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定音笛·浮生︱東宋

定音笛·浮生︱東宋

東宋世界(Sunasty)第3期徵文第1篇徵文

浮生

小莫 著

東宋的第21個故事,是這樣誕生的……

東宋世界(Sunasty,宋納思地)系由《今古傳奇·武俠版》雜誌社前任社長·主編,武俠作家李逾求創立。東宋世界自2009年3月14日正式開啟,一直至今日,仍在不斷生長完善之中,先後誕生《化龍》、《燃燒吧,火鳥》、《赤酒引》等長篇作品。

繼「鳳羽」、「沙海」之後,「定音笛」是黑江湖舉辦的第三期東宋徵文。本次推出的,是第二次參與徵文的小莫《浮生》。上次徵文,小莫即以其平實的文風和文字中流露出的善意和愛意打動許多讀者,這次更進一步。在很短的時間內,文字的感覺淬鍊出來了,人物的塑造,氛圍的掌控,對世界觀的把握和呈現,都有了可喜的進步。不由令人對作者有了更大的期待。一位能進步的作者的空間是沒有止境的。

自「沙海」徵文開辦以來,黑江湖增設了一種新玩法:錦囊。即徵文參賽者在提交徵文並經確認完稿(如需修改在修改達成時視為完稿)後,即可獲得錦囊,進入下一期徵文當中,待當期徵文完成時繼續獲得下一個錦囊。每期徵文視為一次跑圈,待年度徵文結束後,最先提交完成徵文的(每期徵文均參加),即為跑圈總冠軍,獲得獎勵。特別提醒,徵文除小說外,對世界設定和徵文評論也適合。均有獲取錦囊和跑圈資格。有不明之處,請掃描文後二維碼,於群中垂詢。

目前,通過第二期徵文已發出11個錦囊,小莫憑《浮生》獲得第12個錦囊。錦囊即日發出。

扶余城的落花

一滴一滴,這地牢的水總是滴不盡,似乎已成為這裡最為平常的伴奏。夜已經很深了,人都睡熟了,甚至能聽到隔著幾間房裡的葉老頭咂巴嘴的聲音,想是夢裡喝到了好酒。酒,已經好久體驗沒有烈酒入喉,恣情縱性的暢快感啦。金天搖了搖一頭亂髮,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咽了口唾沫。想要在稻草上翻轉一下,找到適合入睡的姿勢,可斷腿處仍隱隱作痛,他煩躁地用手摸了摸,心裡又罵了聲娘。

在這地牢里的第九十九天。

金天不敢忘,他一天一天地刻在牆壁上,那一道道淺淺的痕迹,就是過去的每一個日子,重複的日子。

他想念在扶余城的時光,想念古板的夫子,想念大陸和中行,想念爹娘,想念扶余城時的秀秀,他們初見時,她的水般眉眼,他們在扶余城短暫的相守,他們分開時她喃喃的那句「不要怪我」,在他腦海里一遍一遍重放,在例行拷打的時候,在長夜漫漫連睡眠都成問題的時候。這是他的極樂丸。他閉著眼睛,再一次陷入回味。

金天來自扶余城,其間多鑄劍坊,鑄出的劍在東宋大地頗有名氣。金家也有一間不大的祖傳鋪子,雖不如其他大的鑄劍坊般生意興隆,卻也有小筆穩定的單子,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鑄劍是曾祖傳下來的手藝,聽聞曾為劍城的一位大人物鑄了一把劍,鐵匠金便有了點名氣。到了祖父這一輩,給城裡的達官貴人公子哥們鑄過佩劍,後來列國征戰,祖父應徵為本國軍隊打過兵器,九死一生逃了回來,自此便不願再鑄劍打鐵,另尋了一處宅子,將這間鋪子交給當時只有十來歲的金天父親打點。到他父親這一代,鑄劍的手藝便失傳了,只打些菜刀農具秤砣之類,雖是小本生意,因是家家戶戶都用得到的,日子也算滋潤。

金天很小就被送進城裡的啟蒙學堂,名喚明義堂,學堂里一般都是世家,或者鄉紳家的小公子,學堂里的規矩頗嚴,有夫子專門教授經學,還開有時藝課,甚至春耕時分還會到官田裡去學著播種。

閑時,金天也會照著書里的兵器圖,跟著爹爹學打些玩意兒,雖是歪歪扭扭,慢慢也有模有樣。十三歲那年,他意外在家裡發現一張圖,三棱形,身長約三寸,前端為尖頭,看起來頗有趣,之後便趁著爹爹出行時,在家守著爐子不眠不休,打出了第一批成品。他挑了幾個塞進書袋,第二天學堂散學時,約上經常一起玩的於大陸,陸中行,溜到野地里去試試準頭。

他們找准了一個木樁,於大陸的家裡是開武行的,有些拳腳功夫,便第一個來試。他將飛鏢在手裡掂了一掂,心下略有計較,定神間,手上使出使劍時的八分力氣,飛鏢一下略過木樁,飛了出去,另外兩人惋惜地嘆了口氣。

於大陸鬆了松肩膀,又取了一把,在眼前比划了一陣,心想,不如試試六分力氣,便正了正身,再次飛出,這次是扎在了木樁上端,已是好過前一次了。

陸中行思量了一會兒,開口道:「大陸,依我看,這小物件需要巧力,你看準一個點,手快些,力道再小一些。」大陸依言,正身,凝神間,快手飛出,這次便穩穩地扎在木樁正對大陸肩膀處。「好」,卻是旁邊一個青衣絡腮鬍大漢脫口叫好,於大陸心下也頗得意,顧盼間便有神采,金天卻是一個哆嗦,心道壞了,轉身想偷偷溜走。

