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敗皆法庭雅達利命運中的三個轉折點

娛樂 07-03

雅達利——這一曾經象徵著遊戲行業巔峰領袖地位的名字，已經徹底淪為了一張人盡可貼的狗皮膏藥。當6月份這家公司又蹦出來高喊：「我們又要做硬體主機了！」的時候，沒有人期待，甚至沒有些許質疑的聲音。

雅達利新主機宣傳片給人一種「嶄新的復古風」的感覺

看看現如今雅達利的產品，可以說連「手游大廠」都算不上。

回首雅達利的幾十年歷史，從街機到家用機，從硬體到軟體，從業界霸主到借殼還魂，離不開的除了產品，還有幾次關鍵性的事件。這些事件無一例外都走向了同一個地點：

法院。

雅達利 VS MAGNAVOX

說起MAGNAVOX，絕大多數玩家都對這個公司非常陌生。如果實在不知道，可以先看下我之前寫的另外一篇文章《三十多年前打遊戲要先讓電腦聽磁帶》，了解一下它在遊戲史中奇特的貢獻和奇葩的操作。

讓我們先回到1972年。1972年5月，拉爾夫?貝爾攜手 MAGNAVOX公司，在一次展會上正式公布了世界上第一台家用遊戲機：MAGNAVOX奧德賽，在現場展示了實機並開放試玩。這次出展讓奧德賽名聲鵲起，更是讓它在9月份正式發售前，獲得了來自全國各處超過5萬台訂單。

為了宣傳奧德賽，MAGNAVOX特意為這次售前發布會邀請了諸多美國電子科技行業的名人。結果自然是成功的，奧德賽獲得了行業的關注，更是促進了電子遊戲行業在美國的飛速發展。但其中一位嘉賓之後的所作所為，卻完全出乎MAGNAVOX和拉爾夫?貝爾的意料。這個人就是雅達利的創始人：諾蘭?布希內爾。

《乒乓》和《網球》真的很像，雅達利沒得洗

諾蘭想要製作電子遊戲由來已久。1966年，他在猶他大學見到了世界上第一款在電腦上運行的電子遊戲《SpaceWar》之後，便預見了投幣式街機的巨大潛力。在試運行了首個街機遊戲《computer space》後，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syzygy engineered，打算製作一款賽車類遊戲。然而1972年5月26日，諾蘭受邀參加了MAGNAVOX的奧德賽發布會，徹底改變了他的想法。

發布會歸來，諾蘭要求自己的設計工程師奧爾康快馬加鞭，按照奧德賽《網球》的模式仿製一款街機遊戲。短短几個月之間，諾蘭拉到了貸款、談好街機商用合作、成立了雅達利公司、申請了專利，完成量產並推出了公司第一款街機遊戲《乒乓》。遊戲史上，《乒乓》是第一個大獲成功的街機遊戲。而雅達利公司也憑藉它的成功，順利擴展了自己的街機業務線，並成功延伸到了家用遊戲機領域，那就是之後的ATARI2600。

街機《乒乓》推出的時候，雅達利之後沿用幾十年，創意源於富士山的logo還沒使用

MAGNAVOX顯然不能容忍雅達利光明正大的抄襲行為。1975年，雅達利被MAGNAVOX告上法庭，稱其街機遊戲《乒乓》抄襲奧德賽的《網球》。涉及到專利糾紛，這一案件所需的總花費在150萬美元左右，而此時正專心研發主機和遊戲，缺乏資金的雅達利顯然無法支撐龐大的辯護成本和賠償金額。由於自知理虧，雅達利最終選擇和MAGNAVOX庭外和解：雙方達成協議，雅達利付費70萬美元購買《網球》改編授權，同時MAGNAVOX獲得未來一年以內雅達利新發售遊戲的所有權。為儘可能降低損失，雅達利把正處於製作期的遊戲發布日全部拖後，一整年都沒有新的遊戲被推上市場。

