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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坐擁千萬家產卻不肯出小鎮,發現她家牆壁藏的東西後,我慌了

女友坐擁千萬家產卻不肯出小鎮,發現她家牆壁藏的東西後,我慌了

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君子端方 | 禁止轉載

1

夏日的雨來得猝不及防,度風城上空剛剛還是烈日灼灼,這會兒功夫已經下起雨來了。天色昏黑,又有大風狂作,那離家近的急忙奔回家去,離得遠的只能擠到路旁人家的房檐下,賠兩句笑臉得一個容身之地。

眼前的一切都朦朧起來,腦中一片混沌。季慎之跌跌撞撞地走著,身上的青色長衫已經髒得不成樣子,右手腕上還纏了半根草繩格外明顯,一頭栽倒在這大雨中的泥地上。他前面的少女回過頭來,被他這一倒唬了一跳,手中拿著的紙傘一滑,亦被這雨澆了個透心涼。

漫天大雨中只剩下這兩人,天地浩渺,二人的身影也模糊掉。

「咚——咚——」強有力的鼓聲傳進耳膜,一聲一聲,敲得人心慌,昭示著又有新的人被流放到這裡。季慎之哪怕在夢中,都被這鼓聲引得皺起眉頭來。

髒兮兮的青衫已經被扒下,腕子上的草繩也被剪開,剛才雨中那少女正盤腿坐在炕上,托腮盯著他看,嘴角不由一彎。這個男人可花了她兩錢銀子呢,長得可真好!就是太瘦,不像能搬能抗的樣兒。這可不行,得補補,養好了還要給她當相公呢!

越想越開心,竟笑出了聲來。

季慎之便在她這笑聲里悠悠醒來,喉嚨火燒火燎的疼,迷迷糊糊中便是一句「茶!」那少女從炕上下來,竄進外間,捧了一個大海碗進來。水一入口,他便不由皺起眉頭來。待半躺著喝完水,那渙散了的意識才紛紛回籠。

他看著面前的女子,霎時腦中念頭百轉千回。他知道,是這姑娘將自己買下來,才免了自己在烈日下暴晒之苦。只一想到這個「買」字,連舌尖都在發苦。眼眸一暗,前塵往事又現於眼前。

打去年起,皇上就得了個頭疼的毛病,一犯起來疼得在地上打滾,恨不得拿刀子破開腦殼才好。太醫是看不好了,張榜尋來的民間神醫也紛紛搖頭。後來有人進諫,疑是巫蠱。

人一上了年紀就怕死,更何況是手執天下權柄的帝王。最先是疑心自己那幾個年長的兒子等不及了,找了個皇家飲宴的日子,趁皇子們都在宮內,大批侍衛保衛諸皇子府掘地三尺。諸皇子們府內自然不算清白,但是那巫蠱,無論如何是找不到。

頭疼病一天比一天厲害,查,繼續查!又來查宮裡,後宮嬪妃沒一個落下,連皇后那兒都不能倖免。最後在一向受寵的季賢妃床下,找出一個頭上插滿銀針的布偶,上面縫著的自然是皇上的生辰八字。

龍顏大怒,當場就將那布偶撕碎,季賢妃被賜死,所出的十二皇子幽禁,季家滿門抄斬。最後還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寧國公主撞柱大哭,拚死保下了季家最後的一脈。

季慎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流放三千里,打為奴籍,飽受羞辱,尚不如死了乾淨。季慎之卻不能,他的命是屬於季家的,他得活下去,再難也得活下去。

眼前忽然出現一隻手,慢慢一揮,季慎之回過神來,不由看向這隻手的主人。她笑得開懷,眼睛彎起,唇邊梨渦忽現,「你醒了就好。既然我買了你,你以後就是我的人了。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領你回來是為了和你過日子,不是要讓你給我當牛做馬的。就沖你長得這麼好看,我不會虧待你的!」

她說得一板一眼,季慎之不由一怔。

「你叫季慎之,對不對?」她眼一眨,「我叫永安。我娘說,人這一輩子最重要就是平平安安,永安是個好名字,對不對?」她顯然開心極了,一直喋喋不休。

說到最後,小手一揮,「等天好了,我領你出去逛逛。再有三日便是集了,你有什麼想吃的、想要的,都跟我說,我給你買!」

抄家之禍,流放之災,淪落奴籍,如今多了一人對他說要一起過日子,季慎之隱隱喘不過氣來。

2

饒是如今生活簡樸,季慎之不得不承認,這些日子,是他自打抄家以來過得最好的日子。永安獨身一人,無父無母,獨佔一條街,獨睡一棟房,日子過得太清靜了,如今總算是多了一個人,怎能不高興?季慎之話雖不多,可她說什麼他都好好聽著,永安興奮得藏在炕上直打滾。

這日天晴,永安同季慎之一起,將藏在櫃中的衣被拿出來暴晒。她手裡拿了根雞毛撣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抽打著灰塵。季慎之原本坐在院中青石上,忽然抬起眼來,「我們……不去幹活嗎?」

雖然是世家子弟,季慎之卻並非五穀不分之人。度鳳城地處偏遠,此地又有駐軍,除了軍屯之外,商人在這裡也開墾了大量民屯以換取鹽引。度鳳城中的許多普通百姓,貧窮無地,以為大商人耕田為生。季慎之故有此問。

永安放下雞毛撣子,「你是說去耕地嗎?」永安邊說邊搖了搖頭。

「那,我們怎麼生活?」永安直發愣。

「你是說銀子從哪裡來嗎?我們不用幹活,我有錢的。」她手往外面一指,「我娘說,這條巷子都是我的,巷口的房子,也是我的,我有地契的!」說著,永安風一樣從他身旁刮過,再出來時手裡已經拿了厚厚一摞紙。

將那疊紙往他懷裡一塞,「你看,這都是我娘留下的。」季慎之眼風一掃,面色不變,心裡卻大感詫異。他來度鳳城半月有餘,對此地多少知道一點,永安拿著的這些,除房屋地契之外,竟然還有幾家鋪子。

