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和他聊上十分鐘，我放棄了張國榮最愛的半島酒店下午茶！

6月28日下午三點一刻，

我在香港半島酒店大堂排隊。

此行，我本想一探這裡的英式下午茶

到底有怎樣的魅力成為張國榮的最愛，

萬萬沒想到，卻在這裡有了一次奇妙的邂逅。

在我前面，是一位本地阿姨和菲佣，

帶著兩個孩子，

阿姨一邊和菲佣聊天

一邊時不時俯下身親吻嬰兒車裡的寶寶，

看起來對來半島嘆下午茶習以為常。

遠處是一身黑色制服的大堂經理，

即使沒有客人找她諮詢，

她臉上依然掛著職業親和的微笑。

不遠處的大門不時開合，

行李員拖著行李跟在衣著講究的住客後面，

各種膚色的人行走在這裡都毫無違和感。

這應該是半島酒店中非常普通的一幕，

客人入住、迎賓接待、食客閑聊，

所有人都是酒店生活的一部分，

直到這個老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在大堂的巴洛克式圓柱下，

有四張椅子供來往遊客歇腳。

和其它隨性「癱」在上面的遊客不同，

這位老人的背緊緊貼著椅子的後背，

雙腿自然分開，

雙手搭在膝蓋上，

眼神放空。

就這麼過了五分鐘，

老人彷彿凝固成了大堂里的一座塑像。

看著不知何時到頭的隊伍，

我決定放棄無趣的排位，

去會會這位有趣的老人。

面對突如其來的我，

老人並沒有過多的意外，

立馬欠欠身和我握手，

我這才看清老人的全貌。

一身藍灰色的西裝，

內襯暗色格子襯衫，

腳上是一雙擦得鋥亮的黑色牛津鞋。

滿是溝壑的臉上爬滿了黃褐斑，

一雙渾濁但聚焦的眼睛

透過玳瑁色的鏡框折射著光彩。

稀疏的灰白色頭髮打了髮油，

根根分明。

我在腦海中搜尋這種形象的符號，

最先匹配的是上海的老客勒。

正當我準備印證這個想法的時候，

老人彷彿早就打好了腹稿，

話匣子就此打開。

每天下午三點左右，

他會準時出現在半島酒店的大堂，

在椅子上小憩半個小時，

隨後起身，悄然離開，

這一來竟是二十多年！

二十年來不曾住過這裡的客房，

不曾享用過這裡的美食，

連路過走廊里的精品廊，也沒有定眼看看。

問及原因，

他略帶調侃地擺擺手說，

我只想找個歇腳的地方。

原來老人家二十多年前退休後，

每天下午都會從位於黃泥涌的家出發，

巴士轉地鐵歷時50分鐘來到半島酒店。

休息片刻後起身閑逛中環，輾轉到九龍，

在五點左右的光景回到家。

退休後有固定生活軌跡的老人很常見，

但能二十年如一日

西裝筆挺地出來閑逛的老人不多見。

看來他的故事才講了冰山一角，

我好奇地窺探著海面下的寶藏。

原來老人家是個老「港漂」，

1947年從湖北老家來香港念書，

先後做過黑膠唱片和定製西服生意，

60年代時受大環境影響

舉家移民美國。

僅僅在美國3年，

就因生活不習慣回到香港。

言語間老人的情緒有些激動，

時常中英粵三種語言互換。

遠離故土的港漂老人，

八十年的個中辛酸，

大概無人可述。

我似乎能理解他為什麼能二十年如一日

衣著考究地出現在半島酒店。

見滿足了我的好奇心，

老人準備起身離開，

繼續他的香港漫步。

緩緩站起，扣好西服兩顆紐扣，

雙手輕輕在腹部交叉，

淺淺地向我鞠了一躬。

受寵若驚的我慌忙深深地回了禮，

餘光瞟到了他西裝口袋裡的木梳。

臨走時我和老人家約定，

第二天同一時間再來半島酒店促膝長談。

此刻我還是不敢完全相信這個傳奇的故事，

隱隱擔憂我們只是碰巧遇見。

第二天下午，

我早早來到半島酒店。

2點半，2點45，3點......

我的期待值已經接近冰點，

懷疑昨天是遇上了一位「老頑童」，

滔滔不絕地兜售了自己的故事後，

還向我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哪知道，3點一刻，

還是那身藍灰色西裝，

緊接著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了過來。

此時大堂二層響起古典鋼琴聲，

每天下午的演奏開始了，

我聽出這是《過去的好時光》。

眼前這位老人，早已是半島酒店的老朋友。

每天一面，如同巴黎聖母院樓頂的敲鐘人，

旁觀著半島酒店的日月更替，

只為過去的好時光。

如果你在下午三點一刻路過半島酒店，

如果你朝裡面看上一眼，

會看到他守在這張椅子上，

安穩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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