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海《廚子的故事》

廚子的故事

整個豫北廚子里，徐廚子說自己手藝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徐廚子家祖孫三代拎勺，但他年輕的時候可不幹廚子。凡下九流一行，都琢磨著能光宗耀祖，但憑蒸煮煎炸的手藝，總歸不夠光彩。徐廚子他爹在油鹽醬醋里折騰了大半輩子，自然也這麼想，於是徐廚子早早就被送進了學堂。也許是祖上有靈，徐家兩代攢的爐火冒了青煙，徐廚子十六就中了舉人，做的一手好詩，文章寫的更是獨有見解，一時聲名鵲起，都說徐廚子是個遲早的狀元。

元宵盛會，徐廚子縱興賞燈，陰差陽錯，結識了士紳孫員外的千金。二人詩信傳情，一來二去，暗生情愫。徐廚子自知灶廚一行實在是下等人的事情，就是以舉人之身，仍舊是大大的高攀。於是和孫小姐約定，等中了狀元，再來向孫員外提親。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徐廚子春闈還沒來及，驚聞孫父要將孫小姐許配直隸，孫小姐不從，苦苦哀求又不得結果，竟爾跳湖。徐廚子又悲又急，心灰意冷，把滿屋詩的書史集統統焚毀，暗夜離家。

徐廚子走後，也不是沒了半點音信。有些常在省外跑動的同鄉說見過他，也干起了廚子的買賣。

一晃十年，徐廚子突然回了家。進了家門的徐廚子還未開口，眼淚就奪眶而出，砰的跪下，給二老不住磕頭。徐父徐母見到兒子，又驚又喜，早把當年的怒氣拋的一乾二淨。第二天，老少倆廚子就立了牌坊，取名「狀元樓」，做起了酒菜生意。

徐廚子雖然幹了廚子，讀書時的聰明勁兒倒是一點沒丟，很快把他爹的手藝也學了去，頗有大廚風範。徐父倒也慰藉，兒子如今竟然成了廚子中的狀元。徐家的買賣越做越響，遠近都要來他這裡一飽為快，其中也不乏達官顯貴。

光緒二十年，甲午戰事。朝廷輸了仗，割了地，賠了款。徐廚子年過五十，聽到消息，不知從哪兒翻出本《春秋》，幾番拿起，又放下，喝了一夜悶酒。

突然一日，來了一隊兵，不由分說，把徐廚子押了去。左拽又帶，居然被帶了巡撫私宅。只聽是要他做一道菜。差人交代，菜必須做的頂好，中堂大人已經數日無心用飯。

徐廚子折騰許久，端出一隻玉盤，上有瓷碗倒扣。交代送菜的奴婢須吃時才掀去瓷碗，就又被拎出了門。

菜送到，食客黃袍白須，掀去瓷碗，玉盤上哪裡有菜。只見窄窄一方白紙，上書八字：

宰相無罪，國土必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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