「我娘死之前跟我說,這些東西足夠我在度鳳城活一輩子。我想著加上一個你,活一輩子可能不太夠,但是我們兩個人活半輩子應該夠了。」二人目光相接,季慎之首先別開了臉。

永安心思單純如小兒,對自己實在太相信了些。他將那房屋地契疊好,交還給永安,終是開口道:「既然是你娘給你的,你就要留好才是,怎麼能隨便給人看?」

「你不是別人啊。」永安說得認真,「你是我相公。」她忽然想起來一樣,「相公,我們來曬水吧!」

季慎之不語,自動忽略前面的相公二字,隨她將兩口空水缸一一挪到院中。

「往常我一個人,想要曬水,可這水缸我搬不出來。」

季慎之接過她手中水桶,灌入水缸,「你曬水做什麼?」看永安的樣子,不像是為了吃水用。

永安促狹一笑,季慎之被她笑得臉紅,索性背過身去。那廂她更加得意,「羞羞羞,你又臉紅了。」

是夜,永安掌起燈來,「我們去洗澡吧。」

季慎之被她的話一梗,拿著的書險些掉下。永安輕易將書從他手裡抽出,「不要看啦,我娘在的時候就常看,如今換了你來又看,這書我都能背下來了。」

她牽起他的手,他的手裡有繭,她的手裡卻柔軟。女兒家手心滑膩的觸感傳來,他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扯到院中。永安一手牽他,微微欠身,另只手去試了水溫。

「正好呢!」永安在夜裡笑道,「兩口水缸,一人一個!」她回屋,從櫃中翻出匹布,拿剪刀裁了兩塊長布,搭在水缸沿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害羞對不對?」她又去熄滅屋內燈火,院里頓時一點光亮不見,莫說月亮,連點星光也無。「伸手不見五指呢!放心吧,我是不會偷看的。」

季慎之眼前一片漆黑,只聽簌簌脫衣聲響,隨即就有撲通水聲傳來。水缸中傳出的嗓音瓮聲瓮氣,在這夜裡,季慎之不由也帶起一點笑意。

季慎之是男子俊秀之美,長身玉立,斯文有禮。進水的一瞬,溫熱傳遍四肢百骸,他微不可察地一嘆,自抄家起,洗澡都變成了一件奢侈之事,卻沒想到,這度風城中的一戶民居,竟會成為自己的容身之所。

活著的人尚且能自在安生,死去的人卻曝屍荒野,無人收殮。只一想,臉上神色便沉重起來,水中沉著的手擰得青筋凸現。季家上下只剩了他一個,他在這度鳳城裡怎能螻蟻偷生?

耳邊似有歌聲,是永安在唱,「小兒歌橋頭,傷黍離,悲麥秀……」

季慎之霍然變色,在下一句響起之前喝住她,「永安!是誰教你唱這歌的?」

永安從水缸中露出頭來,手臂橫扶在沿上,不明白季慎之為什麼動怒。她看不見季慎之面上表情,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是我阿叔他們,不是他們教的,我是聽他們唱便會了。」

季慎之意識到自己失態,半晌方道,「這歌以後不要唱了。」

永安隨口應一聲,季慎之卻始終沒說為何不許她唱。她久居度鳳城,自然不曾聽說過牽連甚多的反歌案。

3

永安從小就有午睡的習慣,娘說了,凡事不要惦記,不要多想,這樣日子才能過得開心。偌大的炕上,她睡得口水三千尺,腳不安分地搭在牆邊。牆壁造得極厚,冬天禦寒,夏天防熱。外面驕陽似火,她在這睡得正酣。

季慎之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將飯做好了,米飯下面埋了一層厚厚的肉。二人對坐而食,季慎之吃得很慢,顯然沒有她那麼好胃口。他慢慢放下碗筷,「永安,這些天來謝謝你。」

話一出口,空氣頓時就凝固下來。

「我從未對你說過我是如何被流放的,今日我便直言。」他閉上眼,手指都在微微顫抖,「我們季家本來是前朝遺臣,前朝最後一位皇帝周烈王時,北狄一路勢如破竹,兵臨城下,最後連周烈王南逃之後最後的城池淮都都被攻下。北狄有能力治天下,卻沒有能力掌天下……」

他語帶譏誚,「兩年時間,天下大亂,兵戈不止,最終當今皇上佔據了大半的前朝土地,建立大魏,餘下的各自為政,割據稱皇。為了籠絡朝臣,皇上娶了不少世家女子為妃,當中就有我長姐,冊為賢妃,後來又生下了十二皇子。

而就在去年,皇上得了頭痛不止的毛病,懷疑是厭勝之術,在我姐姐宮內發現了詛咒用的布偶,賜死了長姐,又將我們季家滿門抄斬。」他死死咬著牙,指節攥得青白。

「我本來也該死的,可是寧國公主苦苦求情,最後讓我免於一死,流放三千里,到了這度風城。十二皇子年幼,我們季家從來沒有不臣之心,我姐姐也不會做出這種蠢事來自毀長城!」

季慎之目光落在永安臉上,「南方大楚已經吞滅了大順、大西等幾個小國,勢力正強。大楚曾有一位皇子在京都做過質子,我二人於太學讀書時相識。我意已決,大魏已無我容身之地。」他虛掩在袖中的右手被攥緊的硬物硌得生疼,甚至不敢去看永安的眼睛。

「你說這些,就是要向我告別嗎?」永安忽然扔了筷子去拽季慎之,「在這裡不好嗎?」她手足無措,聲音都在顫抖,「外面那麼危險,我們一起在這裡生活不好嗎?」

季慎之終於抬起臉來,一點點將袖子從她手中抽出,「永安,人各有志。」

她的心沉到谷底,眼眶一紅,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腮,墜線一樣砸到地下。永安胡亂拿手一捂,嗚咽聲還是從指縫間傳來了出來。她委屈極了,自己花錢買回來的人,好不容易才從雨里搬回家,給他做好吃的,什麼話都告訴他,可他為什麼還是要走?她真的一點也不想,自己一個人。

季慎之藏在袖中的手不可制地一顫,繼而緩緩送出,卻在她的哭聲里又恢復了原來的姿勢。

「你帶著我一起走好不好?等你報完了仇,我們再回來!」她又忍不住哽咽,「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

