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彈《明月幾時有》：無法壓抑的激情，不能掩蓋的光華

許鞍華導演的電影《明月幾時有》，講述的是一個真實的改編自當年東江抗日縱隊的歷史故事，與其他傳統的講述抗日的電影不同，它不但有著它獨特的文藝氣質，還有類似於紀錄片一樣的以過來人畫外講述，當然講述者的身份也是真實的，但並不是本人親自出鏡，而是由梁家輝飾演一個當年曾經參加東江縱隊抗日活動，而現在又以80多歲高齡在香港開的士的老人。

如此的身世落差，雖然未經電影做什麼刻意的渲染，其實已經在顯露明顯的用意，歷史和現實的無數說得明白和說不明白的唏噓之聲，自然而然流露出來。

作為一名香港電影人，今年70歲的許鞍華用她自己特殊視角展現了這樣一部其實很主旋律的紅色抗日電影，但它的確是與其他我們習以為常的講述抗日的影視劇截然不同，《明月幾時有》就宛如一杯陳釀，有它獨樹一幟的，讓人看過後許久才回味綿長的一股後勁，也有它顯而易見的，在觀影結束即久久不願釋懷的悲愴感動，許鞍華明裡暗裡，在這部電影里下了許多的功夫，悄悄埋下了許多的伏筆，這就叫箇中滋味，只求愛它的人來體會了。

我相信，喜歡這部電影的觀眾，一定會在靜謐的電影世界中動情陶醉，不理解它的觀者當然也會覺得它略帶矯情，甚至是沒有任何抗戰片都應有的爆發點。但，這都不會影響它作為一部好品質的電影的素質。

其實《明月幾時有》是講述3位年輕人在香港參加游擊隊抗日的故事，周迅飾演的方蘭（原名孔秀芳，27歲）從一名小學老師成長為游擊隊中隊長，負責在香港城裡做秘密的抗日宣傳，霍建華飾演的是一名成功打入日軍內部的情報員李錦榮，他算是許鞍華為電影巧妙埋下的一個伏筆，他與前女友方蘭雖然都前後參加了抗日，但互相之間幾乎全然不知，背對背中卷進這股熱血潮流，背對背地運行著自己的命運與使命，想像得出，他們最後的結局也是背對背中完成，看了他們的戲份，令人忽然想到當年《新龍門客棧》中的那句名言：亂世莫訴兒女情，亂世兒女情更深。

而彭于晏，飾演的則是當年鼎鼎大名東江游擊隊長短槍隊隊長劉黑仔，這黑仔是位真實的抗日英雄，他的故事與英名其實早就被改編成小說、戲曲、小兒書和電視劇，最近的一部關於劉黑仔的劇集是由海潤影視製作、王雷主演的《東江英雄劉黑仔》，而此次彭于晏飾演的劉黑仔，在這部《明月幾時有》里也是一個貫穿性人物，身上集合了制敵、情報、宣教等重要的抗日任務，亦可見香港電影創者對劉黑仔這位抗日英雄的崇敬與懷念。

電影主要的歷史事件發生在了1944年前後，香港在淪陷後的這段時間，作為游擊隊的人員，他們首先解決了內地的大批量文藝骨幹通過水路以及陸路返回深圳的問題，這其中就包含了知名作家茅盾先生，以及三聯周刊的創始人鄒韜奮，他們在游擊隊員的掩護下成功的離開了香港。關於這一情節在電影中，導演作為開篇的重要歷史背景來進行闡述，也讓觀眾們看到了這段歷史事件中香港人參與抗日時的樣子。

很值得一提的是在電影中葉德嫻與周迅飾演一對母女，她們作為普普通通的香港市民，從起初對於抗日的害怕冷漠，無助憤怒，再到慢慢地隨著周迅的角色方姑參與到抗日中，開始發生了巨大的轉折，她們利用自己普通人的身份來做交通員傳遞情報，方姑用她弱小的身體扛起了作為游擊隊中隊長的重任，她大膽心細，她勇敢無畏，她正義忠貞，她是那個年代中作為青年女孩里能夠懷有保家衛國，大義凜然的女子，特別令人感動。

