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連一天就成了一輩子，中下

作者：螢照公子

圖文：來自網路

孩子都上學了，家裡困難的厲害。男人就出門做點小生意。

故事的開始是這樣

男人每天五點出村子，女人就跟他一起起床，做好了飯，看著他吃完，再送他出村。晚上做好了飯，帶著孩子們去村口等男人，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男人也從不在外邊耽擱太久，從不喝酒，總能按時回家。

男人能喝酒，但絕不在外面喝酒，就算是想喝了，夫妻兩個吃著飯，小酌一杯，比什麼都強。

男人能喝酒，但從不喝醉，就連走親訪友的時候也不會喝醉。因為女人最煩喝醉的人。每到酒席上，媳婦們總會一遍遍去看自己男人，看有沒有喝醉，或在旁邊提醒一兩句，還惹得自己丈夫諸多不樂意。但女人，從不用走進男人喝酒的房間，因為她知道，一桌上十個人，九個人都喝醉了，那個沒喝醉的一定是自家男人，無一例外。

等待，不光是女人的專利，也是他們家的傳統。男人也會在女人回家晚的時候去村口等她。

「快點，到村頭看看恁媽媽回來了沒。」男人一句話，孩子們就跟著他去了，像是一串葡萄向著村口出發。

男人家吃飯有儀式，爸爸不在，不能吃，媽媽不在，不能吃，上學的不在，不能吃，幹活的不在，不能吃，一定要一家人齊了，開始吃飯。當然還有一條，生氣的沒來，不能吃。

日子長了，總有些摩擦，有時候，兩人也拌嘴的。女人生了氣就不做飯，躲到房間里睡覺，男人總是默默無聲的做好飯去哄她，不大工夫，男人不僅能將女人哄好了，還要抱她出來吃飯。

所以孩子們每次放學回家看到爸爸在做飯就知道媽媽生氣了，不過也不要緊，吃飯的時候，爸爸總能把媽媽抱出來。他們奇怪的是，媽媽怎麼那麼沒志氣，生氣了就是生氣了，怎麼能被爸爸的幾句話就哄好了。

日子就像春天的江水，無波無瀾，但又每時每刻都在流動著。

女人的娘纏綿病榻多年，那年冬天，雪下的很大，地上的積雪有一尺厚。老人病重了。

「在這兒好好伺候娘吧，家裡不用操心，也不用操心孩子，這個錢，你拿著。」男人塞給女人錢，轉身走了。自從女人的娘生病，卧床已經十幾年了，女人買什麼東西，拿多少錢，男人從來不會過問。

但，再孝順的兒女也留不住即將離去的老人，那一天，雪下的真大，銀裝素裹的世界裡只有烏鴉的叫聲，老人去世了。

辦完母親的喪事，女人病了，一個月沒下床，總說：「我咋那麼命苦，就俺娘疼我，她還沒啦。」男人不知道說什麼，只能默默地，默默地做飯，默默地給女人送飯，默默地洗碗，默默地忍受女人即將崩潰的壞脾氣。

男人能忍受的，孩子們不一定能忍受，因為，他們畢竟不知道，死，究竟是什麼意思。不能忍受媽媽的壞脾氣，就要吵，跟媽媽對著吵架，事後還要告狀，給爸爸告狀。

「那你給我說說因為啥吵啦？」男人一邊洗碗一邊問，他跟閨女們說話總是和顏悅色，溫聲細語。

「因為，因為她脾氣不好，吵我咧。」閨女也說不出為什麼。

「因為啥吵你？」

「因為……你偏心，老是向著俺媽媽。」

「恁媽媽脾氣是不好，你也有錯，你要是沒錯，她也不會吵你。她這會兒心裡邊兒不好受，你咋不體諒體諒她。你給恁媽媽道個歉吧。」

「咋道歉？寫信？」爸爸的話就是真理，說是自己錯了，就是錯了，不知道為什麼，孩子們總不會懷疑這一點。而且，他們認為，爸爸總是向著媽媽的，其實告狀也是白告，但每次總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打破這個常規。

幾十年了，這個規矩從來沒有人能打破。

孩子們長大一點，父母的負擔就減輕一點，做改變的想法就多一點。

那一年，紅磚便宜了，女人說：「蓋房子吧。」

「再晚兩年吧，等孩子再大些……」

「蓋吧。」

兩人沉默著，但最終，男人還是支持了女人的想法。

夏天的夜晚，外面總比房間里涼爽，一家人總要到外面吃飯。吃著飯聽單田芳老師的評書《雪山飛狐》。

「今年都少花點錢，咱今年想蓋屋子啦。」女人發話了，孩子們愣了一下，小兒子最先問：「雪糕也不能吃啦，辣條也不能吃？」

「不能。」男人說。

「少吃點中不中？」閨女問。

「那就少吃點吧。」男人笑了。

「俺爸爸恁偏心啊。」小兒子抗議，但是抗議無效。

孩子們並不懂什麼叫「風雨同舟」、「同甘共苦」，只是覺得自己能省下五毛錢一塊的雪糕就能為家裡做出點貢獻，很有成就感。雖然看到別人吃雪糕有點嘴饞，但一想到自己能做的「大事」就忍了。

那一年，房子果然蓋了起來，女人說，再過幾年，還要再蓋，還要買車。

「買個啥車好？」問這話的時候，孩子們已經畢業的畢業，工作的工作，結婚的結婚了。日子還沒怎麼過呢，只是孩子們都長大了，回頭想想，眨眼的工夫，二三十年過去了。

「你看上哪個就買哪個吧。」男人說。

依著村裡人說，男人這樣大概還是怕老婆的，但是，奇怪的是，像他這麼「怕老婆」的，好像越來越多了。女人的侄女們總是嚮往著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相處方式，每每都會來取經。

「姑姑，跟我們說說，恁倆都是咋相處咧啊，為啥一輩子也不吵架？」

「有啥吵咧？結婚過日子，哪能處處順心啊，相互讓著點，都好強，天天打架？我脾氣急，恁姑父脾氣好啊，他都讓著我咧，我都知道。他也有急咧時候啊，他急我就不急，等他不急了再跟他講理。我急的時候，他不急，他急得時候，我不急，咋吵架？」五十多歲的女人說起男人還像個戀愛的少女一樣。

「那你給我講講恁以前的事兒吧。」

「以前的事兒？哎呀，不敢想啊，不知道咋過來的，活個人兒，難著咧。窮，孩子多，受欺負，難著咧，哎呀，不敢想，不敢想……」

活個人，難著呢。一輩子要遇見那麼多人，那麼多事，哪兒能事事順心呢？經濟上，人情上，難事多著呢。活個人，難著呢。

————故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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