最終還是應了下來。

永安頓時就不哭了,開始滿屋子翻找著要帶的東西,臉上淚痕未乾,可又沖著季慎之笑了起來。季慎之嘆一聲,揉了揉她發頂,「莫著急,我們晚點再走。」

永安不聽,將屋裡翻得亂七八糟。那放衣物被褥的木櫃被敞開了,連那放書的架子都差點被推到,窗前的妝奩也都一一抽出,永安收拾出了一個大包袱。季慎之卻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忽略了那些事情。

妝奩里釵環隨意堆著,當中不少是貴重首飾。放著的書籍裡面,有不少都是前代孤本。那匹被永安隨意剪壞的,是江南出的折月錦,不過看花紋該是前些年的樣式……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話便出了口,要永安去再買些乾糧來。

約莫一盞茶時候,永安便回來了。季慎之將永安打包的包袱又拆開,一一挑出無用之物。二人將屋裡東西收拾好,再將房屋地契裝到匣中埋入地下。

最後永安「嗒」地一聲將門落上了鎖。

4

大楚淮都外,士兵們列陣以待,最前面是兩匹駿馬,馬上二人竟生得一模一樣。左邊之人臉上煩意,「我說大哥,都等了一天了,連個人影都沒有,要我說咱們回去等就是了,人來了,再讓他們通傳就是。」

他身旁的那人巋然不動,「慎之是個聰明人,他說了今日到,那便一定能到。你要是累了,自己回去就是。」

蕭橫聽了這話,對自己的同胞兄長翻了個白眼,撇撇嘴,「我倒要看看這個季慎之是何方人物。」

太陽一點點沉下去,半邊天空染成緋色。蕭橫騎在馬上,懶洋洋地打個哈欠,在那一點子眼淚中,忽然看到遠處來了一輛馬車,兄長蕭鈺一夾馬肚便迎了上去。等了一天,卻連個鬼影都沒有,蕭橫覺得,要是這輛馬車再讓他們撲個空,那他就要好好教教季慎之什麼叫做準時。

一車一馬相遇,都停了下來。蕭鈺微微詫異,駕車之人竟是個小姑娘,此刻正好奇地望著自己。蕭橫從後面趕來,大感沒趣,「二哥,你說的那人是個女的?」

永安被他的話逗樂,蕭橫又看她一眼,「長得倒不錯,只是看著也不像個聰明人……」

「慎之?」蕭鈺出聲,門帘一動,首先探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蕭兄,好久不見。」

蕭鈺眼底七分笑意,看著眼前之人,一別數年,季慎之氣度更勝從前。「你我兄弟,何必客氣?」二人久別重逢,自然有話要說。蕭橫和永安倒被晾在了一邊,永安倒是渾不在意,從那荷包里捏出瓜子來嗑。見蕭橫盯著自己手裡瓜子,也不小氣,解下荷包便遞過去,「喏,給你吃。」

蕭橫乾咳一聲,「姑娘家吃的東西,我才不要。」永安無辜地點頭,又將那荷包揣了回去,全不顧蕭橫滿眼怨念。

蕭鈺最看不得弟弟那張與自己一樣的臉上露出這樣神情,低斥一聲。蕭橫被兄長訓得莫名其妙,轉向永安,「他是季慎之,你是誰?」

永安不緊不慢地咽下瓜子仁,「我叫永安。」

「慎之,這位是?」

「是我的……」他一頓,「救命恩人,若不是永安,我怕是早就死在了度風城。」不由看向永安,永安面色如常,點點頭,「是我把他買回去的。」蕭鈺笑意一僵,心知現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一行四人同回了晉王府邸。

蕭鈺與季慎之去了書房敘舊,永安和蕭橫便留在了廳內。

「蕭大哥,我餓了。」永安揉了揉肚子,「你不是也餓了?」

蕭橫本就對兄長讓自己陪一個小丫頭片子不耐,沒好氣地應了一聲。

「蕭大哥,那這附近哪裡有吃飯的地方啊?」換來斜睨一眼,「知道這是哪嗎?這裡是晉王府,還能少你一口吃的?」回頭便吩咐下去,「去跟管家說,今天我大哥要設宴招待客人,動作快點。」

見侍衛來通報,蕭鈺才與季慎之一同出了書房。無人知道他們剛剛談了什麼,所以,也沒有人能看透蕭鈺此刻跌宕起伏的內心。早在太學時他就知道,季慎之絕不是池中之物。

「試問如今天下,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殿下只管告訴我,可有念頭?」

「若有如何,沒有如何?」

「天下能者居之,若有,我必能助殿下成就大業;若沒有,良禽擇木而棲,慎之便不久留。」

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哪個男人不想要這般生活?美人膝唾手可得,天下權,卻非探囊取物。二人行至宴廳,侍女們絡繹不絕,正一趟一趟地布菜。季慎之自然是見怪不怪,永安也神色自如。普通民女永安,卻也是一點都不畏縮,蕭鈺不由多看她一眼。

