和闊嘴巴）和大魚（四條腿）的提示累加，找到眼睛、嘴巴和腿特徵都相對符合條件的大烏龜。可是，此後小蝌蚪僅僅記住烏龜媽媽「白肚皮」的提示，錯誤地跟大白鵝「認親」。你可以說這是故事邏輯上的「紕漏」，但我更願意將它看作幼童記憶特點的無意間的類比。茅盾講小蝌蚪這個特點時，將其意義升華為「莫笑蝌蚪傻，人亦有如此。認識不全面，好心辦壞事。」；

茅盾為影片《小蝌蚪找媽媽》寫過一段影評，有興趣的爸爸媽媽可以找來看看。（圖為郭濤在影片《明月幾時有》中扮演的茅盾）

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要找到媽媽，小蝌蚪不僅要記住媽媽的樣貌，還要能根據大白鵝的提示，辨別媽媽的聲音。

而大多數人記憶中小蝌蚪的「模樣」，應該是小學課本根據上文改寫的故事。

課本中將環境及小蝌蚪的出生略去不表，開門見山直接介紹：

池塘里有一群小蝌蚪，大大的腦袋，黑灰色的身子，甩著長長的尾巴，快活地游來游去。

將小蝌蚪找媽媽的過程大大簡化，小蝌蚪只通過鯉魚和烏龜就順利地找到了媽媽。當然，因為尋找的「路徑」比較短，小蝌蚪記憶「混亂」和「短暫」的「毛病」在這裡得到了「根治」。鯉魚媽媽告訴小蝌蚪，它們的媽媽「四條腿」「寬嘴巴」，小蝌蚪找到了烏龜。烏龜媽媽又告訴小蝌蚪，「你們的媽媽頭頂有兩隻大眼睛，披著綠衣裳。」小蝌蚪成功地將二者的提示疊加，找到了媽媽。

將表述相對模糊的「大魚」改為「鯉魚」，便於小朋友理解。

將小蝌蚪身體變化穿插在找媽媽的過程中，避免因小蝌蚪見到媽媽後因體態差別過大產生疑慮而生出額外的篇幅。

總體而言，課本中「小蝌蚪」的故事無論是情節還是內在邏輯都趨於簡單，這樣更符合小學生的閱讀和思維習慣。

第二部分：幾種圖畫書對比

「小蝌蚪」的故事畫面感很強，適合做成圖畫書或改編成動畫。市場上圖畫書版本眾多，這裡選取幾個主要的講一下。

一、清華少兒版：楊永青大師添彩

《小蝌蚪找媽媽》最早由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1984年，由知名畫家、兒童插畫界的泰斗楊永青配圖又再版。

楊永青大師的畫博採眾長，色彩明麗，構圖精巧。他筆下的小蝌蚪、鴨子、烏龜等動物靈動活潑，頗得小朋友的喜歡。

我手上的楊永青繪《小蝌蚪找媽媽》是清華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名家經典原創圖畫書樂讀本」系列中的一本。

清華大學出版社「中國名家經典原創圖畫書樂讀本」系列中的《小蝌蚪找媽媽》，只標註了圖畫作者楊永青。

具有一定「小蝌蚪」故事儲備的小毛豆很喜歡這本書，第一次看見，就要我給他讀，但剛剛讀了兩句他就放棄了。也難怪，這本書除了幾處小改動，文字基本採用的就是方惠珍和盛璐德的原作，他這個年齡讀為時過早。這些改動有：將「大魚」改為「大金魚」，這樣更契合「大眼睛」和「嘴巴又闊又大」的形象設定；去掉大白鵝、增加螃蟹等。

有一點很可惜，這套叢書很多故事沒有標明文字作者和改編者，包括《小蝌蚪找媽媽》。所以，文字上很多東西沒法過多去講。

二、「伴我長大」版：表情是亮點 細節打動人

有一套名為「伴我長大經典童話」的叢書，做這套叢書之前編輯深入北京多所幼兒園調研，最後選出最受幼兒、家長和老師歡迎的中外經典童話故事二十篇，《小蝌蚪找媽媽》就是其中之一。

這套叢書中繪者不乏大家，比如裡面有汪涵在他的節目《天天向上》中推薦過的、與松居直合作圖畫書《桃花源》的繪本藝術家蔡皋。

這套叢書中《小蝌蚪找媽媽》用的是方惠珍和盛璐德的故事原文，繪者黃纓。

與楊永青大師明麗的色彩相比，這本書整體繪畫風格更趨於清新恬淡，我個人比較喜歡這種風格。

「伴我長大經典童話」叢書中的《小蝌蚪找媽媽》，採用方惠珍和盛璐德的原文。

這本書中小蝌蚪的表情絕對是一大亮點，初登場時的漫無目的，追問自己的媽媽在哪裡時的疑惑，看到大魚（以為是媽媽）時的開心，聽媽媽講述生長過程時的驚訝……這些在原作之外的細節繪者都很好地把握和表現出來了。

