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行路易與難

【不問行路易與難】

文｜劉淑紅

在傳統文化體制中，受關注和讚賞的，往往是經歷歲月沉澱後的老練成熟。那些涉世未深的熱情、衝動、勇氣、探險，在文化里卻是很容易被忽視的。詩仙李白的生命氣度，不容得用世俗的眼光去欣賞，比如他的嗜酒如命，他的遊俠性格，他的叛逆孤獨，他貴游文學裡透露的滄桑感……這個不合人間規則的詩者，被稱為「仙」。宋代以後，開始害怕李白的詩，因為他的詩個人主義泛濫，鼓勵人們出走，不適合規範教育和管理。今天，我們非常感激他的存在，因為有了詩仙，我們對發如雪，可以豪情涌動地吟唱「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對於失利，可以滿不在乎地宣告「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今天，我們一起來賞讀這首《行路難》。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值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這是李白天寶三年因遭讒毀離開長安時所作。我們可以讀到詩者滿腔的悲憤之情，深深的感嘆著世路的艱難，抒發了他久久鬱積於心的痛苦和憂傷。

當一個人內心悲痛時，即使山珍海味擺在面前，也是食之無味，難以下咽。一向嗜酒成癖的李白，面對斗十千的「金樽清酒」，竟然也喝不進了，面對值萬錢的「玉盤珍羞」，竟然也停下筷子。黃金的酒杯，玉做的盤子，多麼豪華，多麼奢侈，多麼揮霍啊！這是很典型的貴游文學，可是剛經歷過貴族的華麗，忽然就變成荒涼，把牆上的劍拔出來，環顧四周，心意茫然。我們的生命體驗里，也會有這樣的時刻，面對豪華的物質，內心只剩下強大的孤獨，忽然覺得生命很虛無，聊無意義！這讓我想到了釋迦牟尼，擁有最華麗的宮殿和最美麗的妃子，最終還是毅然出走。人到歡處自孤獨，出走是很多靈魂通透明凈後的選擇。

拔劍四顧，去哪好呢？往北走將渡黃河，但是啊，冰已塞川；往西走將登太行，可是雪又滿山。似乎生命中都是難以逾越的艱難險阻。話說到這，幾乎把路都絕了，接下來詩人怎麼辦呢？他用調侃的方式給了自己一個解放，「閑來垂釣碧溪上」，不要這麼悲壯，把人生看的悠閑一點吧，不要去做什麼偉大的事業，就在溪邊釣釣魚吧，釣著釣著睡著了，夢到自己坐著船，來到了太陽邊上。這就是詩人的非常浪漫的一面。在無法解決現實困境時，他會做夢，讓夢把自己帶到最美麗的世界。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這幾句簡直不能稱之為詩，後人皆雲，杜詩可學，李詩不可學。他的不守規範，卻表達的更到位，兩句行路難，突出了道路的崎嶇，但是詩人很少任自己悲哀到底，他會給生命一個巨大的希望，他說「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此句將詩推向一個境界開闊的頂點。李白的詩里，有一種豪邁之氣，他從不放棄對於大宇宙空間的嚮往，對乘風破浪的追逐，這是他生命的主旋律。

現實與理想的之間矛盾，是人生路上很難避免的衝突。我很讚賞一句話「做事前想著人定勝天，做事後想著皆是定數。」只問耕耘，不問收穫。這讓我們有了戰勝困難的勇氣和面對失敗的平靜。

未來總在想像中變得清晰，在現實中變得模糊。人的一生，恰如一根傲然挺立的竹子，剛柔並濟，頑強洒脫，在風雨中不改韌勁，在生長中不忘追求，直至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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