那大漢幾步走到木樁處,端詳了一會兒,抬頭見鬼鬼祟祟想溜走的金天,輕輕躍到他的身後,一把將他攬入懷中,親熱道:「小兄弟莫急著走。」說著,又招手將陸中行,於大陸叫至跟前,這兩位哥們兒見他攔著金天,疑疑惑惑地走到跟前。這大漢便問道,「小兄弟們,不知這飛鏢是從哪裡來的?」陸中行眼睛一轉,立馬叫道:「撿來的,撿來的,哥幾個路上看到這個物件,不知是什麼,所以來試試。」一面又向他們使著眼色,其他兩個小孩見這情狀,連忙跟著叫道:「這是我們撿來的,大俠饒命啊。」

這大漢心下瞭然,嘴上卻說,「原來是撿來的啊。這個物件,名叫飛鏢,蜀地一名僧人得此技,可知是在哪裡得來?」說著,一面搖了搖頭,一臉遺憾,一面鬆開攬著金天的那隻手。金天原本是怕自己偷偷打此物件露了行跡,免不了又要挨爹爹一頓打,現在聽得如此說,心下一高興,便道:「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物件,我聽說打造此物件的是一個翩翩少年。」

大漢大笑道:「小小年紀,好大口氣。這巧勁兒,沒個幾年鐵匠手藝是打不出來的。」金天不服氣道:「這是我自己隨便打出來玩的,你要便拿去,白送你了。」

那大漢聽罷,朝他上下細細一打量,拱手道:「未聞小兄弟大名。」金天故作老成地一拱手,回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金天便是在下。」大漢呵呵大笑罷,認真做了個揖,「若小兄弟真有如此技藝,在下願出價,請小兄弟再為打造一百把飛鏢,若能十日後交與我,便出紋銀三十兩。」

一旁的於大陸,陸中行直聽得目瞪口呆,須知這三十兩銀子,便是本城城守陸大人,即陸中行的老爹三個月的俸祿,這位陸大人可是這城裡管軍備的第一把交椅,金天也是聽得呆了,三十兩,爹爹得打多少把菜刀才能掙回來。他脫口而出:「好。十日後,咱們還是在這裡見。我還有事,先行告辭了。」說罷,便同於陸二人一溜煙地走了。大漢看著他們的背影,略略一頓,便施展輕功尾隨而去。

金天回到家,細細想了一下,便尋他娘打聽老爹何時回來,待知道還要小半個月,心下一喜,便立即去收拾準備,一下學堂便守著爐子,因他不時會自己鍛造些玩意,他娘也不去管他,夥計也不理會,加之打造飛鏢,費的是心思,原料倒也看不出減少,因此並沒引起注意。

第九日上,這一百把飛鏢便鍛造好了,趁著月黑風高夜,金天偷偷地提前運到約定的地點,尋了一處木樁,埋好,做好標記,便回家去了。

第十日,金天約著於大陸和陸中行二人來到約定地點,趁著大漢還沒到,三人便去將飛鏢挖了出來,點了點,大漢出現,雙方做了交接,大漢爽快地將銀子點好,交給了金天。金天倒不成想這買賣做得這般痛快,收好銀子,便多問了一句:「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大漢答:「叫我老秦得了,我走鏢經過此地,過兩日還要出城,這些飛鏢夠我一路上用了。」

三人見這大漢為人粗豪爽快,心下喜歡。於大陸便纏著老秦教他些飛鏢手法。老秦倒也不藏私,教了些身法竅門,主要是巧勁兒,若配合力量,則威力更盛。一直磨蹭到天擦黑,三人仍意猶未盡,老秦見狀,便對他們說道:「我這兩日就住在悅來客棧,小兄弟們想要找我,來尋我便是了。」三人方戀戀不捨各自回去了。

第二日,陸中行沒來學堂,金天下學後,約了於大陸去客棧尋老秦,須知這小城不大,客棧在當街位置,不難找。

二人尋到客棧門口,卻見客棧大堂里一片狼藉,似剛經過打鬥,便找隔壁賣炊餅的大爺打聽,大爺搖頭道:「下午來了一群如狼似虎的公差,說是近來有盜匪流竄,來查查,不知怎地跟一個大漢動了手,這大漢身手倒好,打鬥了一陣,負傷逃走了,公差嚷嚷著帶了一包東西走了,只說通緝,可惜王老闆家折了這些家當。」

金天急忙問道:「老丈可知那包東西是什麼嗎?」老大爺瞅了瞅他,「沒敢問,看起來挺沉的。」於大陸拉了拉金天,道了聲謝便走了。

金天左思右想覺得不對勁,便想著明日去學堂問陸中行,十有八九跟他有關。於大陸瞧他臉色不對,小聲道:「你可別犯渾,陸中行雖是你我同窗,他父親卻是城守大人,這事兒,他要是不願意說,左右我們平頭百姓也不便問,擱心裡吧。」金天默默地不說話。

金天剛跨進家門,卻見出去大半個月地老爹坐在桌前,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桌上擱著他昨天藏在衣櫥底下的銀子,他暗叫不好,剛想轉身,他爹咳了一聲,他硬著頭皮轉身,叫了聲「爹」,「撲通」一聲跪下,倒把他爹嚇了一跳。不等他爹開口,他便一五一十地將如何偷偷鍛造飛鏢,如何遇見老秦的事兒說了一遍,沒提下午客棧發生的事。