唯一的疑問是：是不是各地的青蛙長得不一樣，這本書中青蛙媽媽在我的經驗世界裡有點兒像……癩蛤蟆！

三、上海美影版：賣的是懷舊和情懷

講《小蝌蚪找媽媽》的故事，六十年代的同名水墨動畫電影是繞不開的話題，上海美影版的這本書即是以電影為基礎重寫的。

電影版「小蝌蚪」，兩位原作者也作為編劇參與其中，這次改編是「小蝌蚪」故事的一次「重生」。

影片中小動物均取自齊白石的畫作，也許是素材上的限制，小蝌蚪尋找媽媽的緣起，變為岸上的小雞和雞媽媽。同時，影片重視語言展現，小雞叫的「媽媽好」「好媽媽」促使小蝌蚪由「所見」、「所聽」進而產生「找媽媽」的「所感」。

齊白石贈送給老舍的畫作《蛙聲十里出山泉》（局部），「蛙聲十里出山泉」語出清代詩人查慎行《次實君溪邊步月韻》，而查慎行有一個大家熟知的後代——金庸。

旁白在影片中佔了很重要的位置，除了開頭用旁白簡單介紹背景，影片還通過旁白重複小蝌蚪剛剛聽來的青蛙媽媽的一種特徵（蝦公公：大眼睛金魚：白肚皮螃蟹：四條腿烏龜、小烏龜：孩子和媽媽一樣），藉此強調小蝌蚪找的時候只關注一種。但這並不意味著小蝌蚪只記得住一種，看見青蛙時小蝌蚪可以重複所有的特徵的噢！

錯認媽媽的對象，則由原來的大魚（大眼睛、闊嘴巴）、烏龜（四條腿）和大白鵝（白肚皮），變為金魚（大眼睛）、螃蟹（白肚皮）、烏龜（四條腿）和大鯢魚（孩子和媽媽長得一樣），影片中這些動物基本都在「水中」了，它們的形象特徵更為明顯、準確。尤其是將「大魚」改變為「金魚」更能突出「大眼睛」這一特點。

敘事方面，電影採用的是「雙線」結構，主線小蝌蚪找媽媽，輔線青蛙媽媽找小蝌蚪，這樣整個故事會更豐滿一些。

另外，小蝌蚪受到大鯢魚的驚嚇、青蛙媽媽被水草纏住、小蝌蚪見到媽媽時的疑慮等戲劇衝突加入使整個故事有張有弛，活潑有趣。

看完影片再看畫，會格外的有親切感。這幅畫中的大鯢魚是影片中的「反面人物」，嚇唬小蝌蚪。

如果說電影是經典之作，那麼上海美影出的圖畫書就是圈錢之作。

圖畫書中的文字將旁白、情節和鏡頭語言混搭，諸位可以想像一下，這是怎樣的一種混亂。

嚴格意義上講，這套書不是給小毛豆買的，是我和毛豆爸爸用來懷舊的，它也確實只適合用來懷舊。

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的《小蝌蚪找媽媽》，他們出了很多類似的書。今年春節期間，吃KFC兒童套餐就送類似的書。

一個題外話：我在想，什麼時候美術館策劃一個小蝌蚪素材主題的齊白石畫展的話，我一定會帶著孩子去看。

四、幼兒文學百年經典：忠於原著 細緻刻畫

和「伴我長大」版一樣，「幼兒文學百年經典」這套叢書中的《小蝌蚪找媽媽》用的也是方惠珍和盛璐德的故事原文，繪者李全華。

這本書的第一個特點是刻畫細緻，清華少兒版圖畫共二十一頁，「伴我長大」版共三十一頁，而這本共四十八頁。作者用多幅圖畫展現原著內容，尤其是開始，幾乎原文中的每一兩句話，作者都配上一個跨頁。這樣圖文結合的方式使故事更加生動，也有助於小朋友度過開頭背景知識的「難關」。

這是我見到的在擬人化道路上走得最遠的《小蝌蚪找媽媽》，繪者李全華，他的另一部作品《糖房子》曾獲 1987年全國少年兒童美術作品邀請賽優秀作品獎。

另一個特點是，動物形象設計擬人化。在描摹「青蛙媽媽睡了一個冬天，也醒來了。」這句話時，童趣撲面而來。繪者筆下的青蛙就像一個孩子那樣，興高采烈地從洞里跑出來，對，是兩隻腳跑出來！然後，兩眼望著一朵盛開的花。多麼生動活潑的圖畫語言啊！

