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大學生最嚮往的職業：網紅主播？

《境界》獨立出品 【熱點時評】

文 劉超

網路直播整合人的娛樂與社交兩大需求，54%畢業生將主播/網紅列為「最嚮往的新興職業」。鎮江王會計挪用巨款本可做個現實版土豪，卻寧願給女主播打賞做網路「山寨」富翁，最終自殺未遂。真實的情慾，更炫的狂歡和圍觀，當人們為慾望築壇，只能收穫虛無。

2017年已經過半，通過媒體一系列的曝光，如今人們對「某某沉迷直播，揮霍金錢」之類新聞，已經司空見慣。

2017年2月，上海13歲女孩以學習為由，用媽媽手機偷偷給喜歡的網路主播打賞，兩個月花了25萬元。2017年6月6日，《河南商報》報道了禹州13歲男孩迷上了「鬼步舞」，打賞網路主播花掉了2.4萬元，這些錢本來是患重病父親的醫藥費。有人為了打賞主播入室盜竊、搶劫金店，更有甚者不惜精心設計騙局，進行詐騙，或者挪用巨額公款。

2017年5月17日，據《南方都市報》報道，江蘇鎮江一房地產公司28歲的會計王某，挪用了公款890萬元。但是，王某沒有用這筆巨額款項為自己購買豪宅跑車，更沒有資助親友、補貼家用，而是大半被王某以虛擬禮物的形式打賞給了女主播，並與兩名女主播發展成情人關係。當年終審計快到，無法填補資金缺口時，王某選擇了自殺。雖然最後自殺未遂，他卻無顏面對結婚兩年的妻子和剛剛降生的幼子……

網路直播間里的「慾望祭壇」

作為直播雛形的網路聊天室十幾年前就出現了，後來出現了直播間，不溫不火,只是孤獨青少年消磨時間的平台。誰也想不到，2016年直播瞬間就成了全民的狂歡，鬥魚、YY、虎牙、熊貓、花椒、映客、快手等一大批直播平台相殺相爭，瘋狂搶奪總體規模達到218.5億元的蛋糕。2016年因此被稱為「網路直播元年」，用戶規模3.44億，網民總體滲透率達47.1%，其中30歲以下網民滲透率73.6%。

進入2017年，網路直播開始深度融合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商業領域，「無直播不營銷」成為了新的品牌營銷口號。各大平台的「網紅直播團」浩浩蕩蕩殺入金鷹節、北京電影節等娛樂盛典；重要體育賽事、動漫節、汽車展、音樂節等幾乎所有的大眾娛樂活動都可以找到主播們的身影。作為直播的重要發源地，網路遊戲行業中主播的影響更是無法估量。

網路直播的火爆並非偶然。從外部環境來看，首先，網路直播直接得益於智能手機的普及、4G網路的發展和資費的降低；其次，大量資本的注入也為網路直播推波助瀾。截至2016年11月30日，全國共有31家網路直播公司完成36起融資，涉及總金額達108.32億元，直播平台融資規模屢屢創出新高。最後，資本帶動了越來越多的明星、媒體、專業人士加入，直播成為了泛娛樂時代的新代表。

作為火爆一時的社會現象，網路直播必然滿足了人的某些內在需要。一方面，這種形式整合了現代人的娛樂與社交兩大普遍需求。網友透過屏幕觀看直播間里載歌載舞、主播大秀才藝的同時，可以實時、直接、平等地與主播進行交流和互動。直播以娛樂給生活加添活力，也排遣了寂寞，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另一方面，驅動網路直播風靡一時最直接的動力，還在於它能夠滿足人們窺探、炫耀、虛榮、甚至情慾等諸多人性慾望。之前在現實生活中沒有機會搭訕的美女，在直播平台上，會僅僅因為你送了一輛虛擬跑車，便對你感謝飛吻。以往電視台的美女主持們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現在的網路直播讓平民和小款們在女主播身上體會到「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感受。

