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萬件文物流失海外，未來中國還有什麼

走尋作者：文胡 [ 本文共計3807字 · 建議閱讀時間 8分鐘 ]

19世紀以來，大量中國文物流失海外，其中包括很多精品。無論是中國文物學會的統計，還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統計，都顯示了一個觸目驚心的數字——流失海外的中國古代文物超過1000萬件。

北魏 青銅鎏金彌勒佛像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其中多達164萬件的文物被世界47個國家的200多家博物館收藏，其餘的文物則流落民間。收藏中國文物最多的博物館是大英博物館，數量多達2萬3千件，囊括了中國整個藝術類別，門類齊全。從遠古石器到明清瓷器，整個中國歷史上，標誌著各個文化登峰造極的國寶在這裡全都能看到。

大英博物館的其中一件鎮館之寶，便是東晉大畫家顧愷之的傳世名作——《女史箴圖》的唐代摹本。眾所周知，《女史箴圖》是留存於世的最早的中國絹畫，流傳到現在的只有兩幅摹本。

《女史箴圖》唐摹本 大英博物館藏

其中一幅是被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宋人摹本，無論是筆意還是色彩的運用都算不上是上品；另一幅就是大英博物館中的唐代摹本，一直是乾隆皇帝的心愛之物，收藏於圓明園中。只是如今這部巨作並不參與展出，只有少數專家才有機會一飽眼福。

在這方面，同樣讓人失色的就是眾所周知的十二生肖了，其全稱為「圓明園十二生肖人身獸·首銅像」，俗稱「水力鍾」。當年，十二生肖獸首是圓明園中「十二生肖報時噴泉」的噴頭，在噴水池旁邊的人身石台上呈「八」字排列，每到一個時辰相對應的獸首口中就會噴出水來，持續噴水一個時辰。到了正午，十二個獸首同時噴水，場面十分壯觀。

圓明園十二生肖獸首

1860年，英法聯軍一把火，將這個世界建築史上少有的奇觀建築群——圓明園付之一炬，無法計數的寶藏隨著英法聯軍的掠奪流失海外。

如今，那些字畫、珠寶、佛像，甚至是皇家玉璽都被當年的英法聯軍後人據為己有，而經過後期民間收藏家的轉手已經蹤跡難尋，甚至大量珍貴藏品如今都在楓丹白露宮展出，成為了堂而皇之的他國之物。

圓明園遺址

期間，牛首、虎首、猴首等被依次尋回，但是，蛇首、羊首、雞首、狗首等4件至今下落不明。從1985年第一次獸首拍賣的每具500美元，到2009年鼠首、兔首在佳士得拍賣時總賣價3140萬歐元，24年間獸首價格飈升3萬多倍。

那麼問題來了，這麼多的文物是如何流失到海外的？

明 唐寅《嫦娥執桂圖》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大概分為三個渠道，第一個渠道便是我們都熟知的，戰爭中帝國主義列強的搶奪。

「彙集了一個民族的幾乎是超人類想像力所創作的全部成果」，是法國大文豪雨果對圓明園的評價，他把它比作「東方藝術」的代表。只是，1860年這座「萬園之園」便被英法聯軍付之一炬，園內的瑰寶大量流落海外。這還只是一個開始。

東晉 王羲之《行穰帖》 普林斯頓大學美術館藏

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北京城，侵略者還特許士兵搶劫三日。那時的北京彙集了中國文物的精華，經過列強野蠻的搶奪，北京的慘況只能用一句話形容，「自元明以來之積蓄，上至典章文物，下至國寶奇珍，掃地遂盡。」

唐 敦煌莫高窟第335窟菩薩頭像壁畫 哈佛藝術博物館藏

1937年日本侵華，又有大批文物流失，那個時候的日本人對文物收藏已經有了很深的認識，他們的士兵都受過相關的教育，對於明、清以及更久遠的古文物，都會先保護起來，到手之後再集中送往日本。

在這件事上，國畫大師張大千也受到過日本人的「保護」。1937年7月，張大千一家到頤和園避暑，正趕上了盧溝橋事變，侵佔了北平的日本人便盯上了張大千。日本人希望能得到張大千的畫作，還希望他能擔任日華藝術畫院、日偽北平藝術專科學校的院長、校長，便假借著為張大千舉辦畫展的名義，遊說他。