銀筷較那竹筷子要沉得多,她提筷只去夾那酥肉,面前的螃蟹卻是一點也不動。季慎之掃一眼,以為她是無從下手,微微蹙眉,手下動作卻是放慢了。

永安看他一眼,「季大哥你愛吃螃蟹?那你將我的也吃了吧。」拿起小錘敲一下殼,「我就不愛吃,吃一點子肉還要費半天功夫。」不一會功夫便將它剝得乾乾淨淨。

蕭鈺也停了動作,見季慎之不接,永安將盤子放下,「季大哥是不是跟我娘一個毛病,吃螃蟹絕對不要別人剝的,要自己剝才覺得鮮?」

蕭橫長臂一伸,將那蟹肉夾到自己盤子里,倒不客氣,「我就沒這毛病,剝好了省得麻煩。」蕭鈺微微一笑,不動聲色,「永安姑娘性情直爽,非一般人。」

永安聽見誇獎,笑得眼睛彎彎,「蕭大哥你說對了,我阿叔他們就說了,我才不是普通人。」她舉起右手,笑眯眯的,「我的生命線都到這裡,阿叔說我肯定活得比普通人長!」

對面蕭橫一口黃酒噴了出來。

5

季慎之順利成章地留在了蕭鈺的晉王府,成為了蕭鈺心腹,連帶永安也在晉王府一塊落了戶。他們住在王府西北角的攬宸院,有一角門可以直達外面。

永安總想著出去逛逛,季慎之卻事務繁忙,最後這活倒是被蕭橫攬下了。說來也怪,蕭橫此人不拘小節,最不愛和女子相處,對永安卻不錯,得了空便往晉王府里這方院落來跑。

這日蕭橫來王府約永安賽馬,二人剛行到二門處,便撞上了歸來的季慎之。晉王蕭鈺為他謀了個位子,這幾日早出晚歸,永安總見不到他人影,此刻見到他難免雀躍。

季慎之面有疲累之色,「你要隨秦王去哪兒?」沖蕭橫一拱手,問永安道。

蕭橫搶著回答:「本王得了兩匹千里馬,要帶這小丫頭去見識見識。季大人不若一起?」他早就得了兄長吩咐,一定要對季慎之客客氣氣才行,他雖然不願意,可是沖著蕭鈺的面,也給了季慎之幾分好臉色。

「臣身體不適,便不去叨擾殿下興緻了。」再不同永安說話,徑直向里去了。

永安被蕭橫拽著朝前走著,時不時扭頭看一眼,奈何那層層影壁阻擋視線。她惴惴不安,「季大哥不會氣我去玩吧?」

蕭橫毫不客氣,「若是要生氣,還有我替你擔著呢,怕什麼?」

「今兒我心情好,咱們騎完馬去我府里吃飯,我府里有個耍猴人,你肯定愛看那個。」他沖永安做個鬼臉。

永安不會騎馬,由蕭橫帶著一路策馬到西郊牧場。剛一下馬,便見牧場外里三層外三層由重兵圍了。他和永安騎在馬上,不悅道:「我早就跟御馬監說過了,今個兒我要帶人來騎馬,是哪個不長眼的敢跟我搶?」

「蕭橫,要不我們去玩別的,改天再來好了。」永安從後面拽拽他衣服。

「不行,說了今天就是今天,我倒要看看,是誰那麼大膽子。」索性一揚鞭,帶著永安直闖了進去。侍衛知道他性子,哪敢攔他。

進來牧場又被攔住,他一看侍衛服色,冷哼一聲,「太子呢?不想死就給本王滾遠點。」侍衛們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終究不敢讓行。蕭橫氣急,拿起馬鞭便要向人抽去,永安在後面死死抱住他胳膊,「別別別,蕭橫,你這……這麼凶!」

正僵持著,「混賬,你還不給我滾下來?」

「誰敢說我混……」他兇狠地別過頭去,氣焰頓時消了三分,不情不願地喊了聲父皇。

早有人搬過軟椅,大楚帝王蕭道石坐定後便開始中氣十足地罵人。太子侍在一旁,「父皇息怒,三弟不是故意為之。父皇也知道他性子……」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便捅了馬蜂窩,蕭橫將炮火對準了太子,「你求什麼情?父皇願意罵我,我也願意讓父皇罵!」他瞪太子一眼,「要不是你,我能在這挨罵?」

蕭道石被他氣笑,「是朕要來,你少賴你大哥!」也懶得再罵,「你這是帶了哪家的姑娘來賽馬?」蕭橫不情不願地閃開,讓身後永安露出臉,「是季慎之的妹妹。」

「季慎之?」

「是二弟的門人,從大魏那邊來的,聽說是犯了罪過來的。」太子適時遞話,又被蕭橫白一眼。

見楚皇打量自己,「我叫永安。」她答得脆生生的,臉上還掛著大大的笑容,讓人看了就開懷。

「是老二手下的?」這話卻是問永安。

永安認真點頭,「我們現在就住在晉王府中,季大人是在京都太學裡認識晉王殿下的。大魏冤枉好人,季大人就帶著我一起來了。」

蕭道石笑一聲,「季慎之這妹子倒是伶俐。」

蕭橫與有榮焉,「那是自然!」

「人不錯,名字也好,可是天下永安的永安?」蕭道石接過內侍奉上的茶。

「正是這個永安。天上星,亮晶晶,長燦爛,永安寧……」

執盞的手一抖,茶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6

季慎之用力推開房門,面色陰沉。永安正摟著只小猴子在塌上,一人一猴,對著吃花生仁玩。那日她和蕭橫從馬場回來後,又去他府上看了猴戲,蕭橫見她喜歡猴子,昨日竟帶了這猴子來看她。

季慎之大步跨入,抓住猴子皮毛將其扔了出去,猴子摔在遠處哀鳴一聲。永安急忙從塌上奔下去,將小猴摟在懷裡,像哄人一樣對這小猴子又揉又吹,頭一次對季慎之怒目而視。

「我不是早就叮囑過你了,要你離秦王遠一點!」他攥住永安手腕,「你怎麼還隨他見了皇上!」

「那是湊巧……」季慎之手下更加用力,「永安,我再告訴你一遍,離秦王遠一點,也離晉王遠一點!離大楚的所有人都遠一點!」

永安獃獃的,「為什麼?」她從來沒有見過季慎之如此失態。

「沒有為什麼,你既然跟著我,就要聽我的話,不然你就立刻給我回度風城去!」他鬆開她手腕,背過身去,「永安,你要記得你的身份,你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民女,現在在大楚也只是我季慎之的妹妹。可只要有心人一查便知,我季慎之只有個入宮為妃的倒霉姐姐,哪來的你這勞什子妹妹,你配不上!」

這話說得實在太重,永安衝到他前面氣鼓鼓地瞪他,氣勢洶洶,可話一出口便帶了哭腔,夾著委屈,「為什麼配不上?我喜歡你,我娘跟我說,喜……喜歡,就配得上!」

「不要再提你娘,沒有人像你一樣整天把一個死人掛在嘴邊!」

一記耳光甩他臉上,永安似被激怒,「不許你說我娘!你不喜歡我就算了,不許說我娘!」

那小猴感受到她怒氣,緊緊攀著她衣服一動不動。她盛怒之下甩了季慎之一耳光,指尖都是麻的。「季慎之,你個烏龜王八蛋,為什麼不讓我提我娘?我就要提!我就要提!」她仰著臉,撇著嘴,眼淚不爭氣地落下。