他爹半天沒出聲,他便大著膽子,膝行到他爹跟前,說:「孩兒不孝,爹不願孩兒只為打鐵謀生,才將孩兒送進學堂,可是孩兒功課上沒耽誤,閑時也可以幫著爹爹打些巧物件,倒沒成想有了這麼條路,只當也能幫襯著家裡。」這番乖巧懂事,倒讓他爹的火完全沒了著落。他娘正巧端著茶水進屋,朝著金天努努嘴,金老爹揮揮手,金天連忙起來,一溜煙地出去了。

又過了幾日,陸中行沒事人似的出現在學堂里,沒說這幾日有什麼事,金天幾次想要上去問個清楚,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生平第一次,他的心裡有了秘密。

轉眼又是半年,這日,金天回到家,卻見家裡多了兩個人,卻是隔壁首飾鋪子的張大嬸和一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不過十二三歲,疏眉淡眼,小小巧巧,見著他,抿嘴一笑。

張大嬸笑道:「喲,小金天回來啦,來,見見我的外孫女兒秀秀,剛從蘇州過來的。」秀秀淺淺一笑,福了一禮,金天急急作了一揖,大家都笑了。他娘笑道:「我們金天年長,以後秀秀就叫他哥哥吧,我沒女兒,看著秀秀就喜歡,趕明兒認了我做乾娘吧。」

秀秀淺淺一笑,道了一聲:「乾娘,天哥。」把個金天娘樂得,忙不迭地將手上的銀鐲取下,硬是塞到秀秀手裡。金天在一旁,臉紅紅的,少年挺拔的身形,站在江南女兒秀秀的身邊,像是松柏配著芝蘭,說不出的和諧。張大嬸看在眼裡,心上一喜。

因著秀秀,未出過扶余的金天,對靈秀的江南有了憧憬,尤其是秀秀哼著小調的時候,軟軟糯糯的音調,叫人通體舒泰。

到了扶余城裡落英繽紛的時候,金天有心要帶著秀秀去賞花台去遊玩。扶余落花,是北地一大盛景。扶余城裡的人,寧可食無水,不可目無花。這花,綻放時,是潑天的爛漫,飄落時,是壯麗的花雨,扶余城裡的人,骨子裡也是這般的烈性。這年漫天花雨中,金天牽了秀秀小小的手,親了她秀氣的鼻尖,私下許了終生。

這天,金天與於大陸拉扯打鬧間,一方白色帕子從懷裡掉落,兩人未在意,倒是一旁的陸中行撿起,只見那帕子邊上綉著一朵小小的花,還有一個「秀」字,還有些淡淡的香氣,一見便是女兒家的手藝。只不知,這沙海之城還有這麼細膩精緻的女兒。

陸中行正出神間,金天扭頭看到了,一見帕子,便奪了過來,塞進懷裡,陸中行淡淡一笑,沒說話,金天總覺得這笑有些異樣。

這天,金天進門時,突然覺得氣氛有點異樣,金老爹和金大娘都坐在桌前,他爹還在不住地嘆氣,見了他,他娘起身去關了門,他爹低聲喝道:「跪下。」金天猶猶豫豫地看了金大娘一眼,金大娘並不理他,他瞅著他爹,慢慢地跪了下去,仍是一頭霧水。

金老爹拿了一本薄薄的冊子,平平無奇,金天一見,頓時變了臉色,默默地垂下了頭。他爹嚴厲地看著他,「你小子出息了,上了學堂,念了幾個字,連家規都忘了?」

金天嘟囔著:「我就試試,也沒想著……」突然後腦勺一痛,已是吃了金老爹一巴掌,「你爺爺明確定下家規,不得為人鑄劍,不得習武,不得參與械鬥……」金天趕緊說:「爹,孩兒沒有壞了家規,孩兒是去看望祖父時,跟祖父談起曾祖風采,祖父一開心,想著孩兒快到成年禮了,問要什麼禮物,孩兒求來了三個願望。」

他爹奇道:「哦,是哪三個願望?」

金天摸摸後腦勺,看著他爹說,「第一個,孩兒聽說,曾祖曾經給劍城的一位大人物鑄了一把劍,風采蓋過當時其他大的鑄劍坊,咱們鐵匠金的名頭便是那時候得來的,孩兒就想看看那把劍,實物是看不到了,祖父說他手上倒是有那把劍的圖冊,孩子便想討來,祖父想了想,讓孩兒不得給別人看到,孩兒答應了。」說著,他撇了撇嘴,金老爹一個激靈,這小子,是在威脅我嗎?

金天繼續說到,「第二個,孩兒雖然未曾習武,可是仰慕那些仗劍江湖,為民除害的劍士的風采,便想為自己也鑄一把佩劍,這一點,祖父也同意,祖父說,只要心裡存著這份意念,便也可以算作劍士。」

「這第三個,孩兒是為爹爹求的。」金老爹奇道,「哦,是什麼?」金天仰頭道:「爹爹為了祖父,自甘放棄鑄劍術,守著這鐵匠鋪子,只打些農具秤砣菜刀小件,祖父卻一直不願意與我們同住,孩兒求祖父,今後每個月能讓爹爹和娘在祖父那裡照顧上一陣。」

金老爹心裡一顫,這是他平生最在意的事,爹自從從戰場上九死一生回來,便不願再與人往來,連親生兒子都攆了去,這麼多年,大約心裡也是平復了,自己能承歡膝下,也是圓了夙願,想不到金天這傻小子都知道。

金老爹悶頭想了一陣,沉聲道:「你起來吧。這冊子好生收著,莫讓外人看了去,連我都是第一次看到,鑄劍的事,也別讓外人知道了去,爹娘一輩子小心,安安穩穩過日子,你也大了,等過了成年禮,就按你說的,出去看看吧。」金老爹起身,金大娘扶著,走進裡屋去了,金天方緩緩起身,揉了揉膝蓋。