五、「毛毛蟲」版：濃濃中國風 朗朗小兒口

同樣是賣情懷，毛毛蟲童書館段位比上海美影就要高出許多。「毛毛蟲」版的「小蝌蚪」每次再版出來沒多久就脫銷，大受家長們的歡迎。

百度百科「小蝌蚪找媽媽」詞條「1961年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攝製水墨動畫片」義項中的圖冊，其實並非影片中的原畫，而是魯兵和陳秋草版的圖畫書。

「毛毛蟲」版「小蝌蚪」的文字圖畫都是以電影版為基礎，進行藝術加工而成。

有一次，毛豆爸爸念完「小蝌蚪」的故事後，對我說「我覺得這本書的語言風格和《老虎外婆》很像！」我說：「你的感覺非常對，這本書和《老虎外婆》是同一位文字作者，都是魯兵。」

小毛豆非常喜歡的、但至今仍不能讀完的《老虎外婆》，文字作者魯兵，圖畫作者詹同——之前介紹《動物園》時介紹過。

魯兵是一位兒童文學作家，首屆韜奮獎獲得者，他的這兩部作品最大的特點是韻律化。

原作中六十二個字的背景鋪墊，到魯兵這裡僅用「小池塘，長水草。草叢裡，青蛙媽媽生下了小寶寶。」十九字，即點出時間（春天）地點（池塘）和角色之一（青蛙媽媽），拉開了故事的序幕。

這種富有節奏、朗朗上口的語言，非常適合幼兒，是「小蝌蚪」故事的最佳入門級教材。

這本書的圖畫作者陳秋草，也是一位相當有分量的人物，他的繪畫作品被人民大會堂、中國美術館和各地博物館收藏。

書中，陳老先生採用國畫技法，風格清新典雅又不失靈動活潑。讀這本書，對大人來說是一種視覺享受。只是，這種畫風對兩歲多的孩子而言，終究是「寡淡」了些，接受它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毛毛蟲」版的《小蝌蚪找媽媽》目前共出了三個版本，包括：

1.新蕾版：毛毛蟲童書館前兩輯是由新蕾出版社出的，買到的爸爸媽媽都是比較幸運的，估計這兩套書不會重印了。書的印刷質量和裝禎都不是最好的，它貴在其在多年後（1979年少年兒童出版社出過一版，下稱「七九版」）讓魯兵、陳秋草版本的「小蝌蚪」重現「江湖」。

新蕾出版社的《小蝌蚪找媽媽》，現在看來基本已經不可能重印了。

2.連環畫版：連環畫出版社出的「毛毛蟲」精選集，色彩還原度最高，總體質量最佳。「小蝌蚪」這本書封面基本保留了「七九版」的樣子，內頁是偏黃色的紙張，懷舊氣氛濃郁。如果說魯兵和陳秋草是從內容上向經典（電影版）致敬的話，那麼，連環畫出版社則是從「形式」上向經典（七九版）致敬。

連環畫出版社出版的《小蝌蚪找媽媽》是目前「毛毛蟲」版本中的最佳，主流平台上也已經脫銷了。

3.希望版：不知是不是版權的原因，「毛毛蟲」的傳統故事，到2016年底希望出版社出紙板書時只剩下了三本。

小毛豆對這本最有興趣，大概是紙板書比較好翻頁，封面上又有一個小洞洞可以摳吧。這本書最大的特點是，結尾將「吃害蟲」改為「吃小蟲」，家裡七本中，這是唯一一本刪掉「青蛙吃害蟲「情節的書。青蛙吃害蟲、保護莊稼沒毛病呀，為什麼要刪掉呢？

希望出版社的紙板書《小蝌蚪找媽媽》，是目前我和小毛豆審美偏離最遠的一本。

也許城鎮化進程不僅改變了我們的物質生活，也改造了我們的審美，曾經的鄉野之趣，用現在眼光看大概已經土掉渣了吧。

但我還是比較贊同梭羅在《瓦爾登湖》中所說的：

Every generation laugh at the old fashion, but follow religiously the new.

第三部分：總結與推薦

原著黨可選楊永青（李全華和黃纓的也不錯），低齡黨可選「毛毛蟲」，學生黨啥都不用買，直接看課文吧。

第四部分：加映時間

其實呢，相信很多爸爸媽媽和我一樣，都很喜歡電影版

本文在求證小學課本細節過程中得到了李玉鳳、許紅兩位教師的幫助，特此致謝！

本文未經作者本人授權，不得轉載或摘編，違者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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