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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瑞正濃 嘆香菱

北溟無海 與您相約

雅瑞正濃

VOL

嘆香菱

根並荷花一莖香,

平生遭際實堪傷。

自從兩地生孤木,

致使香魂返故鄉。

嘆香菱

羅曼?羅蘭語: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紅樓一夢,縱觀所有,如此境界者,怕是唯有香菱一人。

可以這樣說,一生坎坷、命運多舛的香菱,是整個大觀園所有女子命運里最具代表性的一個。然而,太虛幻境里薄命司中的所有女子,又有哪一位能逃出薄命的安排,香菱不僅代表了金陵十二釵,更是代表了為人奴僕的命運。

香菱蜿蜒曲折、跌宕起伏的一生,亦是伴隨著整部《紅樓夢》由興起到繁榮,再由繁榮走向衰落的過程。

《紅樓夢》一書中,用詞考究,尤其以人物姓名為代表,如,賈府四位小姐,元、迎、探、惜,諧音為「原應嘆息」、「甄士隱」為「真事隱」、賈雨村為「假語存」。細細讀來會發現,《紅樓夢》的所有女子中,名字順命運而改變的只有香菱一人,:甄英蓮(真應憐)——香菱——秋菱。

嘆香菱

《紅樓夢》中真正第一個出場的女子便是香菱。

她出身在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姑蘇,母親封氏性情賢淑,深明禮義,父親甄士隱嚴正清白,稟性恬淡,為本地望族。年已半百的夫妻倆,膝下無兒,只有一女,乳名英蓮。雖不能與皇親國戚的賈府眾女兒相比,但與賈府中其他丫鬟相比,亦是無可比肩。

然而,猶如氣象,瞬息萬變。一日甄士隱抱著英蓮在街上遇到了兩個瘋和尚,不想此二人卻對甄士隱說:「施主,你把這個有命無運、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懷內作甚?」

紅樓之中,哪個女兒不是有命無運;哪個女兒不應憐,縱使是「有名無運、累及爹娘」世上又有哪個爹娘捨得把自己的孩子拋棄?

兩位和尚、道人臨別甄士隱唱道:

慣養嬌生笑你痴,菱花空對雪澌澌。

好防佳節元宵後,便是煙消火滅時。

故事的發展正如預言一般,元宵佳節,香菱與僕人霍啟一起看花燈時,不慎被拐子偷走。據書中交代,香菱被偷時年齡應該是五歲,等到了第四回,香菱被拐子再領出來出賣時,已經到十一、二歲了。

在被拐子拐走的大約五六年的時間裡,對其名字以及生活並未有所交代。可想而知,被拐走的人,生活不會好到哪裡。或許事實亦不是悲慘的,書中通過門子之口向賈雨村這樣描述的:「這一種拐子單管偷拐五六歲的兒女,養在一個僻靜之處,到十一二歲,度其容貌,帶至他鄉轉賣。」

說來也是,如若人販子真的把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折磨得不成樣子,他又怎麼能賣出好價錢呢?當問及她的姓名時,她只是說拐子是她親爹,她萬不敢說,亦或許是被拐子打怕了。

書中曾記述這樣的情節,馮淵與呆霸王薛蟠同時看上了香菱,因為薛家有錢有勢,讓僕人把馮淵打得稀爛,帶著搶到的香菱一同進京去了。

書中對於馮淵的描述是這樣的, 「乃是本地一個小鄉紳之子,名喚馮淵,自幼父母早亡,又無兄弟,長到十八九歲上,酷愛男風,最厭女子。這也是前生冤孽,可巧遇見這拐子賣丫頭,他便一眼看上了這丫頭,立意買來作妾,立誓再不結交男子………..」

實際上若是馮淵果真娶了香菱,香菱以後也未必幸福,馮淵在性趨向上是同性戀者,而且還「最厭女子」。經現代醫學證明,有這種性趨向的人是很難改變的,也不適合與異性結婚,他一見到香菱馬上就改變了,這種情況很難讓人信服,即使改變了,能不能長久,是不是一時興起也未可知。

薛蟠搶了香菱之後,就帶著她一同進京去了。關於這一段的生活經歷,後來香菱回憶起來,還真沒有太多的痛苦。

在第四十八回,香菱也住進大觀園與林黛玉學寫詩時,對黛玉說:

「我們那年上京來,那日下晚便灣住船,岸上又沒有人,只有幾棵樹,遠遠的幾家人家作晚飯,那個煙竟是碧青,連雲直上。誰知我昨日晚上讀了這兩句,倒像我又到了那個地方去了。」

被搶走,應是顛沛流離,然而,被呆霸王搶走卻還有心思遊山玩水,看來呆霸王亦是偶爾的溫柔一下。

書中交待,香菱的名字是薛寶釵給起的,之所以起作「香菱」,曹雪芹一定也是有寓意的。

香菱的一生中,在叫「香菱」名字的這一段時間裡,也是香菱最平安、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從幾個側面分析,便可以看出。

當香菱被帶到賈府再次出場時,已是第七回,作者通過僕人周瑞家的來描述香菱,——正說著,只見香菱笑嘻嘻的走來,……周瑞家的指著香菱,向金釧兒笑道:「倒好個模樣兒,竟有些像咱們東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兒。」