他拿著冊子,慢慢翻著,這重影劍,著實難鑄,雖說看起來平淡無奇,刀刃薄如紙片,卻可削鐵斷金,這對材質、工藝、火候的掌握要求極高,更奇在,這劍把處卻是上下兩層,按動劍格處一條細細的龍紋,便可從主劍上分離出一把子劍,主劍略寬,稍長,兩劍合作一處時,子劍密密貼著,劍脊也是比尋常佩劍薄。金天日夜思索,已然如著魔般。

祖父將冊子給金天時,還給他講了一段故事,關於曾祖。

曾祖年輕時,尚義任俠,喜好遊歷,三十歲那年遊歷沙海時結識了一位年輕公子,不過十七八歲,劍術造詣已是驚人,兩人一見如故,後一同經歷了沙匪,塵暴,遂成莫逆。曾祖從沙海回來後即著手鑄劍,日日夜夜,如瘋魔了一般,費了約一年時間,終於鑄成這把重影劍。

這把劍鑄好時,曾祖十分快慰,曾說了一句:「只盼日後你見著這劍,便如我時時在你身旁,也不枉費我作為你的定音笛。」祖父當時年幼,並不懂這話的含義,後來,有人來取走了這把劍,並給曾祖盤下了一間不小的店面作為回禮,便是金家的這間鋪子的前身。

這段佳話曾經在扶余城頗為有名,後來聽說那位公子是青海劍城的人,扶余城裡各大鑄劍坊更是眼熱,不過曾祖並不在意,自此以後也很少給別人鑄劍。這段往事便漸漸塵封了。

金天聽完這段故事,為之神往,只盼自己也能如曾祖一般遊歷,去見識天地廣闊。

轉眼間,金天十六歲了,男兒的十六歲,該成家立業了。暗處去見秀秀時,金天便對她說,等他成年禮一過,便將秀秀娶進門,之後他會帶著她遊歷江湖,先去關中,去看看風雅開封,再去河間,最後去蘇州,秀秀的家鄉。秀秀臉紅紅的,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這日,金老爹在城裡有名的迎鳳樓定了兩桌酒菜,請了相熟的塾師,左鄰右舍,還有金天的學堂好友一併慶祝。秀秀被安排坐在金天的身邊,身著淺緋色衣裳,頭髮擰成隨雲髻,插了一支步搖,眉是描過的,臉頰處掃了胭脂,唇上也淡淡抿了些,低頭淺笑間,微微露出玉般的脖頸。

金天敬酒時,她歪著頭看著他,眼睛裡柔情似水。報了捕快預備役的於大陸一直嚷嚷著金天私藏嬌娃,兄弟們今兒才見到,把秀秀鬧了個大紅臉,金天只是嘿嘿直笑。杯中的美酒,眼前的美人,金天有些醉了。

秀秀覺得有些悶,心頭突突地,便與張大嬸耳語一番,輕輕走出廂房,循著月光,走到欄杆處,探頭吹冷風,心裡方覺好受了些。一個淡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難受?」她轉頭,卻見一個錦衣公子靠著柱子看著她,劍眉英挺,月光下更見眼神清亮,手裡拿著把摺扇正扇著,扇面依稀是幅仕女圖,她細聲答:「不妨事,謝陸公子關心了。」

那陸中行搖著摺扇的手略一停頓,踱了幾步,走到秀秀身旁,「姑娘是蘇州人?」秀秀點一點頭,「吳語軟糯,配著你的玲瓏,想來味道是極好的。」秀秀似受了驚,身子動了動,白兔似的水霧般眼睛看向陸中行,陸中行略眯了眼,收起摺扇,在手裡掂了掂,似笑非笑地看了秀秀一眼,轉身進廂房去了。秀秀覺得,他剛剛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

不久,秀秀也輕輕地回座,剩下的時間裡,秀秀分明能感受到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自己,幽幽的,如影隨形。

金天是被抬回家的,他喝了太多的酒,心滿意足的,躊躇滿志的。一貫老實訥言的金老爹和金大娘也是難得的醉了。

第二天一大早,金老爹家的門砰砰砰地想起,金老爹睡眼惺忪地開了門,卻見一臉焦急的張大嬸,「秀秀昨晚沒回家,可是歇在你家了?」金老爹一個激靈,連忙衝進金天房內,卻見這小子睡得四仰八叉,被褥凌亂,床上卻沒有旁人,心下暗念一聲「慚愧」,迴轉過來,對張大嬸搖了搖頭,金大娘收聞訊急忙穿好衣裳走出來,「秀秀丟了?這街里街坊的,都是熟路,怎麼……」卻將後半句咽下去。

那邊正不可開交時,秀秀睜開眼睛,覺得身子發沉,印入眼帘的卻是淺碧輕羅帳,不是慣常的白色粗帳,想坐起身,卻發現動彈不得,低頭看,身上蓋了一件男人的披風,她掙扎著,披風掉落,露出被細細的繩索捆得結結實實的身體,帳子輕輕撩起,身著白色晨衣的陸公子眯著眼看著她,眉一挑,「醒了?」

秀秀結舌道:「你做了什麼?」陸中行一笑,道:「你想我做什麼?你覺得我做了什麼?」「混蛋!」她氣急。

他慢條斯理地踱到桌邊,端起剛剛泡好的白茶,淺淺喝了一口。「你是怕,沒了清白之身,金天就不要你了?你小瞧了這傻子。」她怒目而視,沒有回答。

「不如,咱們聊聊,你跟那個老秦,是什麼關係?」瞥眼處,她驚愕的表情轉瞬而逝去,繼而一臉漠然,「誰是老秦?」

「你這樣子,騙騙金天那個傻子還可以,在本公子這兒,就別裝了。你左肩上的飛鷹紋身我可認得,那是唐堡的標誌。」她的眼一緊。

他自顧自地說下去,「江南女兒的柔弱,骨子裡的烈性,是裝不出來的。你的眼睛,殺氣還是太重。」她一個鯉魚打挺,飛身下床,直直撞向陸中行,勢如閃電,陸中行輕輕巧巧地一個躍身,她撞在了桌角,悶哼了一聲,「這麼蠢,怎麼做殺手?」他還在笑,「不過這縛龍繩,大材小用了。」

