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沽拾聞錄》12 寂寞的日子

最新 07-07

《塘沽拾聞錄》是作者少年成長曆程的實錄，闡發了作者對塘沽本土的情感依戀及對過往歲月的銘心緬懷。每一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個故鄉，這個故鄉便成為生命的坐標；每一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個希望，這個希望便成為生命的動力。

抗日戰爭期間，日本人或親自出面，或委派他人斡旋，妄圖拉攏曹錕出任要職，均遭嚴詞拒絕：「寧可喝稀粥，也不給日本人辦事！」這是一代有血性的中國軍人最後的做人底線。1938年5月，曹錕病歿。同年6月，國民政府發布特別訓令，追授曹錕為國民革命軍陸軍一級上將。

我一遍一遍地重複我的想像，我也一遍一遍地尋找天邊的雲彩，能讓我的想像有所寄託。在那些春末夏初的季節里，我不自覺地聆聽寧靜的街道，和那從胡同口傳來的清幽的叫賣聲，那聲音彷彿是掩飾心底憂傷的呼喊。尤其當晚風吹散了家家戶戶伴著炊煙飄過來的香味，我會安心於這種香味，吸到我的肺腑。或者某一天的午後，有一隻迷失了方向的彩色的蝴蝶，它那翩飛的花翅膀那麼晶瑩，那麼美麗，它就那麼輕飄飄地落到了我家的窗欞上。我痴痴地呆望住它，我以為它會受到驚擾繼續飛去，飛遠，但它卻沒有動，彷彿執著似的伏在窗欞上，挑戰似的搖著兩根長須。我不想捕捉它，因為這個時候把它撲下來太簡單了，但我不想，一點兒也不想。我不想擾亂了它的自在，更不想像別人那樣把它捉住之後，用一根針刺穿它的身體，然後別在鏡框的邊緣，等待著它慢慢地死去，乾癟，然後夾在自己的課本中當作書籤去向其他同學炫耀。我覺得那很殘忍。

我一遍一遍地重複我的想像，彷彿我一遍一遍地呼吸來自泥土的芬芳。我希望把我降臨到塘沽的那隻命運的大手重新推開那扇歷史的大門，讓我再一次見識一下那千奇百怪、千姿百態的陳舊物件，哪怕是缺了一條腿的矮凳，一輛兒童拉過的玩具木車，一本殘破的線裝書，一幅怪石林立、鶴游祥雲的山水圖，一隻漆皮剝落的衣箱，或者是被潮水卷到海邊的蝸牛、海螺殼，或者是幾塊破船板，船夫遺下的一隻熏黑了的煤油燈，或者是射到牆壁上又反彈到地上的一粒子彈頭，以及不知從何處飛過來的一塊鏽蝕的炮彈皮，只要它們的精神里蘊藏了歷史真實的記憶，憑道德意志坦白出自己或崎嶇或坎坷或喜或悲的經歷，即使僅僅是一點一滴，我都會報以輓歌式的欣賞。我要從中去發現，去解讀。

真正的覺悟往往不是來源於書本，而更多的則是來源於對外在事物發自內心的憐憫。憐憫組成了一定程度上的自覺，這也就是為什麼說喜劇給人以歡娛，悲劇給人以思索的意義。

某一年，或一個夏季，某一天，或某一個陰霾的下午，下課鈴伴著教室外面急促的雨點聲響起來。老師要我們把書包塞進個人的課桌里，老師捨不得她的學生們第二天上課的時候端著潮濕的課本。我們是小小的一群，衝出校門，就像放出籠子的小雞，嘰哩咕嚕地朝家的方向飛跑，腳踩在水坑裡像踩著蛤蟆一樣，滑膩膩的，鞋子里灌滿了泥水，渾身琳滿了雨水，連胸前的紅領巾都顯得更鮮紅了一些。我們嘻嘻哈哈地相互追逐，喊叫，猶如我們蒙著眼睛玩捉迷藏。大塊煙霧般的雲團在我們的頭頂懸浮，隱約聽到從那雲團里傳來的沉悶的雷聲。

我不敢確定那究竟是哪一年，究竟是哪一天，因為在每一個人的生命中，太具體的某一年某一天有時毫無意義，而恰是這些沒有意義的日子凝結了許多叫做「思想」的種子，它在雨水的衝擊下發芽，在陽光的照耀下滋長。

我喜歡這樣的種子，它讓我體驗到成長的快樂，也讓我們毫不拘束地面對那些意想不到的驚惶，沒人覺得其實這也是一種必要的訓練，不斷增強個性的張揚。

我喜歡這樣的種子，就像我喜歡雨後的天空，我會長久地欣賞雨後天邊的那一道絢麗的彩虹，神秘的顏色里，彷彿隱藏著神聖的城堡，古老的河床，一對比翼雙飛的少年，孤單的蹤跡里那一條蜿蜒的村道……我總要不情願地想到美麗後面的憂傷。紫紅色的雲彩分散成一塊一塊棉絮般的形狀，在飄，在飛，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任意擺布，拼接成一幅幅令人遐想、令人惆悵的圖案，我面對這些不斷變化的圖案沉思，好像它們正在分解著我的意志，讓我不知不覺間產生一種夢幻的感動。

那時候，我會手捧一本小人書，隨便一本什麼小人書，《永路和他的小叫驢》《草原英雄小姐妹》《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圖文並茂，藉助其中的敘述，彷彿把我指向精神的彼岸。那時候，總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填滿心懷，從天上到人間，從天堂的虛渺到人間的蒼茫，我總是那麼渴望書上的某塊空白是用自己的顏色使其變得美麗。在那些寂寞的日子裡，最美好的靈感莫過於拿起一支鉛筆，把這些畫面轉化為自己的構思，自己的表情。在那些日子裡，我著迷似的與自己的笨拙賭氣。

我有一隻專門放書的紙箱子，裡面有紙、本、筆盒，我已經積攢了一百多本小人書，有成套的，有單冊的，有劇照的，有手繪的，但我更喜歡手繪的。

手繪的形象充滿熾熱的動感，奇妙的想像力，每一筆線條中所傳達的意義具有傾向性的指引，攜領著我們同喜同悲。而劇照本則顯得有些呆板了，無論選取了哪一個角度，或許是技術的關係，視覺的效果總感到模糊而且和燈光布景有誤差，尤其是它的陰影部分，幾乎毫無美感可言。

坐在被雨水洗過的小院子里，空氣因為雨的緣故，變得十分涼爽。天色漸漸黯淡下來。外婆把我叫進屋裡，說：「你把昨天大舅和小姨的來信，再給我念一遍。」（連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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