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東：我無法閉上眼睛

「作為藝術家，我無法閉上我的眼睛。我必須睜開眼睛去看，用我僅有的工具去畫。」

——劉小東

《羅博報告》七月刊封面

本期紙媒策展人：劉小東

藝術家以作品《鋼板1》為靈感設計的《羅博報告》專屬封套。

何為「媒體策展」：《羅博報告》以雜誌外衣為媒介，打破設計與藝術邊界，呈現獨一無二的藝術形態。「媒體策展」項目自創刊之初便啟動，每期邀請一位藝術家擔任策展人。

2017年三四月間，藝術家劉小東的作品同時在米蘭的兩個藝術展上亮相。其一是他的個人最新作品展——「Chittagong」（吉大港）。藝術家把目光聚焦於這座孟加拉國第一大港口城市最重要的拆船工業，以畫筆記錄下個體拆船廠最真實的一面。

每年，有超過100艘輪船在這裡被解體、回收和轉售。來自貧困地區的工人們勞作於遍布有毒工業廢料的環境之中。在危險的人工拆焊作業中，不少人身上留下了深深的鋸齒狀傷疤，有人稱之為「吉大港文身」。在劉小東的畫面中，我們看到粗陋蕭索的頹垣廢址，銹跡斑斑的斷鋼殘鐵，還有形形色色以拆船為生的勞動者，靜靜經歷著他們習以為常的勞作和生活。在展覽圖冊中，劉小東寫道：「我所看到的是人類生存的力量。」

2016 鋼板1 Steel 1 250x500cm 布面油畫

另一展覽是主題為「不確定的世界」的全球化大展。作為中國唯一獲邀的藝術家，劉小東為此創作了《本來事情會更糟》，改編自義大利1910年的一幅繪畫作品。原作畫面中是一群雄赳赳氣昂昂挽手前行的勞動人民，而劉小東畫的卻是米蘭的難民營，來自敘利亞、非洲、阿富汗等地的難民在畫面中一字排開。「從前那幅畫是勞動人民大團結的景象，我畫的仍然是今天的勞動人民，但他們好像沒有團結起來。」一位知名藝術家曾說，劉小東的作品「呈現出一個國家的傷口和一個藝術家的無言的立場」。

對現實的關注，是劉小東作品一以貫之的重要特點，他堅持畫那些真正觸動他的東西。早年間，他的畫作之上多見妻、友等身邊熟識的人和事，「年輕時，自我的焦慮還沒解決，眼睛根本來不及看更廣闊的世界，所以繪畫題材偏自我宣洩。成年人則會更多地思考社會問題。」第一次去三峽，看到被截流後的長江成為一條深溝，周圍空餘一片漫無邊際的廢墟；到訪沙漠之城鄂爾多斯，看到這座曾經瘋狂生長的都市成為一座空空蕩蕩的鬼城……這些關於離開與留下，變遷與凝滯的畫面勾起他強烈的創作慾望，一個個看似日常卻頗具深意的瞬間濃縮到了他的畫布之上。「我創作的整個主題可能就是，離開母體的不安全感。」他對游牧民族心懷敬意，「他們說走就走，不拖泥帶水。可是我們就怕離開安全的島。這促使我對『移動』有表達的慾望。」

2017 本來事情會更糟 250x465cm 布上油畫

他走到世界各個角落，去描繪不同狀態的「移動」，去接觸和感受陌生人不一樣的色彩。那「不一樣的生活」，有時也讓他不知所措，但鮮活的挑戰讓他樂在其中。「有時畫得意外的好，有時很失敗，有時很一般。但畫畫是一個非常漫長的、一生的過程，一直處於打開自己的狀態，挺好的。」從筆觸、色彩運用到人物刻畫，繪畫無疑是一種主觀的表達方式，但劉小東保持著客觀的態度和立場。他著意強調畫中人與畫外人的關係，並習慣把觀者設想得比自己「高級」，創作中盡量收斂自己的態度，追求平和、客觀，摒棄過多的煽情和自我表達，「因為我知道，觀眾永遠比我聰明。」

這種謙遜和剋制也同時表現在劉小東對待商業的態度上。2006年，他的巨幅油畫《三峽新移民》拍出了2200萬人民幣；2008年，一套18張油畫《戰地寫生：新十八羅漢像》以6192.75萬港元成交；2014年，畫作《違章》又以6620萬港元被拍走，再創新高。而他卻形容這些都是「歪打正著」，是自己背對市場潛心創作的作品「正好有人喜歡」。雖然深知「資本的運作不可阻擋，應當積極地面對」，但劉小東同時清醒地看到：「資本永遠在尋找新的增長點，跟著它的鼻子跑可能會很快被它拋棄。」

他坦言自己並不具備村上隆等藝術家那樣與資本直接周旋的才能，「我只有能力把自己做得更好一點兒。」時至今日，面對博覽會等純商業活動，劉小東仍覺得「很害羞」，不擅長以商業性手法在眾多展品中奪人眼球。但對於畫廊的展出和售賣，他不拒絕，因為「畫廊能夠把我比較立體地介紹給公眾」 。

2016 上海外灘 從滬申畫廊望出去 250x300cm 布面丙烯

回歸到創作本身，曾經習武的經歷讓劉小東非常強調「貫氣」的重要性。創作期間，他不願被任何事所擾，不接受採訪，手機也要關掉，直到「吐完這口氣」。劉小東的工作室藏在798安靜的一隅，緊閉的深灰色院門將喧囂阻擋在外，為他的專註創作營造了良好的氣場，頗有避世之感。但他亦從未忘記打開門向外看。「世界變化比我想像的快。」當WIFI、共享經濟、人工智慧一點點滲入到生活中，劉小東也在一路小跑追趕：「真得活一輩子，學一輩子，否則寸步難行，這個世界永遠不會為弱者騰出任何空間。」

而當世界各地的社會問題不斷映入眼帘……劉小東說：「作為藝術家，我無法閉上我的眼睛。我必須睜開眼睛去看，用我僅有的工具去畫。」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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