「你到底是誰?要做什麼?我們沒想招惹你,做什麼非要扯進來?」

「要我說,你們不該招惹金天那個傻子,既招惹了他,少不得我得替他擺平了。可憐他,還在做著懷抱美人的春秋大夢,卻不知,這小美人他可吃不得。」

「你們處心積慮地接近他,要做什麼?不著急,慢慢想。要是不習慣這兒,我送你到老秦那兒,你們敘敘,且慢慢地想。」

她猛一抬頭,「原來他是被你給抓去了?」

「哎呀,瞧我這記性,」陸中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第一次抓老秦,讓他給逃了,不過他賊心不死,過了個把月,又來找金天,他剛探出頭,就被守備營的人給綁了,一個鬼鬼祟祟的盜賊,倒是有點骨氣,要不是把他衣服扒了,還真沒看出來他是唐堡的人,」陸中行頓了頓,「沒幾個月,你就出現在張大嬸家,我們的人去打聽了一下,這張大嬸的女兒的確是嫁去了蘇州,生了一兒一女,不過就在打聽的前幾天,這家人突然就不知所蹤了,聽鄰居說是出遊去了,倒也立得住。」

說著,他看向秀秀,「真正開始引起我興趣的,便是有一陣子,金天這小子突然對劍感興趣了,找大陸給他演示,還拖著我們陪他去大的鑄劍鋪子里去看劍,甚至還瞞著我們,自己偷偷地躲到人家坊里看怎麼鑄劍,若不是我暗地裡斡旋,這小子早被人打出去了。」

秀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這麼多廢話,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陸中行笑了笑,話鋒一轉,「我看到你給金天的那個帕子了,傻小子天天揣在懷裡,寶貝得跟什麼似的。」秀秀扭過了頭。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金天許諾過你,成年禮之後會娶你進門,帶你周遊各城吧?若是沒有這一出,也是挺好的。」

「你連這都知道,金天真是可憐,有你這樣狼心狗肺的朋友,一言一行都在你眼皮子底下。」秀秀嘲諷道。

「我和他的關係,不用你來評判。你只要知道,惹了他,便是惹了我。金天自小便是安穩的性子,你們偏要將他拖進你們這趟渾水。唐堡和劍城的恩怨,何必拉上一個普通人?」秀秀咬唇不語。「你們想騙他娶你,堂而皇之地借出遊的名頭一走了之,途中再殺了他,劍在你們手裡,世上再沒有人知道你們的打算。這劍,當真如此重要,能讓你狠心傷害一個捧出真心待你的人?」

秀秀突然大笑起來,「你不過只是猜測,說出去,誰會信你?」

突然門外有丫環的聲音,「少爺,金公子求見。」秀秀眼睛亮了起來,陸中行淡淡地說,「知道了。」他隨手從棋盤上粘了一枚棋子,彈中秀秀的昏睡穴,披了外袍,開門走了出去,轉頭對丫環說,「我回來之前,誰都不許進去。」丫環低聲答了是。

卻見金天仍穿著昨日的袍子,浮腫著一張宿醉後的臉,眼神獃滯。見到陸中行雲淡風輕地出來,連忙撲上去,「可曾見到秀秀?」陸中行皺了皺眉,「怎地這樣就來了,外人瞧見又要嚼舌根了,為了一個小丫頭擔心成這樣。」

金天登時漲紅了臉,又發作不得,陸中行拍了拍他肩膀,「我也派人去找了,有信兒了立即通知你。」

金天聽罷,垂下了頭,尋了張椅子坐下,使勁拍著腦袋,「都怪我,昨晚灌了那麼多黃湯,連秀秀走丟了都不知道。可迎鳳樓離我家就幾條巷子的路,怎麼就丟了呢?她一個柔弱的姑娘家……」她可不柔弱,陸中行腹誹道。

「我讓伴茶先送你回去。」金天點了點頭,伴茶聞訊領著他出去了。

陸中行回到自己屋前,隱約覺得有點不對,丫環不在門前,門扇間又有了一條縫,他左右瞧了瞧,從花盆裡撿了塊石子,將門彈開,沒有動靜,他搶進門去,地上只有一根鬆開的繩子,他一跺腳,金天這小子,長進了,於大陸這廝,估計也逃不了干係。這縛龍繩,易捆難解,只怪自己一時興起,早先跟他切磋過縛龍繩的十二種玩法。

卻見伴茶走來,對陸中行打了個千兒,「少爺,金公子讓小人送到門外,就說自己回去,不讓小人繼續送了。」陸中行揉了揉太陽穴,「知道了,下去吧。」

金天趕回張大嬸家,只見秀秀窩在床上,被子蒙著頭,側身縮成小小的一團,更顯得可憐。他心一酸,慢慢走過去,澀聲道:「秀兒,你沒事吧?」秀秀沒出聲,半晌,啞著嗓子問,「天哥,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原諒我嗎?」金天只道是她怕他介懷,忙說道:「那不是你的錯,我,我,一定要娶你的,我還要帶你出遊呢。」

