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夫的詩 今夜在長安
今夜在長安（組詩）
文/拓夫
地鐵里（1）
地鐵的快
有螞蟻的慢
都是趕往現場
或退場。背著天地
在十米以下
皇城布下一張網
風馳電掣的人
沒有擺脫螞蟻的苦水
大包小包拎著各自的人生
一個賣苦力的小夥子
眉飛色舞說起上月工酬
他的手勢、語言
都有大將風範
若是換一套服裝
把手背起來
站在廣場樓台說另一種謊言
絕不比一位政客遜色
他比螞蟻幸運
能將大把的幸福與苦難喊出來
不像螞蟻有口難開
在鄉下只見螞蟻穿洞
來到京城，人也
成了螞蟻，一不小心
會被生活踩上一腳
或傷痕纍纍
或粉碎
呼家樓站（2）
呼家樓站剛停
閃進來七個蛇皮袋
牢牢嵌入擁擠的人群
讓搖晃的人群堅挺、僵硬
七個袋子七座雪山
崴然屹立
撩起的白色火焰
隨一條龍
在地下十八層呼嘯而行
一隻粗糙的大手
拎著破舊的大袋
泛起山林與豹子的迷彩
活像王者剛從戰火中凱旋歸來
上面彷彿還有縷縷硝煙
或是拎著鐵的信念
趕赴新的曠野
突然想起越戰中長眠老山的戰友
眼淚差點掉下來
我全身的灼熱
被地鐵帶向皇城的表面
此時，太陽剛剛升起
北京的秋夜（3）
一夜的風走遍了京城
走遍了每片葉子
天空深了許多
雲層深奧了許多
月亮冷了許多
窗外的一棵大樹
有熱烈的掌聲
從星際拍進了夢裡
響了一個通宵
一塊神密的荒漠上
突現金色的果園
果子成熟、掉落
無人拾取
我在京城的草房
與李白打坐
遠處，響起杜甫的歌子
心中涼爽，有几絲月光
這一夜太長
我們經過一些朝代
有過幾場小聚
幾杯小酌
月光是摘不完的
懷想也是喝不完的
葉子會越來越少
骨頭會越來越硬
這個秋天
不僅僅是摘下一些果實
還要舉起所有的樹梢
窗外的風景（4）
我坐在窗邊看畫
是上帝的畫
果然是秋天了
雲彩覆蓋太陽
陽光又想射出來
什麼圖案都有
可以狂想
金房子映著淡淡的光
心上有葉子泛黃
香山蠢蠢欲動
松鼠飛過一處草叢
荷花剛走
天又藍了一塊
我仰望大海
大屯路東森林靜立
近處，兩條龍在穿梭
遠處又發生了什麼
風在雲與樹之間走動
與昨夜不同
風在秋天會把輕薄的事物都帶走
有一塊石頭坐在詩里
風是無能為力的
秋天到來時
我站在了他的前一米
他搬我不動
我唯一想做的事情
是為窮人分發
前一百年的稻穀
和荒無人煙的果子
皇城的螞蟻（5）
一隻螞蟻和另一隻並不相識
相遇是偶然
地下的蛛網裡
有各自的軌跡、方向
也有各自的主意
相同的是擁有共同的陌生
並不知曉彼此抵達何處與各自的命運
只是以等速同行一站或數站
再默默分手
趕往各自的出口
外面的世界也各有不同
皇城底下螞蟻太多
從地表逼到地下
又從土地深處逃出
卻難以立足
秋夏之交
桃子開始生蟲
蘋果泛紅、生斑
這個悶熱的早晨
一隻螞蟻在皇城的沃土中呼嘯而過
又誤入了人間
黃葉村（6）
黃葉村，不姓黃
多黃葉是天註定
夏天裡也見黃葉飄飄
黃葉飄在草地上
就成了一群花胡蝶
時而顫動翅膀
飛起又落下
風是她們的力量
穿過了九百年的浮雲
三百年的殘稿
等待或者呼喚一個人醒來
一個姓曹的人
坐在村口吐血，拭血的也是黃葉
他被一個朝代的泥土埋了
泥土長成了香山
這個村莊是一個人的村莊