季慎之緊緊盯著她,語氣不容置疑,「這裡是大楚,不是度風城,容不得你鬧脾氣。你今天收拾東西給我回去,立刻給我走!」

永安擰身就抱著猴子沖了出去。季慎之深深眉頭蹙起,楚皇已經注意到了永安,絕對不能讓永安繼續出現他的視線里。永安乖乖回去,是最好的辦法。

他拿手揉揉眉心,親自為永安打包起衣物,掌燈時分,方才從房內退出來。強打著精神尋了蕭鈺,二人在書房又是一番長談。蕭鈺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照你的意思,太子現在還動不得?」

「是,太子資質平庸,但是並無大錯,更何況,如今大楚與大魏南北對峙。」季慎之落下一白子,「大楚內政不宜有變,變,也不是現在。」蕭鈺眼底精光一閃,只聽他道,「軍權,才是殿下您要取太子而代之的最大砝碼。」

正如油如沸水,蕭鈺心裡不由一動,「兵權從何而來?」

「兵戈不起,無從拿兵權,只要大楚與大魏開戰,您和三皇子均可去前線督軍。若是前線將士在您的指揮下連連得勝,那麼軍心自然到手。有了軍心,再有了民望,從將士中培養出一批自己人……莫說太子之位,便是……」

季慎之一頓,蕭鈺卻很清楚他指的是什麼。蕭鈺躊躇,「你說的我自然懂,可眼下除了你之外,我並沒有什麼可用之人。軍事我只略知一二,還都是紙上功夫,如何能打勝仗?」

季慎之脊背挺直,似笑非笑,「殿下可信我?」

「自然是信。」

「我季慎之,強過別人百倍,殿下有我,足矣!」

「如今大魏不過是烈火烹油,盛極而衰。魏皇年老體衰,底下皇子們虎視眈眈。大魏重內輕外,將領三年一調,將無專兵。況且這些年來大興土木,勞民傷財,為了建露台,不惜挪用邊防軍費。

若不是因為有軍屯,邊境地區的士兵怕是吃飯都成了問題。只要我們從大魏西南處掘開一個口子,兵分陸水兩路北上,大魏必然求和。

只要求和,勢必要讓他割讓南方的窮里等十二郡縣。割地一起,吞併大魏不過是時間問題,必得徐徐圖之,北狄便是前車之鑒。打江山易,守江山難,殿下也不想為他人做嫁衣。」

蕭鈺不語,棋盤上白子對黑子漸已成包圍之勢。

7

三月後,魏楚交戰,二皇子同三皇子領兵出征,連破數城,卻停軍修整,安營紮寨。兩軍隔江對峙,楚軍水師打敗魏水師,斷絕南方水路糧運。

僵持兩月,大魏朝變,三皇子登基,改封蕭國,以親妹寧國公主與楚和親,魏南部與楚接壤十二郡縣為嫁妝。大魏民間一片嘩然。楚皇下旨,冊蕭國公主為二皇子蕭鈺正妃。

蕭國公主頭戴金冠,一襲紅色嫁衣千里而來,二皇子攜文武百官於宮內親迎。眾人皆在,包括如今已天下聞名的季慎之!是季慎之,以大楚和談使臣的身份,重回京都,親自敲定魏楚合約的細節,再將公主迎回。

蕭橫卻不見人影,他曬得黝黑,左臉上還多了一道疤,這下子,再沒人會將他同蕭鈺混為一談了。他身旁趴著一人,身子硌在石頭上,手裡拿了個西洋鏡,西洋鏡隨意架在個小洞上,正眯起眼來喊他,「蕭橫,你快看看,那個紅衣服的是不是就是寧國公主啊?」

「就一個女的,她不是公主還能誰是,難不成你是?」他搶過西洋鏡窺了一眼,「還別說,永安這名字的確挺像個封號。要是讓我二哥知道,我不去迎接,在這偷看,非得氣死不成。」

身旁那人晃晃腦袋,急忙賠笑,「是是是,這不是多虧了我英武不凡的蕭大哥嗎?」說話者不是永安是誰?

當日永安怒極之下摔門而去,正遇上了來晉王府傳令的內侍。楚皇召她入宮,只說了會子話蕭橫便來了,二人回去後,季慎之便立刻要送她走。當著晉王的面,毫不留情面,一定要她當夜就動身。

季慎之親自捆住她手腳,送她出城,派了侍衛喬裝掩護著。蕭橫是第二日下午尋她不到,才發現端倪,親自騎馬去追,騎了兩夜方才追上,將她又帶回了淮都,藏在秦王府里。

就連三個月後的出征,永安都扮成親兵混在了他的軍帳里。蕭橫其餘的親兵自然知道,但是他們是蕭橫的人,有誰會將自己主子打仗帶了個女人的事情到處宣揚?季慎之用盡所有心力來匡扶蕭鈺,又怎會分心?竟然就真的讓永安藏了半年,在暗處默默偷看著季慎之。

「我說你準備什麼時候現身?這個寧國公主嫁的是我二哥,又不是季慎之,你也該放心了才是。」蕭橫小聲又來了句,「真不知道季慎之有什麼好的,除了人聰明點,什麼用也沒有。」

「你懂什麼,他長得好看。」

蕭橫冷哼一聲,「好看能當飯吃?」

「能!」永安不看他,聲音斬釘截鐵,「季慎之的好看能當飯吃。」

蕭橫不悅,「那我呢?」

永安急忙哄他,小聲道:「你的也能,你看你這疤,多男人啊!季慎之的能當饅頭,你的起碼是熊掌!高級吧?」

蕭橫聽見自己是熊掌,心裡得意,一個沒忍住,竟然哈的一聲笑了出來。為了便於觀察,他二人藏在假山裡,這麼一聲笑,讓眾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假山中有刺客!」蕭國公主忽然出聲,立刻就有侍衛將假山團團圍住,永安苦著臉,這個公主耳朵怎麼這麼好使。

