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绍峰：四十年以来，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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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你是演戏的这块料么？

冯绍峰1978年出生于上海，从1997年进入上海戏剧学院开始算起，今年算是他从艺20周年，也是半个「老戏骨」了。让冯绍峰总结自己刚入行的青葱岁月，他用了几个关键词：懵懂、莽撞、坚持，「不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但是不放弃，我觉得那个时候是这样的。」

冯绍峰的第一部戏是在校期间拍的《星星串》（1998），那时班级里的同学也都出去演戏了，他就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先拍上一部戏，只要拍一部就行了」。结果这个小目标实现了，但感觉很不好。

「觉得自己很没有经验，在剧里也不是特别被待见，当时也没有采取鼓励演员的方式，都是高压式的……拍第一部戏我感觉我以后不想再拍戏了，以后一定不拍戏，感觉不太好。」二十年后冯绍峰想起那段愣头青时光还是心有余悸，「还好我挺过来了。」他说。

对于绝大多数男人来说，状态最不稳定的可能就是初入社会的头几年，像头闯进瓷器店的蛮牛，兴奋、莽撞却处处犯错。20岁的冯绍峰也是，最大的困惑来自于经历太少，他说别人一直在质疑他。

「我觉得我好像从小到大都在被人质疑行不行、是不是这块料？」相比三四十岁，20多岁时的压力最大，甚至一度待业在家。「20多岁创业演戏心里也没底，机会也不是那么多，没什么角色可演，刚毕业那会儿，拍了几部戏有过几年就开始进入养老阶段的感觉。」冯绍峰坦言，「如果没有戏拍让我天天待在家是有点害怕的，对男人来说事业是很重要的。挫败感特别强，天天在家里等待工作，等得有一点不太能面对这个世界，甚至我不太愿意接触我父母。」

父母的期许可能是大多数男人行走在社会丛林时背后无形的手，大学时候冯绍峰就跟父母分开住了，这为他免去了许多普通家庭孩子拼社会的压力，却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他们希望我做一份比较稳当的职业，医生、律师、公务员，而不是演员，因为演员每拍完一部戏就是失业，这么一个大学毕业生老失业，心里有点过不去，我又是比较好强的人，人家不用你或者不找你拍戏，就是没有办法。」那时候他想得特别多，甚至想到了放弃当演员。

幸好冯绍峰好强，在哪儿跌倒还是想在哪儿爬起来，从1997年到2008年，步入30岁的冯绍峰带着十余部电视剧，成绩斐然却不温不火，所幸他扛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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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你演得了项羽吗？

「我刚刚到30岁的时候有些惶恐，觉得30岁了再也不是男孩了，好在我30多岁事业上突然往很好的一个方向发展了，我开始变得特别忙，忙到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冯绍峰给30岁往后作出总结：拼搏、经历，知道自己要什么。

2011年的《宫锁心玉》是冯绍峰事业的一个分水岭，让他从一个演员成为一个明星。

「《宫》之后我感到观众对我的肯定，这时候我就开始找到了一种成就感，更加大了自己的一种信心。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是非常有自信的，30岁开始之后事业比较有成就，但我还是非常小心、谨慎。」

冯绍峰解释自己以前不太有自己的想法，更多的是去迎合别人的想法，这是由演员工种决定的，「因为演员就要配合导演」。另一方面，从小父母管教严，从小「听话」的冯绍峰自称三十多岁才渐渐有了自己的主意，开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一味去迎合。拍戏的时候会提出自己对戏、对角色的想法，而不是跟着导演做。

事实上，冯绍峰的大银幕起步很晚，直到2011年才开始演电影，那年他33岁，然而起步的电影就是同黎明、张涵予、刘亦菲等人主演的《鸿门宴》。

「其实压力蛮大的，因为第一部电影大家有很多质疑，谁能想象我这么一个小细胳膊小细腿，看着柔弱斯文的一个上海男生去演项羽，项羽可是我们中国历史上第一猛男啊。」这是冯绍峰演戏二十年遇到的最大一次质疑，然而时过境迁如今他还是笑称大家的怀疑是情理之中的，包括他自己一开始被导演找上时都感觉跟做梦一样。

「我是遇强则强，逼迫着自己更好地演出。虽然心里忐忑，我就跟自己说：你已经拍了四五十部戏了，你整个人生里面对你自己来说，演戏是最擅长的事情，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去忐忑这件事情呢？应该全身心地把自己放进去，去征服它！」

《鸿门宴》上映后，冯绍峰的老师陈国富去看了，老师告诉冯绍峰自己一直等着看他露怯、看他穿帮，没想到居然没有等到。

说起这事时，冯绍峰有点得意，因为老师一般不怎么夸人。「当然我觉得那个造型帮了我很多，我自己在表演上也下了很大工夫，最后还是演出来了。」

问他怎么对抗质疑？「首先自己得催眠自己、得相信自己，尤其是你在塑造一个角色的时候，如果自己都不相信，你怎么去塑造这个角色让大家相信。你先得把自己骗了，然后去骗观众。」

