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霞：「大，走，咱旅遊去」

天，終於終於終於放晴了。

因身邊洪災頻發而懸起的心，在太陽光芒萬丈的豪情面前忽然有點受寵若驚地不知所措了。

在連綿不絕的陰雨里憋悶了這麼久，一聽說要出去溜達溜達，透透氣。父親很是高興。早早地裝備好，侯在外面。

「恁姐這裡風景好呀，一出門，任何一個地方都不空檔。」當天下午回來，談及旅遊見聞，父親跟家鄉的子女後輩們如是感慨。

首站去黃公略故居。路上小心慎重地跟父親談及黃公略，沒想到他竟然曉知一二，甚至對公略將軍很是佩服。他所了解的雖不是很精確，但也讓人，心有所慰。自認為參觀歷史文化古迹，一定要有所興趣和了解，才不至於目空一切地霧裡看花，倍感無聊和遺憾。

父親對歷史很感興趣，尤其是對共產黨成立以來的歷史。對共產黨，對毛澤東尤其崇拜。

「有啥歷史書沒？給我找兩本看看。」一到家，坐下來，看到滿架的書，他就開門見山。

來了幾天，他白天的大部分時間就是用來看書，特愛看《文史博覽》。戴起老花鏡，書本遙遙地離鏡二尺，一頁接一頁，一本接一本。很是沉心靜氣，一絲不苟。冗長的下午，他能頭不離書，眼不離字。忍不住跟父親感嘆，如果他有機會讀書，肯定會讀出名堂。

聽我這樣說，父親默然了一會，像是對他一生的總結，語氣意味深長，帶著點憾然和失落：「我最大的缺點還是太貪財了。」縱觀他的一生，這句話的深意只有他自己知道。因為貪財，因為責任，錯過的風景，留下遺憾，也只有自己明了、回味。

「好乾活。我又是老大。總想著能給家裡多掙點，給恁爺奶奶多分擔點才好。十一二歲，整個隊上掙得工分最多的就是我，年紀最小的也是我。和益平這麼大，七八歲，就去拾糞，天天拾那一大筐，提不動，喊著恁爺弄回家。那時上學啥也沒學，老師也啥也沒教。放學回來，就幫隊上餵豬拾糞推磨趕車……啥活都想干，啥分都想掙……恢復高考，想著自己不中，也沒敢去。家裡事兒多，恁姑恁叔都不會幹活，萬一考上了，也走不開。」

父親突然打開了話匣子，然而，說了幾句突然剎住，也許覺得多說無益，說來話長，說了我也不會懂，於是，閉了嘴，眼光又自顧自地回到了書本上。

到了公略故居，對於陳列室里的每一張圖片，每一件展品，每一段文字，他都是不緊不慢，細細地看了又看。不肯漏掉一個字。

故居外面，荷花初開，香遠益清。蓮葉之間，菖蒲劍葉凌厲，鴨子嬉戲，往來穿梭。二三人靜遠垂釣，三五人修葺房事。不遠處，水稻正在拔節。

公略故居，我是第二次來，第一次來真是走馬觀花，倍覺無聊空洞。這一次，受父親的影響，從頭到尾瀏覽一遍，始覺上次的路，白走了。恍覺，走過的路，不在腳步有多長，而在腳印有多深。

公略故居藏於深山，上山下山一路儘是盤山公路，彎急坡陡自不必說。父親看著窗外，氣定神閑；阿渡的車技也沉穩老練；孩子們卻一路驚叫連連。

第二站，曾國藩故居。進入故居，父親匆匆走了兩三個房間，便直呼「沒看頭。」 對各個房間里的空洞森然陰暗潮濕，他很有意見。我們跟隨他的腳步，一路小跑，才看了幾分鐘，房間還沒看完一半，他就說，出去算了。「曾國藩的官職就相當於周恩來，他拿什麼跟周恩來比，他對我們歷史對我們人民有什麼貢獻？！」回去的路上，提起國藩，他還有些憤然。他心底最欽佩的還是胸懷天下蒼生、開創一代偉業的周恩來毛澤東們。這是他的固執與簡單，也是他的原則與底線。與收穫相對比，票價在他眼裡就覺得尤為不值。他最後的結論是，「還是外面的風景好看。」

對於曾國藩故居，不同人的人可以從中尋找到不同的價值。如，建築風格、人格魅力、傳奇人生、勵志故事、風水等等。因為我對其知之甚少，所以，也是一時看盡長安花，到底是花還是非花，是此花還是彼花，就茫然無知了。更不會對父親有任何指導。於是，此行還是不無遺憾。當然，他年輕時，因為生計，對天南海北各名山大川也多有涉足。他，有他的發言權，他有他的著眼點。

「今天我們旅遊了一天！」回來，視頻里，父親興緻盎然地跟家鄉的親人闊聲彙報。

————2017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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