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向斌小說：誤區

說這是小說又像故事，是故事又像小說，小說和故事是一碼事。寫小說就是編故事，但編故事就不一定是寫小說，反正小說本身就是故事。

民旺這小夥子二十七八歲，長得挺帥，臉白光白光的，身高足有一米七八，體重一百五六，可謂五大三粗。一頭能見天靈蓋白肉的短髮，一雙嚇人的大眼，今兒個又穿了套新做的西裝把周身裝飾的更美，更體面。手裡拿了個大蘋果正往嘴裡送，公共汽車已停在他的眼前。

上縣城的趕快上車啦，快點，快點!車剛一停下，客車上女售票員就一遍又一遍揚著甜脆的嗓音喊。

還往哪裡上，車裡裝不下了……這年頭坐票和站票一個樣。坐上車的人怕擠著，不停地嚷嚷。售票員哪管這些。你說你的，反正車已停了下來，多拉一個人到縣城就是2元錢。快點，快點，上車的再往裡面走，下面還有幾個人沒上來。

在這個小站上車的人較多，民旺多往嘴裡送了幾口蘋果，就最後一個才擠上車。一上車他才怨自己的運氣，手裡拿了個只啃了幾口的蘋果，隨著「碰」地一聲響，民旺的後背實實在在地頂了一塊鐵皮門，不再那麼輕鬆。想吃，也無法舉起手來，只好掃清了嘴裡剩餘的殘渣，放在舌尖上品味。四月的天氣，氣溫升高，又逢中午，真他媽的熱。民旺一元五角錢才買了兩個蘋果，儘管只再吃幾口也就把所剩的半個放進肚子里，就斷了這該死的慾望。民旺還是很困難很不情願地把它塞進褲子口袋裡，扔掉怪可惜的。

他前面是一位極漂亮的女人，不光身上的「坡」高低適中，就一張臉也夠味。汽車一晃，時不時拿個圓圓的屁股放在民旺的大腿上，肉呼呼地像一團棉花。民旺的背靠著硬邦邦地車門，左右兩側是堅硬的座椅靠背及欄杆。汽車又晃個不停，想轉身也不能。最怕的是前面那位一弄不好屁股就靠在他的大腿上。他的褲子口袋裡裝著沒吃完的蘋果，這車要一側晃，前面女人的屁股一到，頂得他的腿生疼。這種情況是汽車往右拐彎時發生。從小站上車不到5里地，蘋果就死死地在他腿上頂了三四次。轉向時間越長，那女人的屁股連同蘋果向他擠壓的時間越長。反正也沒法子，這裡的空間是有限的。民旺是直立的大腿，人家是屁股--是軟對硬呀!咬著牙吧，女人嘛，算了。民旺想，這他媽才叫以柔克剛。

這女人叫會琴，是鎮百貨大樓的售貨員，今年也二十七八歲。她想這男人怎麼啦?偏偏這時候起陽，可又難以支撐自己身體的平衡，她每支撐不住，心裡就緊張一次。男人會以為這女人怎麼啦……真的需要嗎?會琴在和丈夫戀愛時先是接吻，擁抱，沒幾次丈夫下邊就開始作怪。她問丈夫是什麼原因，丈夫說是情不自禁。這男人家……男人愛她呀!愛還會有錯?會琴再沒往下想。

她必須採取辦法。費了好大的勁，她側轉了身，給了民旺一條腿，穩穩的沒敢再動。她怕男人以為她也興奮不安。她更希望後面是位女性，但感覺告訴她不是女人，後面是男人的氣息。

民旺可是個大老粗，他沒想別的，只想自己應該把摩托車騎上到縣城，或者早上一步車。他媽的，要不吃蘋果還好。媽的!

汽車司機踩足了油門，正在超車。客車又快速地向左傾倒。

「唉喲喲」會琴受不住硬對硬的劇疼，一聲尖叫之後，她首先責怪前面的婦女不該向她狠勁地靠，然後，她扭頭拋給了民旺溫柔嬌羞而顛怪的眼光。她不能給他兇狠的眼光。她知道男人是愛她的。當她轉身瞟了眼這位大膽追求者時，臉一下紅了。她說不清自己喜不喜歡這張瀟洒的臉龐。

民旺沒吱聲，他想，他是男人，不能喊。他抬頭正遇著會琴投來的多色目光，倒把自己也弄得嘴臉通紅。

周圍有幾雙奇異的眼睛在搜索著發生了什麼事，搞得民旺忐忑不安。

真他媽的擠死人，今天沒騎車。他自言自語說，不知是什麼用意。

會琴聽到這話對民旺忽然產生了厭惡情緒，這類男人她見得多了，有意在漂亮女人面前逞能。有幾個臭錢?不就是輛破摩托車么。她把剛才對民旺的那份無名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她想，我是個售貨員，這小子若認出了我，以為我是「雞」。現在這人沒法說。丈夫總嫌我上班離他遠，放心不下。儘管你不是「雞」，但他纏住你不放，弄得滿城風雨。會琴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一會兒……一會兒……

會琴很想脫離現實,但又實在沒法子，空間有限。

會琴後來轉身投向民旺的眼光不再那麼溫柔，而是帶著幾分憎惡和幾份狠毒。民旺先是歉意的眼神，漸漸地，他也無法接受這眼光，也奮起還擊。

到站了，民旺剛下車。流氓!啥東西。會琴就在他身後輕聲漫罵。民旺回頭，真正看清了自己鄰里現在的嘴臉。這臉不美，像死人臉一樣毫無表情。聽口音像縣城的，敢罵我就不怕我。臭娘們。猶豫了片刻，車身向前走去，他只知道他把別人弄疼了。

啥東西，流氓!想占老娘的便宜。會琴來了勁，她想教訓這小子似的，有意把音量提高了幾度。

民旺再也熬不過做人的尊嚴，拿出了男子漢的勇氣。

你罵誰?於是，大睜圓眼，怒目相視。

罵你!就是罵你!會琴斬釘截鐵地說。

我流氓咋啦?我什麼地方流氓啦?民旺強壓住怒火質問。會琴一字一板地說。你都不知咋啦，你都不知咋啦。民旺越發摸不著頭腦。我咋啦?我咋啦?他邊說邊從上到下打量自己。

會琴更惱，只一股腦兒重複「你都不知你咋啦!你都不知你咋啦!」一張嘴像打機關槍那樣不斷地重複，唾沫星子都濺到了民旺的臉上。

民望氣得兩手發抖，想一拳打死這個潑婦。看熱鬧的人早把兩位圍了個水泄不通。「咋回事?咋回事?」七嘴八舌亂問一通。

你們看他的褲子。會琴低頭含糊其辭。

我咋了，我這是……民旺恍然大悟，忙從口袋裡摸出了半截子蘋果。

會琴面紅耳赤，連脖子也變了顏色。民旺哭笑不得，「你這人……怎麼……唉呀，拿人開心。你是說我的蘋果墊在你的屁股上。唉呀，他手裡拿著個半拉子蘋果不斷地唉呀。

眾所嘩然。

會琴低著頭，兩手不停地摩擦。猛地，她像一個要奪金牌的賽跑運動員做最後的衝刺，一頭扎向人群。

民旺生氣地把他的褲子口袋一把拉了出來，使勁一拉就提在了手上，他覺得這口袋太長了。

原載《星星文學》1999年第4期

作者簡介：車向斌，男，1967年生，陝西省潼關縣人，大專文化。當過農民，做過工人，當過記者、編輯。1990年開始文學創作，同年參加中國作協魯迅文學院學習，1993年結業，發表各類作品200萬字，現供職於某報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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