30多岁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冯绍峰开始从质疑的旋涡里找到平衡制住自己，掌控自己，自己主宰自己。

他称自己从艺的前期是一个士兵，生死未卜，只能听将领的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战，只知道冲，要完成将领告诉我的任务。现在慢慢从一个小兵开始要当将军，以前只是知道自己要做，但是现在知道自己想做什么。40岁之后他要当元帅，这是一个过程。「这也是一个男人一生中顺理成章必须经历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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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该退休了吧？

对人生所求，冯绍峰说自己二十几岁时想工作，因为失败的经历太多了，30几岁时变得聪明可以去面对一些状况。而现在奔40岁了，原先那些压力没有了，反而感受到了父母相反的压力，希望他退休。

40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可能是瓶颈也可能顺畅，冯绍峰属于后者，他将自己当下的状态总结为：我一直「想太多」，而现在是从贬义变成了一个褒义。

二十年前流行硬汉的时候冯绍峰是个小白脸、小鲜肉，二十年过去了，开始流行小鲜肉了，冯绍峰却快跟高玉良书记傻傻分不清楚了。问他会觉得生不逢时么？他说相反，觉得自己很幸运，一帆风顺未必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我在小鲜肉时相比现在危机感更大，因为对于自己的演技不确定，现在过了小鲜肉的年纪我反而更从容了，因为自己的目标始终是一个演技派的演员，而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只要演技好无论哪个年龄都会有合适的角色，所以我现在越来越笃定。」

回看过去的十年，冯绍峰说自己有很多戏想重新演。「比如说我现在拍《西游记女儿国》的时候回头看我演《三打白骨精》（2016）的唐僧，真是相当不满意！」

「还有我之前演《狄仁杰》的时候，演完一部戏都不知道自己在演什么，也不能领会导演对我的要求是什么意思，只能特别机械地去完成，上映后一直到现在我才开始懂得了导演他们的经验、智慧。导演的要求会非常细致，每一个架式都会告诉你，但是现在我开始驾轻就熟些，知道导演到底想要什么，而且不光是导演要求，自己会设计很多东西。」

相比事业，冯绍峰表示当下恰恰是来自父母的压力最大。

「他们希望我不要再去那么拼了该注意保养身体，该收手享受享受生活了。我父母还明确表示过，类似于《狄仁杰》这种打戏别拍了，既危险又累。」

因为前几年拍戏经常受伤，如今父母最担心他的健康，冯绍峰说自己每年体检后，只要指标一切正常，父母就高兴得简直要庆祝起来。「他们只要我身体健康就好，拍多少戏、挣多少钱，他们其实也都无所谓。他们希望我别那么拼了，该休息休息、旅行旅行，能不能组织组织家庭、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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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过度的希望有时也是施压，去年因《狼图腾》冯绍峰获得了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主角，这把他爸高兴坏了，端端正正将影帝奖杯安在家里，对他说：「这就是你人生的最高峰了。」

「这又是一种质疑啊！他觉得我只能就此止步了。」冯绍峰心里不服气，但嘴上没讲。

冯绍峰今年拍了四部电影，他说自己还没有觉得枯竭，还没到不想拍了、不想干、没有什么想表达、没什么角色想挑战塑造的时候。

「人不做事情，第一会无聊，第二人生就不精彩了。」

「我不一定说我非要演戏，但我一定不能没事干，没有追求，停下脚步吃喝玩乐，我觉得那不是我要的生活。」

四十而立的冯绍峰也在建立自己的影视公司，他想自己做导演，做出品方。

「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东西，没人找我拍戏的时候，我可以给自己做一个戏，要做就做一个自己喜欢的，我想演个什么样的人，就找编辑给自己写，或者去找小说看。重要的是，即便自己做项目也是自己先要参与演，这样我才有更多的话语权。」他笑称制作的流程可能会是先想想自己想去哪儿，再来决定这部戏在哪儿拍。

问他，这40年来最骄傲的事情，他说：最骄傲自己一直还在演戏。对于未来，他的理想有点不理想，甚至有点现实。

「对我四十岁以后有一个长远的打算，没有，我能说我是个目光短浅的人吗？只看眼前，我觉得把当下过好了、把当下的事做好了，可能才有后面的事。你要说让我去做个规划或者是什么，我不太愿意。我举个例子，我特别想演一部戏，我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是我就没演到，那我会不会很失望？我就会很失望，所以我不去对未来设定太多的期望，如果说我以一个平常的心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会有一种惊喜。」意思是，想还是要想的，但别想得太多。

摄影 黎晓亮 ／ 造型 高雅

采访、撰文 天柜 ／ 编辑 FUFU

化妆、发型 金永明 ／

摄影助理 姜雨达、吕忠飞 ／

编辑助理 Naomi、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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