而以打賞為核心的商業模式讓參與者更直接地接觸到利益，只靠一部手機、一個話筒，主播就能輕鬆月入數萬甚至數十萬元。直播成本極低，回報卻很高，無疑成為最佳「掘金」行業。有調查顯示，2016年應屆高校畢業生當中，有54%的畢業生將「最嚮往的新興職業」投給了主播/網紅。

鎮江會計為何挪用890萬公款打賞女主播？

網路直播作為一種技術形態，並不必然呈現為目前的樣子。例如一些有專業積累有親和力、善於互動的人士作為授課老師走進直播間，網友反饋也很熱烈。正能量如何通過網路直播的形式被傳遞出來，值得我們思考。而隨著網路直播現有內容的火爆，其引發的社會現象乃至問題，也不得不令人深思。

對於大多數從未接觸、或對網路直播涉入未深的人，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大眾對直播的痴迷不過是互聯網所編織出的美麗幻象和一個個極易被識破的謊言——直播間之中，主播當然更喜歡一擲千金的土豪，哪有什麼眾生平等；男女主播的俊美漂亮的外表其實只是直播軟體自帶的美顏效果，或者精湛化妝術的結果；各類主播的才藝則是經過了網紅速成班培訓之後的拙劣表演……

但讓人費解的是，「鎮江會計門」並不是一個偶然現象，直播間隱藏著頗多欠債千萬或者偷盜詐騙去打賞的偽富豪。人們不禁疑惑：「890萬的巨款足以讓三線城市的小職員在現實中享受一把真正的富豪生活，要是願意也足夠妻妾成群了。為什麼『真實』的不要，偏偏要去親近虛假、擁抱謊言，把大量金錢投入虛擬的網路世界呢？」

由此可見，網路直播並不完全建基於幻象和謊言之上。哲學家鮑德里亞分析過「後現代主義」社會的特徵：人們生活在符號世界中，符號本來是現實事物的象徵，現在符號與它所代表的現實卻相互混淆了。網路直播創造了一個符號世界，符號化的幻象世界不再為「假」，現實世界也不一定為「真」。

網路直播間是一個虛幻的社區，卻充滿了各種真實的事物，直播間里有真實的金錢交易與利益關係。在花椒直播中，花椒幣與現金的比例是1:0.81，映客的映票兌換人民幣的比例是32:1。在現實的貨幣轉換為虛擬貨幣的過程中，直播平台會將數額十倍甚至幾十倍的放大，創造一個虛幻的富裕景象。但是，無論數額如何放大，景象如何虛幻，打賞出的畢竟是真實的財富。

網路主播走遍大街小巷尋訪的美食是真實的，參與的各種娛樂節目與社交活動是真實的。主播一天泡在網路上十幾個小時，花費的時間精力是真實的。為了做好直播，主播提前預備、練歌練舞、精心打扮是真實的。那一聲聲親切的問候、激動的眼淚也是真實的。雖然隔著網路，網友與主播的互動更是即時、直接與真實的。網路直播社區或許虛幻，帶給人的喜怒哀樂之感受更是真實的。挪用公款的王會計，明明可以做一個現實版的土豪，卻選擇成為網路中的「山寨」富豪，原因就在於網路帶給他的那種刺激和真實的感受，與現實並無二致，甚至比現實來得更為強烈。

追逐眼目的情慾，虛榮的放大器

網路直播帶給人的體驗不僅真實，而且很多體驗只有在直播間中才得以實現，很多慾望只有在網路世界中才得以宣洩。

起上一個網名，帶上一個面具，躲在虛擬的身份後面，網路直播成為人們喜怒哀樂，特別是「肉體的情慾」、「眼目的情慾」和「今生的驕傲」最為便捷的釋放方式。

在這些人眼中，線下的色情交易互動雖好，卻不安全。以前的電話色情服務，具有安全性、互動性，卻無法滿足視覺上的需要；色情影視可以滿足視覺上的需要，也安全，卻又缺少互動性。網路直播完美地平衡了安全、互動性、感官刺激三個方面，也因此成為網路色情的重災區。至今為止，因涉黃被關停的直播平台已經有上百家。

