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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憲庭:衲子的筆墨與意境

衲子始終如一在筆墨傳統的法度中,尋找著個人感覺的自由與創造。他會根據不同的花卉對象和場景,根據彼時彼地的感受,變化著不同的筆墨情趣。

「空谷幽蘭——衲子畫展」海報

1982年6月份,我責編的《美術》第七期,以中國畫作為編輯主題,當進入編輯最後階段時,由龍瑞兄的引薦,我有幸看到了衲子畫的幾張桃花和瓶花。尤其那幾張桃花,整個畫面洋溢著濃厚的春天氣息,讓我非常感動。畫面雖然全部用墨色,可桃枝、桃葉的筆墨處理,由於與桃花在干、潤和濃、淡筆墨處理上的差別和適度,分明讓人感覺到桃花的婀娜和絢麗,尤其整個花叢頂端活潑潑的用筆,彷彿桃花如一群少女,讓人聽到陣陣的嬉笑聲,以致多年後,我一想起那幾張桃花,那種嬉笑聲依然猶在耳旁,其意境的營造,絕不輸於宋祁----的名句「紅杏枝頭春意鬧」來。中國傳統文論強調意境,但歷代文人畫的意境多強調禪境,以蕭瑟、寧靜、淡泊者多,不如文人詩的境界豐富,所以,衲子桃花作品所營造「春意盎然」的意境,讓人耳目一新。

衲子 《白蓮》 33.5×34cm 紙本水墨

衲子的畫登載在該期《美術》的封二、封底和圖版首頁。同期《美術》,還登載了我的恩師盧沉和周思聰先生的作品,當那期雜誌送到盧沉先生手中時,盧沉先生約略翻了下雜誌,立即要求我把暫存編輯部的那幅桃花的原作借給他看。我把原作帶到我們約定的煙袋斜街,我清楚的記得當時情景:盧沉先生迫不及待地當街打開作品,讚不絕口的說:「你看這桃花雖然是用墨畫的,可這桃花的色彩感多強!」。這幅桃花一借達半月之久,據盧先師還回那幅作品時說,他把該作品訂在他的畫案前,每日必仔細觀賞。

衲子 《朝披夢澤雲之一》 34×45cm 紙本水墨

心沉於他選擇的每一個場景和每一朵花卉的感受中,並專註於每幅作品所營造的意境,是我感受到衲子作品的最重要特徵。如本次展覽中那幅《水枕能令山俯仰》的大幅荷花,畫面題寫了蘇軾的「水枕能令山俯仰,風船解與月徘徊」,雖沒有直接出現月亮的形象,但荷花映照於月色之下的感覺異常鮮明,彷彿心同荷花,都在月光如水和微風搖曳中靜靜的深思和低吟,意境之沉靜,能讓人一下子心靜下來。中國文論之意境說,源於佛家境界說,入楞伽經九「我棄內證智,妄覺非境界」。西方沒有境界這個辭彙,或相當於感覺,但比感覺寬泛和深沉,即由外在感官和內在意識所綜合成的映像世界。中國古代文論雖受佛家境界說影響深遠,但在我的眼中,意境這個詞更豐富,不拘於禪境,中國詩自不必說,就是文人畫,好的作品如倪瓚之蕭瑟和傷感;朱耷之孤傲和冷眼;徐渭之疏狂和憤懣;金農之剛勁和冷峻……已屬於人文意境,真的入佛家之空,那藝術就不必提了。從這個角度看衲子的畫,他多年努力在每個階段每幅作品中嘗試的不同意境,值得我們仔細品味。

衲子 《此間有物君未識》 34×68cm 紙本水墨

所以,文人畫所謂筆情墨趣,如果沒有人文意境的支撐,自然沉溺於筆墨遊戲,這是近代所有思想家力主摧毀文人墨戲的基本理由之一。前一段由吳冠中先生一句「筆墨等於零」所起紛紛揚揚的爭論,自然首先由於吳冠中先生的水墨畫,已經離開了傳統文人畫筆墨的法度,這是另一個問題。但是,當我看過吳冠中先生的原話時,他強調的就是筆墨離開人文心境前提後,才有「筆墨等於零」的結論,因此說,有感墨戲時風的弊端,「筆墨等於零」確是吳先生由衷的感慨。八十年代中期,自「新文人畫」重新重視傳統的筆情墨趣之後,水墨畫確實有過一段超越現實主義改造水墨傳統的精彩開端,但隨著投機、雅賄等成分增多的水墨畫市場,筆墨遊戲很快便泛濫成災。所以今天談論傳統與創新的話題時,指的是在傳統法度與個人創造的範疇里,筆墨作為中國文人畫傳統的精華之一,我們強調的是「筆墨當隨時代」,或者說我更在乎「筆墨當隨個人感覺。」就此而言,衲子始終如一在筆墨傳統的法度中,尋找著個人感覺的自由與創造。他會根據不同的花卉對象和場景,根據彼時彼地的感受,變化著不同的筆墨情趣,如不同時期的瓶花筆法,有的寥寥數筆,枯潤有度,若思緒入靜,時空感覺消失,潔凈而空靈;有的枝繁參差,如斗室里數人的竊竊私語,活潑而溫馨;有的墨與彩水乳交融,如深閨織錦靜候佳婿的少婦,雖沉靜,卻也透出淡雅的嬌羞……無論衲子使用哪種筆法與墨色,筆筆精到,墨色沉靜,絕無任何浮煙瘴墨之感,就因為衲子能夠心無旁騖,全心全意地專註於他內心的感受和畫面意境的創造。