蕭橫倒是毫不畏懼,在假山裡懶洋洋出聲,「不是刺客,是我!」

蕭鈺立刻就變了臉色,還要去向蕭國公主解釋,「公主,並非刺客,而是……」他的話被蕭橫打斷,「是本王。」他慢慢悠悠走出來,身後來站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永安。季慎之看向蕭橫的目光,立刻便暗藏了幾分怒氣。

蕭橫笑笑,一拱手,「這便是我的新嫂子吧,長得真是花容月貌,哈哈。」只有他一人在笑,也不嫌尷尬,「這不是那個誰,久聞公主大名,今日藏身也是為了一睹芳容。」

蕭國公主沖他一欠身,行了半禮,又看向永安,「這位是?」

「這位是季大人的妹……」蕭橫又搬出了永安在大魏的臨時身份,卻不知道蕭國公主與季慎之曾有婚約,對他家中一清二楚。

「王爺,皇上還等著呢。」季慎之不動聲色地別開話題,蕭鈺自然打了圓場,「公主請!」

蕭國公主微微頷首,行出幾步方才回頭,目光意味深長。

8

大魏先帝過世,故蕭國公主守孝三年完後,方能成婚。楚皇為人心胸寬闊,對於蕭國公主頗多賞賜,聖眷優渥,又下令於晉王府北興建蕭國公主府,作為她這三年的居所。

被發現了的蕭橫同永安,一起回了晉王府中挨訓,被訓的自然是蕭橫。永安是季慎之的人,就算心有不悅也不好當面發作。永安面有羞愧,低著頭不敢去看季慎之。季慎之的官服較半年前又有變化,永安知道他升了官,如今已是朝中炙手可熱的紅人。

季慎之倒是沒發脾氣,「這些日子你一直沒回度鳳城是不是?」永安眨眨眼算是應了。

「走吧,既然回來了那就老老實實地待著吧。」他沖晉王行禮,「那臣就不耽誤殿下教弟,先行告退。」目光輕飄飄地落在蕭橫臉上,蕭橫被他看得一個激靈。

扣起永安手腕,「秦王事忙,你叨擾了半年,也該讓他清靜清靜了。」

蕭橫氣得跳腳,「我不用清靜!」

「混賬!」蕭鈺發了火,「你是秦王,成日里跟一個小姑娘廝混在一起是什麼道理?還領著人去偷看!不要仗著父皇寵你,」他提起弟弟領子,「你就能無法無天。永安是季慎之的人,你要跟他搶不成?」蕭鈺不信,季慎之能對永安一點情義都沒有。

「為什麼不行,就算我要跟他搶,他能奈我何!」蕭橫也惱,「他不過就是一個大楚降臣,要不是你暗中助力,他能在朝中爬這麼快?別以為我不知道哥你留他要幹什麼。」

蕭鈺變了臉色,「你胡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二哥,你敢說你沒有不臣之心,你敢說你沒有覬覦父皇的寶座?二哥,你素日只說我笨,你也發昏了不成?父皇身骨一向好,要是等父皇……」他頓了一頓。

「人都是要死的,可是父皇起碼還有二十年,二十年後太子登基也是盛年,你要等到什麼時候?就一個季慎之,能成什麼事?二哥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

蕭鈺被他說中心事,隨手就將一旁茶盞自桌上掃下,「住嘴!蕭橫,你懂什麼?太子若是登基,你我二人還能保住命來?」他細細擰起眉,「更何況,如今我早就不是只有一個季慎之了。」

燈火之下,蕭鈺帶上了猙獰笑意,眼見著這張和自己一樣的臉上出現這樣的神情,蕭橫一推兄長,「二哥,你清醒點,不要再昏頭了!」

蕭鈺眼底陰沉,「成王敗寇,你不要再管,只管安生地過日子就好。我是你親哥哥,就算要拿這天下,也絕對不會拿著你的命去開路!」他告誡蕭橫,亦告誡自己。

「你只會用兵打仗,心思魯莽,你喜歡永安,那我不妨告訴你,你絕不能和她在一起。」

「憑什麼?」

「就憑她是前朝外戚的後人,你倆就絕不能在一起!」

蕭橫一愣,什麼前朝外戚?

「長在大魏邊城的民家女兒,怎麼可能像她一樣?你知道她叫永安,可知道她姓什麼?我半年前讓人去查,月前才將消息遞迴來。我派去的人在那度鳳城扎了根,甚至潛入了她的居所,苦查這麼久才知道,永安該姓紀!」

「季?」蕭橫咀嚼著,「她真的跟季橫之一個姓?」

「你該聽說過前朝周烈帝的紀貴妃的,紀貴妃出身的紀家,才是永安的紀字,紀貴妃該是她的嫡親姑母!前朝滅時,紀家倒戈北狄,後來被大順皇帝所滅。紀家樹倒猢猻散,沒想到竟然跑了邊境去。」

蕭橫不去看面色發白的弟弟,「『天上星,亮晶晶,長燦爛,永安寧』你該記得這句話吧?」

「這是永安長命鎖上的話,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長命鎖上的一句話,父皇怎麼會失態地打翻了茶杯?因為父皇宮裡也有一個長命鎖,上面刻的也是同一句話!你該知道,我們大楚從軍中而興,父皇原本是前朝將領,假意投敵,後帶兵揭竿而起,創立這大楚基業。

而永安的姑姑,坊間早有傳聞,這位紀貴妃便是當年京都保衛戰中神秘失蹤的紀將軍!你在軍中,不覺得我們此次出征太為順利了嗎?」

蕭橫喃喃,「季慎之還是有兩分本事……」不少戰術都是由季慎之研究出的。

卻被蕭鈺打斷,「沒錯,季慎之的聰明才智,遠在他人之上。別人只能紙上談兵,他卻能融會貫通。季慎之從永安那裡得了一本冊子,上面全是領兵作戰的心得方法,當中還有與一人的來往書信,亦是談論軍事。你知道那書信上的私章是誰的?」

蕭鈺輕蔑一笑,「是前朝那短命的周政帝,若不是他早死,讓周烈帝匆匆即位,北狄怎麼敢興兵南下?現在的淮都怕是還姓周不姓楚!跟前朝皇室扯上關係的女人,你敢說要?我能查出來的事情,你以為父皇查不出來!」