在網路的掩體下，人們不僅放縱了情慾，價值觀也在放縱之中發生扭曲：已婚丈夫堂而皇之與年輕女主播調情；大叔直接表明自己蘿莉控的身份，向小學生、初中生索要照片；葷段子滿天飛……因倫理習俗而形成的羞恥感完全灰飛煙滅了。

網路直播匯聚人氣，也成為了人內心虛榮的放大器。在現實生活中，富豪為一個漂亮女孩送豪車，多少有點錦衣夜行的味道，並不能收穫大批「吃瓜群眾」的圍觀與羨慕。然而在網路中，富豪的炫富行為能通過無遠弗屆的網路迅速傳播，無數網民都能參與到見證富豪慷慨與實力的狂歡中，人的虛榮心一次次享受到超乎尋常的巔峰體驗！

2016年10月，花椒平台一個看直播的網友一分鐘內為熱舞中的主播刷了500個藍色妖姬，價值一百萬人民幣，瞬間震驚整個直播間。網紅主播被感動得失控落淚，隨後刷禮物的視頻被分享了1000多萬次，累計觀看超1億次。網友紛紛高呼：「跪求認土豪當乾爹，求帶走！」可見，與現實中送豪車相比，豪邁打賞主播帶來的虛榮與滿足感要強烈得多。

慾望祭壇的終點是虛無

「我既不是/活的，也未曾死，我什麼都不知道，/望著光亮的中心看時，是一片寂靜。/荒涼而空虛是那大海。」艾略特的《荒原》以蒼涼的筆觸勾勒出現代人的茫然。在價值虛無、意義匱乏的荒原，人最容易築起慾望的祭壇逃避這令人窒息的虛無感，網路直播儼然已經成為一座向慾望獻祭的祭壇。《聖經》中說：「豈不曉得你們獻上自己作奴僕，順從誰，就作誰的奴僕嗎？」千千萬萬的人或將巨額的金錢、時間、精力，或將自己的青春、聰明、才智投入其中，獻祭著自己的生活與生命，漸漸淪為直播間里慾望的奴僕。

這個祭壇魅力無邊的奧秘就在於它藉助網路，去除各種倫理限制，放大了慾望本身。情慾、美色、虛榮、驕傲等紛紛走向神壇，成為了新的「上帝」。逃脫直播誘惑，乃至逃脫所有慾望祭壇的途徑，只能是重建一個以真神為中心的生活秩序。

網路直播的火爆提醒我們，這個世界需要一個超越性的價值載體，需要一個獻祭與敬拜的對象。如果沒有，人們就會把自己的慾望推上去，敬拜自己。直播的弊病也告訴我們，向自我慾望的獻祭不會有真實美善的回饋，只有自我的消耗與犧牲。「鎮江會計門」被曝光後，王會計百萬重金打賞的主播，立即發布聲明撇清自己的關係，網友大呼主播無情。而王會計鋃鐺入獄之後，網友熱議的內容也都是王會計究竟睡了幾個女主播、鬥魚一姐馮提莫有沒有失身之類的問題，將事件當作笑談與娛樂八卦。慾望祭壇的終點只有更加虛無。

世間所有的偶像都是要叫拜他的人為他獻出一切，甚至為他而死。只有基督信仰中的耶穌基督是甘願從神子降卑為人子，為世人而死且死在十字架上，並且他說：「我來是叫人得生命，並且得的更豐盛。」（約翰福音10章10節）上帝讓萬事都互相效力，目的是「叫愛神的人得益處，就是按他旨意被召的人。」（羅馬書8章28節）

當然，真正的信仰同樣需要獻祭，需要將自我完全擺在祭壇之上。但是終點絕對不是虛無，而是生命境界的提升，是一個人擺脫自我中心的狹窄視野，進入更加寬闊的生命狀態。真正的高峰體驗不是局限於肉體的情慾、虛榮的滿足，而是真正與一位超越性的上帝聯合在一起，是生命本質在這種聯合中被改變與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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