清 西方凈土唐卡 紐約魯賓喜馬拉雅藝術博物館藏

張大千是一個有點骨氣的畫家，並沒有同意。日本人只得將張大千軟禁起來，還對外散播他被擊斃的消息。1938年5月，機智的張大千終於等到機會逃了出來，帶著24箱古字畫逃離了北平。

不僅是戰爭，還有很多以「文化考察」為由來到中國，對中國文物巧取豪奪的外國人。從1876年到1928年52年間，到中國西北地區的「探險隊」就有42支之多。

戰國 絞絲龍形玉佩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第二個渠道是不正當的貿易。那時中國內憂外患，社會動蕩不安，很多反動軍閥和姦商趁亂與在華的外國人勾結，將文物以極低的價格賣出，偷運出境。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中國對於文物的保護方面還處於比較初級的階段，人們對此還沒有什麼概念，而此時的歐美已經開始流行收藏藝術品，中國人很願意把收藏的古董賣給這些前來的外國人，買賣關係便這樣達成了。很好的古董只需要幾百美金，最好的古董也不超過一萬美金。

新石器時代 仰韶文化雙耳陶罐 斯坦福大學藝術博物館藏

美國古董商專門深入民間，以便宜的價格買入古董，再以比較高的價格轉手賣出去。到了1937年，中國的盜墓者十分猖獗，在安陽有很多外國的古董商整天蹲守在那裡，等著當地的老百姓去挖商代青銅器。

商-西周 青銅禮器套件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到了改革之前，更是引發了國外的「搶購熱」。那時國家政策規定「乾隆以前的文物不能出口，乾隆以後的卻可以大量出口」，於是很多嘉慶、道光時期的官窯瓷器、書畫都以非常低的價格流失到了海外。還有很多明、清時期的文物由於鑒定失誤，就被當成仿製品賣了。很多日本人組成旅行團來中國購古物，每人先抱一堆，然後慢慢篩選，售價都十分便宜，他們的購物熱情高漲得很。

清 黑漆描金屏風 波士頓迪美藝術博物館藏

第三個渠道便是走私。改革開放以後，達到了走私高潮。「從恐龍蛋到清朝瓷器，什麼都在往外賣。」甚至，不少人打起了海底的主意，海底埋藏的大量古文物也被走私到了國外。近20年來，中國文物走私海外也未減少，僅從香港走私出境的文物就多不勝數。不過除了走私，還有很多愛國之士前往香港把文物「尋」回來。

清 藍緞金絲綉龍紋龍袍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20世紀90年代，在號稱「全球著名的古董集散地與交易中心」的香港文物市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經常會出現一位白髮蒼蒼、氣度不凡的老人——中國大名鼎鼎的文物專家馬承源先生。

一天，馬承源先生又到香港淘文物，但一整天下來一無所獲，在準備離開時，一件銹跡斑斑的青銅器盉引起了他的注意，有著「青銅鑒定第一人」美譽的他一眼就看出這個盉屬於春秋晚期的南方器。細看，它的肩上進口處還刻有12字銘文：「敔王夫差吳金鑄女子之器吉」，馬承源斷定這便是2000多年前吳王夫差所擁有的，也是唯一一件遺留下來的青銅禮器。

吳王夫差盉

最終，馬承源的好朋友何鴻章先生出資，將這件吳王夫差盉買了下來，並於1996年捐給了上海博物館。馬承源先生還在1992年從香港購了14件編鐘，經鑒定，這套編鐘是晉侯墓葬群內的國寶文物，乃國之重寶。

馬承源發現的「晉侯穌鍾」

在馬承源先生之前，國畫大師徐悲鴻先生也做過同樣的事情。1937年春天，徐悲鴻到香港舉辦畫展，經人介紹來到馬丁夫人家中買畫。徐悲鴻一幅一幅地仔細挑選，當看到一幅畫滿神仙的長卷時，他被深深吸引住了，幾乎叫著對馬丁夫人說：「我就要這一幅了！」