雖然《乒乓》侵權，但為雅達利捧得第一桶金

在這休養生息的1976年，雅達利確立了未來30年一直使用的，創意來源於富士山的公司logo，將其註冊為雅達利公司的商標。雖然沒有拿出新遊戲，但1976年雅達利依然售出了超過100萬套遊戲設備。如此出色的成績為它之後發展電視遊戲主機ATARI2600，打好了堅實的經濟基礎。

雅達利VS動視

1977年，雅達利2600正式發售。在先後擊敗了仙童F、奧德賽等競爭對手後，雅達利以一統天下的姿態征服了北美家用機市場，1982年銷量突破了1000萬台，幾乎絕大部分的遊戲市場份額都控制在雅達利手中，是毫無疑問的業界霸主。

談遊戲史繞不過去的一台主機：ATARI2600

遊戲機壟斷市場，可替換的遊戲卡帶也是雅達利自己開發和生產，所有利潤都流入這一家公司，讓越來越多人看著眼紅，急在心裡。他們想出了一個辦法：乾脆自己生產能在雅達利2600上運行的遊戲，在遊戲專賣店進行銷售。而萌發這一想法的投機者，竟然來自雅達利公司內部。

這一期間，雅達利被華納集團收購，創始人布希內爾卻因為高層糾紛離開了這家一手建立起來的公司。此時，雅達利的財政狀況已經十分出色，但新上任的高層否定了布希內爾在任期間，向中層和程序員承諾的利潤分成和獎金等員工激勵政策。高層用上一年出色的流水試圖向這些人證明，無論是什麼人做出怎樣的遊戲，都能在雅達利2600上賣得很好。

一些員工最終選擇離開雅達利，其中大衛?克雷恩、拉里?卡普蘭、阿蘭?米勒和鮑勃?懷特海德四人決定放開手腳，成立遊戲公司獨立開發和發行遊戲，向雅達利的壟斷和獨裁政權發起反抗。1979年，他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Activision，開始為雅達利2600開發遊戲史上第一批第三方遊戲。

動視的雅達利遊戲封面，色彩使用的非常大膽

把正處於黃金期的核心員工趕出家門，雅達利很快發現了自己的錯誤。當動視豎起反抗大旗，進軍第三方遊戲市場時，雅達利被迫做出了和MAGNAVOX相同的策略：向法院指控Activision，指責動視侵犯了雅達利的版權和專利。

然而當時的北美遊戲業，已經幾乎被雅達利壟斷。19世紀末期，因為行業壟斷的存在，一些國家政府已經試圖用立法等手段干預這種現象和行為，而雅達利這次起訴動視，反而是自己撞上了槍口。1982年，雅達利意外敗訴，動視開發和銷售雅達利2600第三方遊戲的行為並不構成侵權。這一宣判不僅讓動視可以自由開發和售賣遊戲，更是給了全球投機者們釋放了一個信號：

所有人都可以繞過雅達利管控，自由生產和銷售雅達利2600的遊戲。

一時間，資本瘋狂湧入遊戲業，無論有沒有能力、經驗，是程序員都去給雅達利2600機開發遊戲。在沒有成熟的媒體宣傳、評測以及口碑傳播的80年代初期，相當部分玩家只能依靠卡帶封面選擇自己想要的遊戲，遊戲口味和質量完全是靠撞大運。而第三方市場的全面開放，讓無數垃圾遊戲堂而皇之地登上了貨架。

1983年，雅達利2600的遊戲出貨量暴漲，但有限的市場份額使得這些遊戲必須調低售價才能出售。已經飽和的市場遇到劣質遊戲傾銷形成了一個死循環，把北美遊戲市場所有的開發商、零售商都拖進了這個無法逃離的漩渦。大量已經被生產出來的遊戲被積壓無法售出，玩家也因低劣的質量選擇暫緩購入遊戲，資金鏈無法盤活的眾多遊戲企業很快便支撐不下去，雅達利自身也因《吃豆人》和《ET外星人》兩款遊戲的策略失敗遭遇了巨大衝擊。1983年的這一事件，被稱為「北美遊戲市場大崩潰」。