更何況,永安還是他要牽制季慎之的一步好棋。

9

三千青絲烏壓壓沉在肩上,蕭國公主從榻上懶洋洋起身,纖纖素手接過侍女們奉上的茶,漱口後方才吩咐:「將本宮那件金縷衣拿來。」楚皇做壽,她這個準兒媳婦不僅代表自己,更代表了大魏的威儀,自然要盛裝打扮才是。

如今貴婦小姐多嫌金飾俗氣,蕭國公主卻是極愛用。她個子高挑,一舉一動都是皇家氣派,正壓得住。

「我吩咐的東西可準備好了?」侍女們將玉匣捧出,當中一個成人拳頭大小的明珠,正是她要獻給楚皇的壽禮。

楚皇稱帝近二十年,奇珍異寶見過無數,區區明珠自然不算什麼,所以,她還預備了別的。嘴角輕輕一勾,美目流轉間萬種風情,朱唇一啟,「去告訴他,把東西收拾好,今晚便要呈上去。」

金縷衣拿香熏了,由侍女們伺候著穿了,裙擺長長逶迤到地下,額上金冠閃閃。「聽說本次壽宴是由季大人籌辦,如今這深宮之中,倒還有個同鄉,」她說得很慢,「且去看看罷。」

那廂永安也接到了入宮的旨意,楚皇身邊的王公公面無表情,「咱家傳聖上口諭,特許永安小姐今夜入宮共同觀賞歌舞,莫誤了時辰才好。」

又轉向季慎之,「皇上對大人真是賞識,咱家伺候皇上這麼久,還沒看見哪家的夫人小姐能被皇上親自召見兩次。」季慎之微微頷首,親自將王公公送出門外。

永安開始頭疼起來,她倒是不怕皇上,可是進宮規矩一大堆,見了那個要行禮,見了那個要問安。便在這當口,蕭橫又過來了。

如今永安住在季慎之的府邸,離蕭橫的秦王府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季慎之從不給蕭橫好臉,可蕭橫卻得了空便往他府邸里跑。蕭鈺那天對他說的話,他雖然大感震驚,卻一點也沒往心裡去。永安姓不姓紀,他渾不在乎,反正永安就是永安。

他派人在季慎之府邸外盯著,他一出府便將消息傳給自己,自己再匆匆趕來。

永安見他來了就像看見救星,一把撲過去,「皇上要讓我今晚進宮。」

蕭橫心裡划過一念,「皇上讓人進宮幹什麼?」

她苦著臉,「王公公的意思,是我沾了季大哥的光,讓我進去看看歌舞樂呵一下。」

蕭橫這才放下心來,也是,先不說父皇到底知不知道永安姓紀,就算知道,父皇心胸寬廣,怎麼會遷怒一個小姑娘?於是便又樂樂呵呵,「永安,宮裡可是我的地盤,今天晚上我跟著你,誰要欺負你,我就揍他。」他打量永安一眼,「永安,季慎之每個月就那點俸祿,是不是養不起你?我怎麼覺著你瘦了?」

「怎麼會,季大哥昨天還讓人給我做了兩身新衣服呢。」她笑眯眯地比個手勢。

蕭橫冷哼一聲,「衣服有什麼,我難道沒讓人給你做過?」一說衣服蕭橫倒是想起來了,「你今晚上進宮,可有能穿的衣服?宮裡的奴才都勢力,咱們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十分顏色變成十一分,最好將那蕭國公主蓋過去!」他挑眉笑道。

正當蕭橫帶永安討論衣服首飾之時,季慎之悄無聲息地從公主府後門進去了。侍女將他引至涼亭,蕭國公主正在撫琴,琴聲悠揚,蕭國公主手中動作不停,「慎之,我等你許久了。還不快將洞簫呈給季大人?」

二人自幼相熟,琴簫合奏是常有之事。侍女奉上一管碧蕭,季慎之卻不動,「公主,臣早就忘了。」

琴弦應聲而斷,蕭國公主起身,指尖上已經多了一道紅痕。「你們都下去吧。」她屏退眾人,面上笑容已經勉強,「慎之,你我何必這樣見外?」

「你可還是怨我保不住賢妃?」她話里已含了三分委屈,「這一路南下到淮都,你連話都不肯同我說,咱們……慎之,我們曾有婚約,我是要嫁給你的,這些,你也忘了嗎?」

她頭上金冠隨動作顫顫巍巍,季慎之目光落在她額心花黃之上,就算已經過去數年,仍有一道淺淺疤痕。那疤痕,是為他季慎之留下的。

「公主,您已是晉王妃了。」季慎之向後退一步,「請公主告知,信里十萬火急之事指的是什麼?」在送別王公公後,便有一封信送到他手裡,正是蕭國公主的手書。

「除了你身邊那位永安姑娘,對你而言,還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蕭國公主輕笑,「你喜歡她對不對?」沒聽到回答,她笑意更深,「季家人都死光了,哪裡來的什麼妹妹?慎之,我不管你是怎麼認識她的,只問你一句,她的身份,你是知還是不知?」

季慎之猛地睜大了眼。

「大楚能將我大魏擊敗,要多虧了你。我大魏和親也好,割地也罷,也都是你季慎之的功勞。你恨大魏殺你家人,所以利用大楚的力量來報復……慎之,你是個聰明人,若是我將她的身份宣揚出去,天下之大,不管是大魏還是大楚,都容不下她,所以,我們不妨做一樁交易。」

季慎之終於開口,他眼神冷冷,靜靜看著蕭國公主。「在公主要與臣做交易之前,臣想冒昧問一句,大魏巫蠱之案的真兇可找出來了?是哪位皇子下的手,要置我季家於死地?」話風陡然一轉,「或者,不是皇子,而是公主?」

蕭國公主唇邊笑意陡然一僵,季慎之拂袖而去。

10

是夜,歌舞昇平。

永安左手邊挨著季慎之,右手邊卻是蕭橫。蕭橫不與皇子們坐在一處,卻來擠著永安坐。她從底下戳他,小聲道:「你快回去坐吧,我都快被他們看出窟窿來了。」這話不假,在座的大臣時不時往她這瞟兩眼,就連晉王和那蕭國公主,也常往這裡打量。