「傻子,你不會功夫,如何保護我?」

「我,我可以雇個鏢師,護送我們。大陸就不錯,要不,我們也帶著他。」

「你的那把劍,鑄好了嗎?」

「好了,還好祖父留下了曾祖的鑄造方法,半年前我說要作為我的成年禮物,祖父真的就給我了。」

「那是你祖父覺得這麼多年過去了,知道重影劍的人也少了,你父親只是普通鐵匠,一輩子謹慎小心,這麼多年也沒有人找上你們,而你,也只是孩子心性罷了,既進了學堂,將來跟鐵匠金也就沒什麼關係了。」秀秀悶聲道。

金天心下詫異一閃而過,今日的秀秀,話多了些,刺了些。他走到床邊,伸手想攬,被子突然掀開,一把匕首冷冷地對著他,閃著幽藍的光,秀秀一身黑衣,眼神冷冷的,全然沒有了之前的溫柔如水。

秀秀沉聲道:「把劍給我吧,之後我們兩不相欠。」金天的腦袋有點懵。

有短刀破窗而入,擦過秀秀持刀的手,穩穩釘入牆壁。秀秀悶聲一哼,金天傻傻地盯著她,陌生人一般。

陸中行飛身入屋,秀秀燦然一笑,「又是你,跟得倒是挺緊。」在陸中行搶至金天身邊之前,極速扣上金天的喉嚨,輕輕地對金天說,「走吧,咱們去取劍,現在出城,還來得及。」金天一言不發,如傀儡般隨秀秀的身形而動。秀秀恨恨盯著陸中行,「不想他沒命,就備好馬車和通關文牒。」

馬車一路向西北疾馳而去,繁華漸漸退去,兩邊綠色也漸漸退去,秀秀趕著馬,車裡是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金天,兩人一路上什麼話也沒說。

到了有水源處,秀秀飲了馬,啃了些乾糧,看看一臉茫然的金天,將乾糧送到他嘴前,他木然地張開嘴,機械地嚼著,水遞到跟前,便咕嚕咕嚕喝下去。

他看著秀秀的側臉,分外陌生。他張了張嘴,「我們去哪?」

「你不是要帶我去蘇州嗎嗎?」秀秀調侃道。

「秀秀,你是怎麼了?我們是不是有誤會?」

「誤會?」她笑了,話鋒一轉,「金天,到現在,你覺得陸中行如何?」

金天呆了呆,「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我好像從來沒有真正懂他,跟大陸,我們可以無話不說,可是,中行卻讓我有些畏懼。」

秀秀笑了笑,原來,陸中行這個傻子,為金天做了這麼多,卻一絲都沒透露過。

她起身去車廂內取出劍,這把她和秦三叔費勁心機得到的仿品,希望能為堡主拿下攻破劍城助一把力。秦三叔,承你多次救命的恩情,待我將此劍交給堡主後,再回來救你。倘若逃不出,我在這世上也沒有多少牽絆,那便陪你一同赴死吧。

她突然發力,敲暈金天,然後削開他身上的繩索,金天只聽到她喃喃地說:「不要怪我。」然後,利落地暈了過去。

待金天醒過來,卻發現自己好端端地躺在自家的床上,於大陸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你沒死過去。」

「金大娘,金天醒啦。」

金大娘腫著一雙桃子眼,沖了進來,一把將金天摟在懷裡,「兒啊,你可醒過來了,」然後一巴掌輕輕落在他頭上,「可擔心死娘了。」

「秀秀。」他虛弱地問了一聲。

「那小蹄子把你扔在林子里,自己跑啦,要不是小陸的人趕到,你怕是就喂狼啦,那可是沙海邊界。你死裡逃生,還在想著她。」

金天咬著嘴唇,不再說話,抓著被子的手緊緊握著,指節漸漸發白。

陸中行踱了進來,搖了搖扇子,於大陸會意,將金大娘帶了出去,並將門關好。

「可有什麼要問我的?」

金天閉上了眼,不說話。

「秀秀不是秀秀,也不是張大嬸的外孫女兒。張大嬸是唐堡在扶余城隱藏多年的細作,這次也是折了進去,他們這次為了重造那把寶劍,倒是下了血本。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曾祖留下的那個鑄劍法子,怕就是他們的目標。」

金天睜開了眼。

「其中涉及到了唐堡和劍城,不是你我能參與的。從此,就將秀秀這人忘了吧。」

說罷,他打開門,「老秦,大名秦彪,一手飛鏢絕技難遇敵手,江湖人稱快手秦三,因他在唐堡暗衛排行老三,而秀秀,是他從死人堆里救出來的嬰孩,撫養成人,收為義女。」然後,便踱了出去。

金天捧著頭,想到初見時,老秦爽朗的笑,秀秀羞澀的笑,這兩個人,並不像壞人,自己不過是升斗小民,也許他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到現在為止,除出那把重影劍,他們並沒有傷害過他和他身邊的人……他把自己悶在房間里整整十天,每天只是吃飯,睡覺,或者,悶頭坐著,到了第十一天,他把自己收拾乾淨,出門了。

他去了陸中行家,開頭第一句就是,「老秦是不是還在你這裡?」陸中行定睛瞧了他一眼,「我已經將他從守備營的牢里轉走了。」

金天抓著他,「帶我去。」陸中行嘆了一口氣,讓他換了衣裳,自己也換了裝束,然後從後院彎進一條密道,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來到一間地牢,這是一間特殊的牢籠,四圍皆是鐵壁,門以精鋼煉成板,一旦降下,無人可以逃出。饒是這樣,老秦還是被五花大綁地掛著,又多了一重保障。

