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雪」/鄭樹庭

最新 07-04

"六月雪"

文/鄭樹庭（浙江）

陽台上放著一盆盆栽，叫"六月雪"，種在扁扁的紫泥盆里。它個頭不大，長得卻婀娜多姿。用鐵絲纏繞著枝條，拗出一副婷婷玉立的樣子。

為使它更顯雅緻，在栽它的淺淺薄土上敷了一層翠綠的青苔，置上幾塊小石，看上去頗有些鄉野風情。

但這是方寸之地中營造出來的鄉野，只是種象徵，實在是帶著些"城裡人"的無奈。我們不願離棄喧嘩，卻又嚮往鄉野的寧靜。

如今這世界，變得越來越浮躁。經常拖著被各種應酬和算計，掏空了靈魂的身體回家。我最大的樂趣是拖把滕椅，坐在這己不再寂靜清澈的夜空里，望著它的剪影出神。

我常在這裡等待，等待著靈魂的回歸。可如今靈魂去那兒了？我真的不知！好像都被慾望擄去了。

六月，原先清涼的風漸漸的燥熱起來。那枝條上翠綠的葉子間鑽出了米粒般大的花苞，這花苞膨大很快。數日後，猶如白雪般的小花綴滿了枝頭，團團簇簇的，煞是好看。我想，這便是喚它"六月雪"的來由了罷。不過，"六月的雪"，這名字總是有些叫人浮想，我不由得想到了竇娥，還有她死前呼天嗆地的咒語……

昨夜颳了一場大風，當然也下了一場大雨。清晨起來，陽台上一片狼藉。這」六月雪」更慘，被刮斷了一條主桿。這可是我多年的心血，那心痛自是不必說了。惶惶然捧起折斷的枝條，想著趁傷口還新鮮，趕快給纏上，幸許還能癒合。

小心地撥開纏繞著枝幹的鐵絲，眼前的一幕，叫我心顫！沒想到這幾年，隨著枝幹的粗壯，那鐵絲巳深深地嵌入它的皮肉，勒進它的筋骨。鬆開的鐵絲將樹皮都帶了下來，露出的傷疤，尤如解開了繃帶的斷臂，也是血淋淋的。按說，樹並沒有血液，但在我看來，這慘狀也差不多一樣了。

說起來，人有時候真是挺自私的。我們自以為是的改造一切，其實是為了自巳的享受，改變事物的天性。當我按自已的喜好，將束縛強加於它時，顧及它的感受了嗎？我想，如果它會說話，肯定是對我怨恨極了的。

人有了愧疚，心便不安，這晚自然是睡不踏實了。第二天一早便敲開了樓下鄰居的門。鄰居有個十多平米的小花園，種著些再普通不過的花草。我說我想把它種在園子里，鄰居驚鄂地張大了嘴說："這麼漂亮的盆景，你不要了呀！"我把昨天的想法告訴他。他笑了，帶著不解："也只你有這稀奇古怪的想法"。

鄰居吃吃地笑著，選了個朝陽的角落，挖好坑。當把它從盆中移出來時，我見到那根須緊緊盤繞著，無處伸展。唉！這痛苦原來是這樣深藏著。

它回歸了大地，我仍歸我的生活，從此兩別。我的歉疚也為此釋然些，漸漸把它淡忘了。

初夏，這風從涼爽慢慢地變得燥熱起來，使人難以入眠。半夜趿著鞋，走上陽台。今晚是有些月光的。這淡淡月光下，有一片白色映入眼帘。是它、是"六月雪"又開花了。那白花蔟擁著，開得極其茂盛，潔白而耀眼。朦朦的月色倒像有些羞愧，躲到了它身後，任它驕傲地炫耀著自己的精彩。它巳沒了原先的優雅，反倒是肆意縱橫，枝杈叢生，充滿了野性。它再不需要為別人的想法而活，只需為生命的本意生長。想必，它的根也是極其舒暢，深深的扎進土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