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湯湯，流經生死丨詩臉譜：陳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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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波來，1965年生，原籍貴州，1987年底遷居海南；已在《詩刊》等境內外百餘家報刊上發表詩作，出版有詩集；輟筆十幾年後於2014年起重習寫作，近作入選多種年度選本和專輯，獲選參加第16屆全國散文詩筆會、第二屆中國網路詩人高研班；執業律師，海南省作協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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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了

放下一塊石頭。放下石頭一樣

壓在心上的鍥形沉悶，放下

有病的想法。水要流，路要在四方走

放下習慣性的寄託，忘記我們

用了太多品質可疑的器皿

貯放俗常的滋味

放下一個人，她和一段

時光的親昵

不過是一張葉子背後的狎戲

放下祖國，也就放下越土逾疆的

負罪感。放下冬雪和冷，自此眼裡

儘是春光里明媚的人

放下的石頭最後回到

塵土飛揚的大地。你的被自己放下的

身體，要和石頭一起飛

瓦拉納西

一條大河湯湯而下，無所遮掩地，流經生死。

同時流經一座城。古老的城，天黑時暮氣沉沉地睡去，天亮時醒來。

生與死不可或缺的部分：斑駁的褚紅色的城堡、石階、隱秘的迴廊和巷道。

令一些開始或結局變得跌宕曲折、魅影幢幢；或者，一下子豁然開朗。

那麼多人從下游平原來，從上游遙遠的北方山區來，穿城而過，湧向河岸投入新生的沐浴。

在用盡一生奔赴去死的路上，生者在大河裡歷經一場假想的死。

而不遠處火葬的柴堆明明滅滅地燒，死者則在火焰和青煙中找到生的路徑。

一塊未及化燼的脛骨隨水飄來，與沉浸於喜悅中顫慄的新生的胴體擦身而過。

生與死近在咫尺，卻又安之若素。

一條大河湯湯而下，波光斂艷納彩，一粒金沙足可捧掬於心。

大河名為恆河，永恆之河。按音譯而陰差陽錯地得名。

這座叫瓦拉納西的城，因為生死隨喜，而成為平常人的聖城。

三月記事

二月要過年，一單久拖的小額欠款

放了一通火炮就撂到三月

開花的開花，抽葉的抽葉，陳律師

駕車出了省城，去200多公里外的小鎮法庭

遞上狀紙，替被欠款人告了欠款人

人心不古，三月自有浩蕩春風

那麼多電話白打就白打了，平野漠漠

陳律師替人出了一口氣，漸漸像

鳥投山林，北遷的橡膠樹頂著細密的禿枝

在春天集體用落葉，表明懷鄉的立場

車輕快滑過，黃葉飛卷，像滑過

小說中深秋的楓丹白露大道

微信里還傳出，桂花此時在島北盛開

春天美啊！令人迷亂，這是三月

一單小額欠款終成訟案，想起

欠款人為了不付一點餘款

硬把用了快兩年的機器，說成一堆毛病

陳律師信手扭開了音樂

清明散句

他經歷的燦爛，成了他足下的塌陷

他的一個個塌陷，有著一朝蛇咬的後遺症

春天已在敲門，他胸前懸掛過的哨子發出震顫音

山裡的法事，一把海螺壓住了掌聲和潮汐

連同紙片，連同被揉碎的悲傷的手勢

一些沾滿泥水的步履回來時有了稍許輕鬆

淡忘，閑聊，他一度奇怪的眼神偶爾被人提起

他被留在他的最後一個塌陷里，籠罩一層銀輝

他嘴裡含過好意的鎳幣，一些青草

瘋長，彷彿死死地捂住一場漫延的泥水

退場

桃樹一直在

一會兒灼灼桃花，一會兒青青桃子

一會兒桃葉蔽天

又一會兒落地

變著法子哄著誰的眼睛

隔山傳來

拆遷的推土機軋軋聲

也沒讓它哆嗦一下

一次次退場，又一次次進場的

反倒是風，是季候，是恬不知恥的人

我為之蒙羞，滿臉

痛苦的塵垢

但讓我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的是

都什麼時候了

我還想吃一個桃子再老去

不一樣

同樣多舛，視一根稻草為救命物的人

在犄角相碰，同樣低下頭

同樣矮下身，手牽不住手，只抓昏聵的稻草

視命為一根草芥的人吶

他揮揮手中的斧子，把一個人草草地

從枯槁里驚醒，活鮮鮮跳將出山林

寄

有時候，我會想到

你突然來電話

突然

你不說話

我想像得到

一個人

孤零零

在老去的時光

在塵世中

突然會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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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臉譜欄目主編：宮池

責編：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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