《八十七神仙卷》（局部圖）臨本

於是掏出隨身攜帶的1萬銀圓，想把它買下來。馬丁夫人看到徐悲鴻掩飾不住的興奮，便知這畫價格不菲，急忙坐地起價。最終，徐悲鴻又加上了自己的7幅畫才將這幅畫買了下來。

經鑒定，這幅作品是唐代吳道子的真跡，非常珍貴，徐悲鴻為他取名《八十七神仙卷》。1953年，徐悲鴻逝世當天，他的夫人廖靜文遵照遺囑將《八十七神仙卷》連同他留下的其他文物，一起捐獻給了國家。

明 藏式銅鑲景泰藍長號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當然，這裡也有一些自黑型的國內醜聞事件。王道士在敦煌藏經洞的毀畫一事我們就不詳說了，詳情可見我們之前發表的作品「敦煌殘卷：殘的是紙，美的是心」。今天特別來說說震驚世界的「清東陵盜竊案」。80年代末期，有部著名的電視劇《東陵大盜》，就是根據這個真實案件改編的。

1928年，以孫殿英為首的軍閥們，以進行軍事演習為名，帶著軍隊與火炮炸藥，盜掘了清東陵。清東陵是中國現存規模最大、體系最完整的古帝陵建築。共建有康熙、乾隆等皇陵五座，以及慈安、慈禧太后等後陵四座。

孫殿英前後共用了7天7夜的時間，才盜竊完裡面的奇珍異寶。據稱，當時的過程非常離奇，為了炸開墓穴中的金剛牆，動用了大批炸藥，後開啟大門才發現，竟然是棺槨頂住石門難以開啟。至於在慈禧口中含著的夜明珠被摳出後，慈禧的臉頰竟然瞬間從平實變為枯槁，這很有點「盜墓筆記」的影視劇情節。

慈禧口含的夜明珠，當時已估價10億

當時，陵墓內的大量皇家陪葬品被盜出，震動全國，社會各界紛紛要求法辦孫殿英。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個盜墓將軍竟然用盜來的寶物作為禮物與打點疏通，使他順利逃脫問責。

他把乾隆朝中最大的兩顆珠子送給戴笠，將慈禧口中含的那顆寶珠送給了宋美齡，將「翡翠西瓜」送給了宋子文。一番打點後，法辦之事不了了之。後來孫殿英又將最珍貴的九龍寶劍請戴笠轉送蔣介石，才得以脫逃。

說來也巧，戴笠收了孫殿英的九龍寶劍後，便讓手下馬漢三保管，結果馬漢三做了漢奸，九龍寶劍在1940年落入川島芳子手中。抗戰勝利後，戴笠使用各種手段，重又把寶劍收回。

清東陵九龍寶劍

1946年3月17日，戴笠攜帶寶劍乘飛機赴南京面見蔣介石，準備把寶劍送給蔣介石，結果途中在岱山機毀人亡，九龍寶劍也被燒得殘缺不全，之後沈醉將寶劍和戴笠一同埋葬。至於，清東陵其它被盜國寶文物，則大多下落不明，至今還是個迷。

近些年，國家有不少愛國之士在不斷地追回中國流失海外的古文物，只是這個數量太龐大了，能夠追回的始終是少數。時至今日，國外的拍賣會仍會時不時地出現中國文物，價格高得離譜，遠遠超過了文物本身的價值。

北宋 徽宗趙佶《竹禽圖》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很多人覺得，拍賣方是在利用我們的愛國心狠狠地敲詐我們，不該上他們的當，花這麼貴的錢尋迴文物；還有很多人則表示，「身為中國人，實在不忍心中國文物漂泊海外！」無論認同哪一種說法，現實就是，能追回的終究是少數，仍會有大量的中國文物流失海外。

曾經的四大文明古國，已去其三，唯有今日之中國，還在堅守著最後的神話，能印證往日輝煌的，其實也僅剩那些久遠的，鐫刻著歷史時光的無言的文物國寶。

飽受戰爭劫掠和文物盜掘、走私之蹂躪，珍惜和守護中國文物已成當下義不容辭之責任。文物的流失，就是文化的流失，歷史的流失，當失去成為一種慣性，一種自然，那麼，未來中國還有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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