ET只是雅達利大廈崩塌的一個縮影，背後真正的原因是第三方市場徹底失控

1983年是雅達利的轉折點。在大崩潰發生後，之後北美遊戲業收入下降了超過90%，華納集團的股價蒸發了50%以上。當年9月28日，紐約時報曝光了雅達利在垃圾填埋場傾倒和掩埋遊戲卡帶的事件；10月開始，一大批公司高層接連辭職逃離這家公司。1984年底-1985年初這一階段，雅達利被華納拆分出售，結束了這段曾經輝煌卻又短暫的歷史。

雅達利VS任天堂

雅達利崩盤前，任天堂曾作為第三方廠商，獲得了開發雅達利2600和5200遊戲機的遊戲開發權。《馬里奧兄弟》原本登錄雅達利平台，但最後到來的北美遊戲大崩潰事件，不僅讓全球遊戲中心轉移到了日本，還徹底讓任天堂放棄了雅達利，一心投入到自己的遊戲機FC上。

任天堂也曾經是第三方

但雅達利第三方失控還歷歷在目，這使任天堂為FC設立了更高的版權保護晶元：10NES。當卡帶插入主機時，同時存在於兩方的10NES晶元會互相交換數據，完成檢驗後才能解鎖進行遊戲。

而此時的雅達利已經和任天堂調轉身份，成為了任天堂FC的授權開發商。華納分割出售雅達利時，把雅達利遊戲部門暫時留在集團內，在放棄硬體研發後，這一部門轉而給其他平台開發遊戲。但出任天堂意料的是，雅達利在經歷了維權失敗後，反而嘗試起走法律漏洞，開始偷偷破解任天堂版權保護晶元。

10NES

雅達利先是把直接把10NES晶元暴力拆解，觀察內部走線結構，之後發現這對破解幾乎沒什麼幫助，於是又安排公司內的程序員進行逆向工程，可這條路也走不通。為了獲利，雅達利安排律師，以提起訴訟為名從版權局騙得了10NES的源代碼副本文件。

1988年，雅達利成功複製了10NES晶元，繞過任天堂開始生產和銷售未經授權的盜版卡帶。任天堂對這一合作夥伴的背叛行為大吃一驚，連忙向美國聯邦法院起訴，要求雅達利停止侵權並進行賠償。

雅達利破解後的盜版卡帶統一使用TENGEN的品牌

任天堂起訴後，雅達利利用其在美國的影響力，爭取了更多媒體發聲機會，把任天堂塑造成一個遊戲行業的壟斷者，並大肆宣揚自己破解行為的正當性。可是這和之前雅達利敗訴時不同，任天堂當時在美國已經申請並獲得了10NES的專利，因此訴訟主要圍繞在雅達利自研晶元是否侵犯了這一專利。

隨著調查的進行，法院發現雅達利盜版晶元內不僅包含繞過檢測的功能，還有與10NES相同的非必要代碼，法院認定這結構屬於10NES的表現元素，受法律保護；而另一方面，這個盜版晶元和版權局泄露的副本相同，卻實際落後於任天堂當時流通於市場的新版本晶元，更加坐實了雅達利違法侵權的事實。

其實繞過10NES晶元的檢測還有其他很多種辦法，例如破壞主機晶元焊腳、外置通用款10NES都可以讓遊戲機運行盜版卡帶。但雅達利這種通過逆向工程破解複製的行為，完全與其曾經遊戲界霸主的形象相悖。證據確鑿，但雅達利一方在法庭濫用抗辯，並反訴任天堂壟斷市場，不停拖延審判時間。一審敗訴後，雅達利依舊錶示不服，直到任天堂申請強制執行才終結這一侵權案。法院宣判時，已經是19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