可他不為這個人而姓
村莊不姓曹
曹字太沉重了
一個村莊背不動
黃葉村雖是個複姓
但是，黃也輕，葉也輕
一片黃葉走過一萬年也不累
我是不是比黃葉更輕
一個下午
一匹葉子也沒拾起
感恩有這麼一個村莊
沒有驚天動地的名字
卻讓一塊石頭名揚天下
石頭記，記的是一個夢
一個朝代的人
在那個夢裡一一消失
沒有留下一絲影子
我只想在此輕飄
不想沉思
皇室的一塊風水寶地
有輕如鴻毛的名字
黃葉村，風一吹
滿地都是黃金
風一吹，鐵打的江山
就煙雲散盡
昨天，這裡住滿了皇親國戚
當下住的都是花木森林
白雲之下，鳥雀翻飛
人影如織
我與他們也是過客
尋親戚、覓往日
見到的卻是滿目山水
不見昨日的主人
也不遇前世紅顏知己
石頭裡的那場大戲
鮮活，勝過了真實的遊戲
讓全天下石破天驚
讓愛情成灰
一場大戲的主人
留下了太多的詩詞和淚水
從此，他就成了啞巴
江南才盡
我穿過一片竹林
也穿過了巨石
卻無法穿過一片落葉
兩杯咖啡（7）
兩位詩人，兩杯咖啡
在北京五道口和詩
陽光很淡
灰塵很濃
午餐的酒還在發燒
咖啡館四樓
有夏日火
皇帝都走了
宮廷空空
我們忘卻了許多事物
又復活了許多
舊事物終究背不動
只有詩隨時可以取出
我們無為而為
無人知曉
也無人疾恨
此刻，萬事皆空
又腳踏實地
用一首詩撫摸紅牆
來杯咖啡，再來一杯清水
露天對飲
無需邀請明月
洗滌霧霾後的心扉就行
修正北京詩派的框架
需再上一杯聖水
這個下午，世界是我們的
我們在一杯咖啡里
向未來走去
太陽是金蛋（8）
地球唯一的金蛋
屬於無限之空
屬於太多
想砸的也太多
為誰每天砸金蛋
無形的鎚子懸在天際
為我所用
晨光熹微、火星濺起
這是第一錘
第一錘給了吹煙
給了湖泊
第二錘給了李時珍
給了草
第三錘給了高樓，崖壁
落下火星和霾
還有黑色雨滴
是否還能為萬物傾盡虔誠
是否還敢揚起鎚子
一隻螞蟻的喘息
讓我沿途清醒
和平書（9）
皇城大屯路東
有座金房子
是鴿子的聖地
每天飛來又飛去
每一次飛出
都有新的種子伴隨
羽毛開花、種子落地
荒漠成綠蔭
遼闊的土地春風得意
白雲撫去了界碑上的國名
沙漠有了大水
枯樹回春
冰川縫合了裂痕
霧霾悄然而去
藍天藍出淡淡的香味
春日在山岡上犁地
聆聽天籟之音
人間多了柔潤
細語中帶有佛音
有人在天地之間修行
戰士用微笑荷起鋤頭
開始把玩土地
這個星球沒有了敵人
只有親人的身影
少女唱著情歌
獨自穿越無人區
每雙眼睛都是春天的
蕩漾溫暖的碧水
和平，是座金房子
有人在此做夢
日復一日
年復一年
種子每天抵達新土
每天都有一片綠地誕生
金房子的主人
不為一切珠寶所動
只催生種子、放飛鴿子
只想成為一隻鴿子
或一顆種子
每天都是一場革命
金色的林子（10）
一些葉子被秋風取走
一些還在樹梢
這片金色的林子
因葉子而高貴
太陽是個美容師
她在天空呵了一口氣
葉子就變得金黃
成了秋天的金帕
仰望秋天的人
一定要在林中
只有過慮的陽光
才能進入心房
若是遇上秋風
你會收穫無數
若是心懷天地
你就是富翁
香山紅葉（11）
多年以前的一片紅葉
眼下、近乎於黑了
早已配不上她的芳名
除了內存的火焰
那一年的香山
是我二十二歲的香山
一座山太重，能帶走的
只有一片紅葉