我在《董欣賓啟示錄》中談到色彩與墨的關係時寫過:「五四時期,從現實主義的科學觀責難中國文人畫,是從色彩起到塑造視覺上(看起來象)三度空間來談論的。這來源於光學意義上的色彩觀,後來人們為中國文人畫辯護,造出了一個『固有色』的概念,大可不必,因為光學意義上根本沒有什麼固有色這種東西。水墨畫是否以墨色為主,抑或在使用色彩上科不科學,今天已經沒有了討論的意義。」但清末以來,色彩卻一直是中國水墨畫家努力試驗的一個方面,也許,為了畫面的豐富性,以適應人在感覺上的豐富性,淡泊不再成為今天追尋的最高意境吧。尤其新文人畫流行以來,水墨畫家在用彩上,強調與用墨具有同等的「書法書寫性」。甚至與曾經流行過的使用粉質和其他不透明顏料相比,更強調彩色與墨色的水乳交融。衲子作品中用彩用墨也屬同樣的路數,尤其佔據展室中心位置的那幅《甲子大雪夜燈》的瓶花,色彩豐富而不嬌艷,沉穩而不單調,無論是畫面整體上的色彩感,還是彩與墨的用筆關係,都達到彩墨同一的感覺,難於分辨是彩融於墨,還是墨融於彩,哪些是彩的用筆,哪些是墨的用筆。我問過衲子先生,他說他始終使用研墨的傳統方法,他說現代生產的墨汁,由於膠的含量過重,墨汁的墨色不如研墨的墨色豐富、細膩和滋潤,也許因為這個原因,使彩與墨之間的關係更加協調。當然,彩與墨在衲子感覺中的同一是最重要的,不單為試驗色彩的目的作畫,而是為某種特定的感覺和意境,彩與墨的用法才在衲子的畫中達到無差別境地的,就像衲子可以用墨色畫出桃花嬌媚的色彩感,也可以用彩色畫出純墨色般的淡雅感來。

衲子 《荷花》 69×138cm 紙本水墨

衲子一生淡泊名利,數十年心靜神定,身居斗室,畫品出眾,雖不為流俗所廣納,卻在同行中享譽甚高,更不是拙文能說透。好在作品盡在,有幸與同行共享與品評,也是我的福氣和緣分。

空谷幽蘭 衲子畫境

文/賈廷峰

與衲子老先生相識十幾年,這一次給他做的畫展已是第四回了。按常理,先生的作品屬於大寫意花鳥畫,理應數量充足,但每次做展都因湊不夠數的原因使得商定的時間往後推了又推。近日翻廂倒櫃選得作品,方才籌划了此次展覽。

衲子先生性情散淡不常畫畫,平日深居斗室,偶爾回河北老宅呆上數日,總是讀書臨帖時來了興緻才畫上幾幅。別看他走路說話慢吞吞地,可只要一提起毛筆那就立馬活脫脫似個大將軍,攥著筆管上端,面對著一片雪白的天地,恣肆縱橫之態躍然紙上。他將書法用筆完全融入繪畫之中,線條與墨色互相生髮,在乾濕、濃淡、輕重、疏密中呈現出一派寧靜,簡約而率略。

衲子作畫幾乎很少用鮮亮顏色,只是用研過的墨和更多的留白來抒發自己對自然物象的心象表達,其筆下的一切都溫潤謙和,釋放著樸實的震撼力。朱京生語:「衲子先生長期游離於學術界之外,不被批評家所關注,在一個相當長的時間裡也少為世人所知,寂寞中不去迎合庸眾的審美和世俗的政治,挺然於一切潮流宗派之外,陶然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彷彿豪傑之士」。衲子的精神境界延續了中國文人士大夫的高潔風骨,作品中沉靜又雅緻的氣息超越了時間與空間,成為新的經典。

衲子的繪畫不以宏大氣魄取勝,往往只截用描繪對象的局部作為特寫,顯示出其見微知著的能力。如《問余何適廓爾忘言》,全幅獨取一段枝蔓,綠葉滴翠,花蕊漸舒,枝椏伸展,原本微小的生命因此而被放大。畫面之內,筆力沉鬱而不失張弛,墨彩交融而層次分明,布陳隨心而法度自足。畫面之外,墨香彌散而生出浮想,一枝綻放可窺花開滿樹。

十餘年來,我家中擺放的畫作換了一茬又一茬,可唯獨衲子老先生的那幅蘭草一直靜靜地掛在客廳,凝神望去仿若空谷幽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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