季慎之將他二人互動盡收眼底,仰頭喝下杯中殘酒。

酒過三巡,蕭道石已經染了三分醉意,他於高座之上朝下望去,這殿內坐的莫不是親信。當中跳胡旋舞的舞姬正旋轉如風,腳上銀鈴聲清脆悅耳。

「這胡旋舞倒不如以前的好。」大殿頓時沒了動靜,那舞姬卻不敢停,猶自旋著。「前朝在時,我在京都眼見了一場胡旋舞,那舞姬動作如風,一場舞下來,便賺了百金。」

蕭道石本是前朝將領,眾人皆知,卻從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生怕犯了帝王忌諱。眼見他自己提起,卻無人敢附和,只有蕭橫出了聲,「這百金里可有父皇的?」

蕭道石笑起來,「當時朕還年輕,只是一小小副將,那百金里怎麼會有朕的?」他眼睛微微眯起,似是想起往事。

「如今我大楚國力強盛,要是再見那舞娘,莫說百金,便是千金賞她也無礙。」太子急忙開口。

蕭道石又飲下一杯,「來人,傳我旨意,加封秦王為忠勇王,晉王為忠毅王。」又看向太子,「此次我大楚出兵,你兩位弟弟立下了汗馬功勞,你有臣如此,夫復何求!」

本為兄弟,皇上卻以君臣相稱,蕭鈺藏在袖中的手已用力攥緊,面上不顯,從位上站起來謝恩。太子急忙稱是,心裡卻暗喜。

蕭橫卻沒謝恩,「父皇,兒臣不願要什麼封號,為我大楚出力本是應當。」他看了永安一眼,「父皇給兒臣換個賞賜吧!」

蕭道石被他引起興緻,長笑一聲,「哦?你想要什麼?」

他臉一紅,「兒臣……兒臣想要個人,」第一句話說出來,後面的就好說了。「求父皇把季大人妹妹許給兒臣,兒臣心儀她已久,想要她做堂堂正正的秦王妃!」

滿座皆驚,蕭鈺不由變了臉色,「父皇,三弟醉酒,方才御前失儀,請父皇息怒!」

蕭橫看哥哥一眼,「父皇,這就是兒臣的心裡話,絕不是醉話!」

蕭鈺暗恨弟弟不成器,又待開口,被蕭道石止住。蕭道石臉上看不出喜怒,喚了一聲永安。永安小臉煞白,跪在地上,旁邊蕭橫立刻陪著跪下。她亂極了,蕭橫怎麼會說娶自己,蕭橫是知道的啊,她喜歡的是季慎之,就算季慎之對她冷冷淡淡,她還是忍不住喜歡他啊。

「永安,朕且問你,你可願意嫁給秦王?」眾人視線紛紛凝在她身上,永安卻慌亂無措,不由望向季慎之。季慎之卻避開了她目光,霍然起身,「啟稟皇上,臣妹願意。」

蕭道石不語。

永安腦中轟隆一聲,他怎麼替她答了願意?心裡一酸,她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再起身時金磚上已多了淚滴,「我願意嫁給秦王。」

蕭橫喜形於色,一把抓住她胳膊,「父皇你聽,永安樂意!」這種情況下,說不願意,要牽連多少人?

蕭道石審視著他二人,突然放聲大笑,「好,三子有吾之風!」大手一揮,「朕今日就為你們成這樁婚事。」他掃晉王一眼,「老二,這一點,你就不如你弟弟了。」蕭鈺應了一聲,手心裡已全是冷汗。

「永安是慎之的義妹,」他這義妹二字一出口,季慎之臉色也變了,「慎之又是我大楚股肱之臣,與秦王正是門當戶對。」蕭道石輕描淡寫,「論起來,永安叫朕一聲叔父也使得。想當年楊家一門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何等忠烈!朕雖然沒親眼見過楊將軍的威風,卻也曾和楊家後人並肩作戰。」

永安不解,什麼楊家?

「朕還記得,你姑姑身上頗有楊家遺風,銀甲紅槍,令敵人聞風喪膽。」話氣悵然,季慎之卻是放下心來,裡衣已被冷汗濕透。倒是蕭鈺嘴角一動,他本想用永安的身份來牽制季慎之,卻沒想到父皇毫不避諱。

「永安,當年若不是你姑姑替朕擋了一箭,也不會有這大楚王朝。說起來倒要多虧了你姑姑的長命鎖,那鎖救了你姑姑一命,亦救了朕一命。可是你祖父批量找人做了一堆,家中女兒人人一個。」

蕭橫見父皇明知永安身份而不動怒,也放下心來。永安卻是不解,自己並不認識什麼楊家,更沒聽娘說過自己還有個姑姑。永安剛要開口,蕭國公主卻搶在她面前,「父皇,兒臣有本要奏。」

蕭國公主端坐一旁,「兒臣所奏之事有關國本,既是國事,也是家事,眾位大臣卻是不好聽得。」

蕭橫嫌她又出來插話,恨恨地瞪她一眼,「父皇,你快先給兒臣賜婚吧!」

蕭國公主神色凝重,「父皇不可,兒臣要奏的,正和這樁婚事有關!」

季慎之眉心一跳,隱隱有不好預感。

11

「蕭國,你說此事亦是家事,為何又將季大人留下?」

蕭國公主神色恭敬,「因為此事與季大人脫不了干係,父皇您說的這位將軍,若是兒臣沒猜錯,怕就是那位在京都保衛戰中神秘失蹤的紀將軍。那您應該也知道,坊間傳聞並非傳聞,這位紀將軍便是後來周烈帝的紀貴妃。

可您剛剛的話錯了,永安是季大人的義妹沒錯,卻不是紀貴妃的外甥女,因為……」蕭國公主目光緊盯永安,「因為她是紀貴妃的親生女兒!是前朝周烈帝的餘孽!是一位真真正正的亡國公主!」(原題:《永安》,作者:君子端方。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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