夾在一本日記里
和一些文字暖在一起
一片紅葉不關風雨
悄悄紅了多年
太陽不斷的趕往西邊
起點總是紅在東邊
太陽的路到底有多遠
請問一片楓葉
今晚在長安（12）
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
我知道有許多細雨在飄
在飄呢
我從雨中回來了
回到了詩歌里
我想悄悄告訴你
親愛的
我己抵達繁華
今晚在長安
這些琴聲來自哪裡哦
莫非你先我抵達
今晚無別事
就聽琴聲
一個無眠的夜晚
定要穿越一些朝代
定要給唐朝再留點時間
讓土地深埋的文字
如三月一山花草
重新長出來
前門時光 (13)
夕陽正是心中的那團火
那麼多年了、一直時隱時現
這絕不是幾個人的事情
不管你愛也好恨也罷
都無法迴避一種大事物
無事到這裡走走
不一定舉著紅色、頭像
最好像一個心懷大善
又低調若蟻的人
最好心塞一些多餘的句子
悄悄然、腳步輕輕
在城門中的那坨鮮紅里
在落紅的黑里
穿越過去、當下與未來
剛好，天安門的燈火亮了
夕陽西下、熄了
突然有一種藍天的自信
確信沒有人如我
發現一扇門的夕陽
除非我、讓給你這個角度
可人人都是匆匆過客
拉也拉不住
太陽，帶給天地的黑
星星也抹不去
帶給世界的紅與白
也沒有什麼可以替代
為此，我更願意在古城邊
在暗淡處、獨自漫步
哪怕回到春秋
與孔子同行
冰上樹（14）
星光下、一棵樹站在冰上
用零下的溫度
度量天地、並暖和自己
在此獨自改變顏色
用枯萎的葉子
打動這個目空一切的夜
無底的夜
天上只亮出一顆星子
孤寂得讓人心慌
北方的冷風直逼石頭內心
一直冷到孔子的骨頭
論語也結冰了
語無倫次、或乾脆閉嘴
手一直顫抖不定
無法捉住一片
撫摸一片
大地有太多的疼痛
讓葉子飛蛾赴火
風走過葉脈的聲音
一陣一陣、熄於寒鴉
冬夜的葉子
是我把你看紅了
還是你點亮了臘月的燈
我把自己想像成一棵大樹
樹上掛滿雞年的燈籠
一起在月下趕路
過長江、越秦嶺
或駐守某個冰冷關口
追尋、守望臘梅後的那花朵
用自己的方式
趕往春天
什剎海（15）
每逢冬日、什剎海就會堅硬起來
像一塊銀光閃閃的鐵
春夏秋、這裡是上帝的水
人的荷葉、荷花
人的倒影
唯有冬日、這裡便成了
上帝的滑冰場
上帝讓他的孩子來滑冰
岸邊的柳樹披著銀髮
含情脈脈
陽光下、每個冰上客
都有蹦出來的童心
與風箏上的娃娃飄蕩一起
只有在這平滑無定的世界
你才無心回想
亦無心妄想
只有守住自己的心跳
尋求平安指向
而不至於滑向薄冰
甚至冷水
作者簡介楊拓夫 、字春進，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國家一級作家，孔子和平獎評委，中國校園文學優秀導師，著名詩寫者。楊拓夫家庭獲國家「書香之家」榮譽稱號。
獲獎詩集有：
《楊拓夫抒情詩選》
《拓夫十四行》
《挑著月亮回家》
《行走的村莊》
長詩有：
《溪邊囈語》
《湖南屋脊書》
《東山峰農場書》
《北溪河十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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