這次葉德嫻的角色與她和許鞍華導演合作的經典電影《桃姐》中的截然不同，她在電影中飾演的是一位有著傳統香港精神的女性角色，在香港淪陷後，那段少吃沒穿的時期，她依然追求活得體面，她的一舉一動的小細節，從頭髮到穿著都一絲不苟的小習慣，以及她內心中對於女兒的寵愛，以及對於自己丈夫的怨恨，都讓她苦苦地撐起了這個家。她最初不讓女兒抗日是有點自私的想法的，她認為抗日與自己很遠，她認為抗日是別人的事情，但是一段時間後她就幫著自己的女兒送情報，當交通員，直到被日本人殺害，她展現了一個倔強、隱忍的老太太在抗日時期的偉大奉獻。

不管你是否認同這部電影的主基調，也不管這部電影的節奏是否讓你舒服，但電影中塑造出的每一個角色他們的身上都有著這樣或者那樣的閃光點，霍建華的李錦榮，他打入到日軍內部，他用自己的尊嚴書寫了抗日情報戰線上不屈的一筆，即便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依然像個男人一樣站立，而春夏飾演的擁有著富家千金背景的地下情報人員，用自己年輕的生命，以及不可磨滅的信仰在自己的崗位上奉獻著。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這是蘇軾《水調歌頭》中的一句詞，也是電影《明月幾時有》中日本軍官大佐，特別願意提及的一句台詞。在面對這樣一群熟讀中國文化，侵佔中國領土，侵略中國主權的日本人面前，只有奮起抗日、無畏犧牲的精神，才可以取得勝利。而許鞍華導演，她來講述這段歷史的方式是直擊人們內心，這巨大的衝擊力以及泛起的波瀾其實真的不亞於一場大場面的真槍實彈的戰爭戲，它也是最走心的一種。

值得一提的，還是許鞍華為這部電影設置的那種幾乎沒有任何高潮的平鋪直敘的故事呈現方式，這種平鋪直敘不止表現在情節與情節之間的遞進，還有每個演員表演上的節制，即使如彭于晏飾演的劉黑仔這等頂天立地而又個性突顯的抗日英雄，或如周迅飾演的方蘭這等先文藝氣息後沉鬱個性的抗日女俠，他們在鏡頭前幾乎都是被「磨」去了稜角，沒有在表演自己的風格，而是盡量準確而低調地表現他們的角色，電影中，雖然方蘭、李錦榮和劉黑仔之間萌發過複雜的感情，但也一律被節制在鏡頭語言之外，即使那些生離死別的催淚段落，也只是一帶而過，導演如此表現的一種顯著效果是，相信許多用心的觀眾會在看完電影之後的回味中，為他們的命運而獨自落淚，然而，即使落淚，我們又未必了解，這流向心裡的眼淚究竟是為了什麼？

由春夏飾演的那位在日軍情報機構公幹的富家千金，自始至終觀眾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與李錦榮之間除了表面的工作關係之外，是不是真的也有兒女之情，或者這種兒女之情是不是導致了李錦榮與方蘭的情感破裂，她的身上有太多太多的不知道，但我相信，在她最後草草犧牲之後，觀眾會永遠記住這個美麗多情的無名姑娘。

劇中的抗日先輩，其實都是地道的香港人，劉黑仔在與人敘述自己的身世之時，也曾說過，他在圍屋長大，我想，許鞍華如此表現人物的身世是有她自己的用意的，她想用這部電影表明，在當年中華民族最為危急的抗戰時代，香港人的命運仍然與祖國緊緊聯繫在一起，這是一種不可抹煞而必須延續的國家認同，它也是創作者們的愛國主義底色。

《明月幾時有》，雖然電影風格沉鬱收斂，看似並不追求轟動激烈，而在當下的商業票房上並不如人意，更與浮誇的中國商業電影潮流格格不入，但相信它不但要以2017年最優秀的香港電影被記錄在今年的電影史上，也會慢慢成為中國電影史上一顆璀璨的明珠，而越是歷經時間的洗磨變得越是光華四射。（文/小喵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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