「放他走吧,我押送他回沙海。」陸中行斜了他一眼,這個武功白痴,偏還這般逞強。

「他們還不知道這重影劍的訣竅,要不是你攔了一下,我是打算告訴秀秀的。我想明白了,你也是一心為我,以前是我魯莽了。只是秀秀對我來說,終究不同,我帶老秦去,換回秀秀,若是能得手,也將老秦再帶回來,他也沒傷害過我。」陸中行居然俊臉一紅,不過也沒猶豫,毫不掩飾地飛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金天視若無睹。

「罷了,欠你的,我陪你去吧。」他懶懶地笑了,「從小就覺得你笨得無可救藥。」

他們三人,帶著陸府少量的精銳家丁,押著被縛龍繩捆成粽子的老秦,出發了,對外宣稱是遊歷,於大陸不怕死地說是幫金天去尋親,頭上吃了老大一記爆栗子。

剛進沙海地界,他們便遇到流沙,天旋地轉間跌進了一片黑暗,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身在一處暗處,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只有到了飯點,有黑衣人端來食物和水,便又離開。兩天後,方有人過來,沉默間,他的眼睛被蒙上黑巾,帶了出去。押送路上,他聽到輕輕的嘆息聲,「何苦呢?」幽幽的像是秀秀的聲音,他不敢接話。

七轉八繞,忽然停了下來,他覺得手腳鬆了,黑巾也被取下,眼前卻是一個老者笑吟吟地看著他,「小可姓王,是這裡的管家,客人可以叫我王叔。」金天訥訥地叫了聲,「王叔。」邊活動下肩膀,邊暗暗打量了下四圍,一間普通的房間,就像城裡的客棧一樣普通。

王叔笑眯眯地看著他,「敢問老丈,此處是何處?我是同朋友一道來的,路上遇到了流沙,失去了蹤跡,不知老丈可知道他們的去處」。王叔頓了頓,「此處是沙海中的客棧,不瞞您說,不相干的人,小可從不感興趣,這沙海里,每日被吞掉的旅人無數,小可也救不過來。」

金天心下警鐘頓響,不相干,自己與眼前此人莫非有什麼相干?王叔似明白他心中所想,道:「待客人休息片刻,我家主人叫我送客人出沙海,以後別再回來了。」金天大奇,「不知貴府主人是?晚生此前未曾踏入過沙海,不知何處識得貴府主人。」

王叔一笑,一拱手,「客人不必多問了,先在這休息一下,稍晚我備好馬車,便送客人出沙海。」言罷,便轉身退出。

金天走到窗前,想推窗,不料卻是釘死的,再去推門,紋絲不動。心下不禁大為著急,覺得口渴,便坐下倒了茶水來喝,灌了一大口,覺得身子開始輕飄飄的,不久便伏在桌上昏了過去。

他是被打鬥聲驚醒的,待他睜開眼,看到的是最後一個黑衣人噴血倒下的場景,一個白衣公子正雲淡風輕地擦拭自己手中的劍,像是在做一件極為平常的事。

看到金天抬起頭,白衣公子若無其事地道,「醒了?王叔派來護送你的這些護衛倒是精銳,要不是碰上我,說不定你真出得了沙海。文秀這死丫頭,倒是護你護得不錯。」上下打量了一番,「不過你竟然不會武功,這倒省事多了。」金天剛想問他是誰,聽了這話暗叫不好,又被利落地敲暈了,暈之前還恨恨地想,以後一定要找於大陸那小子好好學些功夫。

醒來便是在地牢里了。自成年禮後,每一天他都是活在不可思議無可名狀的情況下,眼下這情形,他實在想不通,自己是得罪了哪方神聖。與秀秀有關嗎?照陸中行說的,她只是一個殺手,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便消失了。可他金天,是要娶她做媳婦的,他們還要周遊列國,哪怕只是在扶余城裡過一輩子,也是好的。跟曾祖的鑄劍有關嗎?祖父早已不再鑄劍,父親不會鑄劍,我也只是弄些小玩意兒。他被自己繞暈了。

過了一些時候,隔壁牢間里又關進了一些人,這裡的守衛也不嚴厲,像是算準了他們逃不出去,任憑這些被囚禁之人彼此相問。沒幾天,大家便混得熟了,葉老頭是沙海里成名的鏢師,許大牛是個逃兵,白秀才長於遊歷,已走了半個東宋,他們這些人,除了不時被拖出去「伺候」一番,折個腿什麼的,其餘時間便是說著牢外的景象,對自己因何被抓進來,卻都是摸不著頭腦。

第九十九天上,牢里新進了一個年輕人,頭髮凌亂,身上的白衣破破爛爛,遍布劍痕血跡,是昏迷中被扔進他對面那間牢房裡的。隔壁白秀才努了努嘴,又是一個倒霉蛋。

後半夜的時候,年輕人醒了過來,牢里其他人都睡了,金天聽到動靜,低聲問他可還撐得住,年輕人咧嘴一笑,「還死不了。」歪歪頭,便又睡過去了。金天暗暗嘆了口氣,繼續尋找睡意,數著水滴聲音,漸漸也睡了。

後來,慢慢閑聊時,方知道那個受傷極重的年輕人姓顧,是與師門出來遊歷的,不知怎地便被一群人圍攻,作了這階下囚。大家聽了都感嘆,這裡的主人忒沒章法了,完全摸不清他的路數。

第一百七十八天,金天的腿傷沒那麼厲害了,沉沉睡去,在睡夢中,被人大力搖醒。葉老頭捂著他的嘴,示意他趕緊起來。他揉了揉睡眼,發現自己牢門大開,守衛軟軟地倒在門口,許大牛,白秀才,還有那個姓顧的年輕人已不知所蹤,葉老頭示意他跟上,他們走到最裡面一間牢房,靠牆處有一條小水溝,葉老頭左三右四踏了幾步,突然有幾塊石頭突起,水流向兩邊分開,慢慢一條窄道出現在他們面前,僅容一人攀下去,葉老頭讓他先下,然後跟下來,又拍動開關,石頭複位。