至少在這時看來她的處境還是不錯的。

到第十六回,賈璉從蘇州回來偶遇香菱,見到如此嬌艷的模樣,好色的他趕緊回房與王熙鳳打聽,當得知已經讓薛蟠納妾了以後,還酸溜溜地說「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

且看王熙鳳如何回答:「這一年來的光景,他為要香菱不能到手,和姨媽打了多少饑荒。也因姨媽看著香菱模樣兒好還是末則,其為人行事,卻又比別的女孩子不同,溫柔安靜,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他不上呢,故此擺酒請客的費事,明堂正道的與他做了妾。」

很多人會以為,既然是搶來的,一定沒有好日子過,只是圖得一時新鮮。可是,到頭來人家卻是薛家有名有分的姨太太!可能有人會說,那薛蟠是個什麼樣的人,粗魯不堪。仔細讀來,會發現,香菱對薛蟠還是有感情的。

第47回,當薛蟠被柳湘蓮在蘆葦塘里暴揍一頓回到家裡時,薛姨媽與寶釵都不在家,等她二人回來,看見香菱哭得眼睛腫了,問其緣故,忙趕來瞧薛蟠。

縱觀整部《紅樓夢》,男女之戀,除了黛玉得知寶玉被其父打傷後,眼睛哭腫之外,再沒有第三個人了。

其實,還有一個情節,滿滿的表現出香菱的心理,第62回,眾姊妹丫鬟閑來無事,坐在花草堆中鬥草,這個說:「我有觀音柳」;那一個說:「我有羅漢松」……到了香菱便說:「我有夫妻蕙。」

荳官說:「從沒聽說有個夫妻蕙。」香菱道:「一箭一花為蘭,一箭數花為蕙。凡蕙有兩枝,上下結花者為兄弟蕙,有並頭結花者為夫妻蕙。我這枝並頭的,怎麼不是。」

荳官沒的說了,便起身笑道:「依你說,若是這兩枝一大一小,就是老子兒子蕙了。若兩枝背面開的,就是仇人蕙了。你漢子去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便扯上蕙也有夫妻,好不害羞!」

香菱聽了,紅了臉,忙要起身擰他,笑罵道:「我把你這個爛了嘴的小蹄子!滿嘴裡汗僘的胡說了,等我起來打死你這小蹄子!」如若沒有情感,香菱也不會至此。

香菱跟林黛玉學詩時,被大家最認可的最後一首,通篇寫盡女子在夜晚對遠方伴侶的思念,思念之情躍然紙上:

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

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

博得嫦娥應自問,何緣不使永團圓

古人云,詩由心生,豈不知,這時的香菱,所思念的伴侶不是薛蟠呢

有一件事情不知大家是否注意,侍女當中,襲人、平兒、鴛鴦等都是一等一的厲害,可以代替主子發號施令,晴雯更不必說,潑辣伶俐,「聰明伶俐招人怨」,算上璉二奶奶王熙鳳,都是大字不識。卻只有香菱,五歲就被拐子偷去,到十多歲時又被人賣。儘管如此,卻只有她認字,以致後來還可以和黛玉學習寫詩詞,說不定跟著拐子生活的那些年,拐子為了出手時能有一個好價碼,讓她學了些生活技能和文字也未可知。誠如青樓名媛,各個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可以和全權之臣附庸風雅,甚至還可以與君王把酒臨風。

等到第八十回,薛蟠娶了正妻夏金桂時,夏金桂出於對小姑的嫉妒,當得知香菱的名字是薛寶釵起得時,馬上就把香菱的名字改為「秋菱」了。

正如第五回香菱的判詞所寫:

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

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

等到在名字里含「桂」字的人出現時,「香菱」成為了「秋菱」,秋天的菱角,生命也即將走向盡頭。菱角與荷,都是一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實際上,《紅樓夢》八十回後,不只香菱一個人的命運,大觀園所有兒女的命運都已走到了盡頭,「千紅一哭 萬艷同悲」,作為大溫室的賈府——歷盡百年所澆築的大廈,亦要傾頹。

曾記得這樣一句話,一眼能望穿的日子,誰還過得有激情呢?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香菱的命運是可悲的,自從她出生的那一刻,她一生悲慘的命運就已成事實,她的命運可以一眼就能望穿。

「呆香菱」、「呆香菱」,有關香菱的個「呆」字,可能更多的是一種生存智慧吧!也許我們的香菱知道,對於自己無法左右和改變的命運,與其整天唉聲嘆氣,或以淚洗面,還不如努力忘掉一切痛苦和悲傷,讓自己內心裡僅存的一點詩情畫意,用來面對現實的生活。

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進來的地方。黎明前的黑暗,才是最有意義的黑暗。或許,我們的只會永遠也無法達到古人的智慧,誠如曹公,以己為本,訴說著與自己相關的故事。每個人物的存在,都是另一個自己。

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這是何種境界。做一個真正的勇士,敢於面對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人生就是這樣,有太多太多無能為力,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和抉擇之後,依舊還要生活。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騙了就騙了,誰也沒有辦法。但我們可以做到,依舊熱愛生活。黑夜中,我們有一雙黑色的眼,卻依舊要來尋找光明,生活的確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

每個人都是自己的英雄,向後是懸崖,向前是荊棘,來不及退縮,更是無路可逃。與其粉身碎骨,倒不如,跨國荊棘,有骨氣,不屈服,乘風破浪向死而生。哪怕回來時只剩下姓名,我們還是那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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