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六十年，相愛六十年

故事販賣人：爺爺

故事坐標地：周庄

故事撰稿人：塵宴

Chapter 1

爺爺今年九十二歲了。放假回家我去看他，他翻找半天拿出一盒豆餅遞給我，說這東西配茶好吃。我不好意思告訴他喜歡吃豆餅的不是我，是奶奶，他記錯了。

似乎感覺到我對豆餅的冷淡，他有些生氣。我趕緊拿了一塊塞進嘴裡。爺爺這才滿意的笑了。吃糖要喝茶，喝茶就有故事聽。每當爺爺說起和奶奶的故事，我總裝作第一次聽的樣子。

爺爺當過文藝兵，當年忙著演出根本沒時間找對象，加上家裡窮，也沒人願意上門來談親事。到了二十五歲的時候，託人牽線認識了奶奶。

彼時奶奶已嫁了個華僑，因時局動蕩，婚後沒幾天華僑就走了，走後完全失聯，剩下奶奶一人艱難度日。好心人可憐她，把她介紹給爺爺。

爺爺見奶奶柔弱，頓生憐惜之情。奶奶見爺爺老大不小還沒娶到媳婦，怪可憐。兩人相看相惜，就乾脆一起過唄。好歹有個伴在旁。結婚後，為了奶奶不受人白眼，爺爺對奶奶二婚的事始終絕口不提。

Chapter 2

那時掙扎在溫飽線的他們根本沒心思談愛。兩個人在一起互相做個伴，有困難了好搭把手。生幾個娃，給祖宗有個好交代。一家幾口，健康平安的活著，就覺得是好日子了。

但好日子不是天降的，貧困像盤旋在他們頭頂的禿鷹，隨時會將他們啃食。為了驅逐貧困，爺爺拚命地賺錢，徒步翻過幾座山就為了去砍柴賣錢，走到草鞋破了腳底起泡也不喊疼；跟別人到外地去打工，為了省錢在大街上隨便找個地方窩著睡。為了給大米賣個好價錢跑到鄰市去，回來省車費抄近路差點被山豬吃了。

生命很容易被時代的產物所吞噬，冷死、餓死、病死都是常見的事。而爺爺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著，盡自己所能，保全家人溫飽，護奶奶一生安好。

爺爺和奶奶生了七個孩子，有一個生下不久後就餓死了，剩下的六個孩子要拉拔長大，對他們來講絕非易事。即便他們節衣縮食，但仍是捉襟見肘。孩子們不得不早早輟學，一人去學一樣技能養活自己。爺爺奶奶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呢，又忙活著為兒女找好對象了。

Chapter 3

待兒女成家後，孫子接二連三的出生，又開始忙著照顧孫子。時間齒輪馬不停蹄，當人的一生過得差不多時，回望過去發生的每件大事，好像寥寥數語就能交代清楚了，但共同經歷的那些苦與樂，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了。

他們經歷了動蕩的年代，挨過了貧窮的痛苦，直面過生命的無常，接受了現實的殘酷。漫長又短暫的人生，一路走來磕磕碰碰，相濡以沫。

爺爺脾氣溫吞，不對外人發火，但一生氣就會捶胸口，每次奶奶看到都會上前阻止。但她力氣小，拗不過爺爺時她就哭。爺爺一看奶奶哭就繳械投降了。他從來沒說過捨不得奶奶哭，可是每次奶奶一哭，他就什麼都聽她。

奶奶性格平和，是寧願自己吃苦也不願身邊人難受的人。爺爺有時看不下去，就會埋怨奶奶就喜歡做老好人。見到她吃虧了，爺爺就會氣沖沖地找對方算賬，有「全世界只有我可以欺負你別人不可以」的氣勢。真是又萌又好笑！

可能男人對女人表示在乎的方式，是不分年齡大小的。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樣，恨不得把「我的女人由我來保護」這種霸氣宣言貼在額頭上。

Chapter 4

好幾十年的時間，他們住在老舊的低矮平房裡，住出了感情，他們捨不得搬。直到2010年奶奶意外離世，我們怕爺爺觸景傷情，才堅持讓他搬到大房子。

奶奶去世後，地球還是照樣轉，大家生活如常，但我知道，有一個人的生活再也無法如常了，那個人就是爺爺。他時常拿著奶奶的照片看，不說話，看著看著，眼睛就模糊了。我們都避免在爺爺面前提起奶奶。可他自己會不斷提起，似乎在提醒自己別忘記。

有天，爺爺說他夢見自己還年輕，回家就看到奶奶朝他笑，招呼他吃飯了，那飯菜真香，可惜沒吃到就醒了。我聽完轉過身去抹眼淚。我知道爺爺想奶奶了。

爺爺說，我們用盡了全力，過著平凡的一生。這一生多得她相陪。如果下輩子有機會，我還是想娶她。趕在其他男人出現之前娶她。

文章首發於公眾號一個人的小小酒館（jiuguan0001），販賣故事的小酒館，等你到零點零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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