通道里很暗,前方有一二三四,四個人影,其中一個還伏在另一個人的背上。他們摸索著向前,沒有人說話,只聽到水滴的聲音,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沒路了。

伏在背上的那人摸索著在壁上左右拍了幾掌,而後示意大家退後,大石壁慢慢動了,他們眼前看到幾條小船,棕黃色,他們分成兩隊,三人一組,上舟,將船底的牛皮撐起,覆蓋住船上的人,牛皮上有幾個空洞,附上薄薄的透明的材質,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況,一聲「坐穩了」,小舟驅動。

金天永不能忘記自己的所見,流沙似水一般從周圍流過,小舟勢如破竹,一路穿梭,不知過了多久,金天看得眼睛都木了,黃色突然退去,小舟停了下來,穩穩立住,他們紛紛下來,待適應了周圍環境,金天看到了白秀才,許大牛,那個姓顧的年輕人,背上背了一個老者,頭髮花白,滿臉褶子,只有一雙眼睛,精氣逼人。

老人緩緩道:「諸位,待會兒出了此地,我們要分道揚鑣了,只盼各位忘了這裡的一切,若不是留兒堅持,老夫是不會帶你們出來的。若他日,聽到江湖上有閑言碎語……」

葉老頭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多謝老丈和公子,出了這沙海,我葉沖便隱姓埋名,不再做這勞什子鏢師啦。」

白秀才拱手道自己要回江南尋他的小美人兒,許大牛嚷嚷著要去蜀地,老者冷冷一笑,看向金天,金天急忙道:「小人在扶余城有間打鐵鋪子,出去便回家去侍奉爹娘,先生若得空,便去小人家中住上一段時日。」

老者不再說話,示意年輕人轉身,他細細凝視片刻,手上急急拍出十餘下,石壁開了,沙風呼嘯撲面,他們重歸人世,出來後,石壁自動複位,這一片卻都是嶙峋石壁,漫漫黃沙,很快便失去出口蹤跡。各自擺擺手,江湖再見。金天看著顧留背著斷腿老者,轉眼便消失了蹤跡。

葉老頭念著金天不會武功,又不認識沙海的路,便好心護送著金天回到扶余城,之後擺擺手便離開了。

那日,這城裡,恰又是落花時節,碩大的花瓣緩緩飄落,空氣中瀰漫著醉人的香氣,金天嗅了嗅,活著真好,漫漫地向家裡走去。

-END-

Sunasty

世 界

小莫看東宋:

加入東宋大家庭不久

開始深入了解東宋

越來越覺得出這個世界的美妙

喜歡參與新世界的創造的過程,大家一起想像

一起以文字和初心交流

東宋一直在變,它是與時俱進的

是可以承載或盛大,或平凡的夢想的

這裡的國民友好、有趣,交流中不斷碰撞出火花

希望與更多有趣的人一起織夢~

小莫寫東宋

這次寫了一個普通人在東宋的日常~金天是平凡的,有疼愛他的爹娘,有肝膽相照的兄弟,有心愛的姑娘,這樣一個平凡的人,無意中被捲入一場紛爭,略略揭開他的曾祖的奇遇,接下來,這把他仿製的劍會引起怎樣的風波呢?讓我們拭目以待吧。另外,前期《烏有鎮》中的顧留也留了一點懸念。

接下來,跟著他們在東宋慢慢遊歷吧~

-宋納思地-

世界·小說

致謝

文章作者小莫

圖片作者昔酒,圖片來自網路,僅為示意,版權屬於原作者。

題圖「叄」字來自書家唐寅

醒目

要成為東宋國民,永遠不晚,對東宋小說創作、世界觀設定、美術呈現有興趣的,歡迎加入東宋一撇群中,經徵文、美術、設定等試煉後,即修成金花,受邀參與東宋正式群中。請掃描如下二維碼。

【ID:heijianghu121】

原創頻道 說書頻道 古風頻道

四大世界觀

東宋|科幻水滸|西遊世界|火與刀

原創作者

方白羽|夏洛|晴川|記無忌|時未寒

冰臨神下|北陳|張斂秋|武箭|盛顏

楊叛|佟婕|滄海君|阿菩|趙晨光|展飛

耿雪|寂月皎皎|騎桶人|雪舟子|宋陽

喵古拉|赤酒|喬小公子|聞笛|李逾求

江湖這個夢想,就是要大家一起做才有意思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黑江湖 的精彩文章:

東宋·赤酒引18
沙海·地下城︱東宋
余魚同:暗戀一場海市蜃樓
沙海·雙生棋︱東宋
沙海·月影刀︱東宋

TAG:黑江湖 |

您可能感興趣

浮生為卿歌
緬甸浮生:絕地武士
北大校長浮生錄
《浮生樓》特輯·燕投林
電影·人生 I《鬼魅浮生》
浮生若華,滄生如茶
西北神秘園之浮生若夢
沈三白的浮生
沈復:浮生六記
鬼魅浮生
石岩磊:萍水一畫任浮生
《浮生六記》清朝文藝青年的一生
漢服攝影:《浮生夢》
朱一龍《許你浮生若夢》明日上線 突破形象痞帥出演羅浮生
萱雨 浮生小記
古劍奇譚網路版商城時裝浮生和與君歌 霓裳有型
夢裡浮生——游於莊周的詩詞
東方不敗的鬼魅浮生
紐西蘭火山附近的漂浮生物和飛船
南紅手鐲許你浮生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