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晴雯潔身自好，這一次卻與寶玉裹在了一起

我們知道，紅樓夢裡的賈寶玉是個情不情公子，他的身邊不僅有黛玉、寶釵、湘雲這些主子小姐，常常廝混在一起，他住的怡紅院，就更像是一個小小的女兒國，而他則是女兒國中的「國王」是「絳花洞主」。

寶玉身邊單是有頭有臉的丫鬟就不少，比如襲人、晴雯、麝月、秋紋、碧痕、芳官等人，都是貼身服侍寶玉的，她們跟寶玉之間的關係，表面上看是主僕，實際上卻有著更為親密的關係，這種關係通過一個丫鬟之口多次進行了暗示，這個丫鬟即是晴雯。

晴雯不止一次對襲人、麝月等人說，你們鬼鬼祟祟做的那些事兒，打量我不知道呢。從寶玉給麝月篦頭，碧痕打發寶玉洗澡等事件，都可以看出寶玉與身邊丫鬟不同尋常的親密關係，而只有晴雯一人，直到死都保持了清白之身。

那麼怡紅院的日常生活會是怎麼樣的一番場景呢？原文第七十回中，就有一段活色生香的描寫，這段描寫發生在尤二姐吞金自逝之後，非常詳細地記述了怡紅院里丫鬟們的日常，這在別處是不可能出現的場景，唯有怡紅院才會有這樣真切的生活圖景。

原文：這日清晨方醒，只聽外間房內咭咭呱呱笑聲不斷。襲人因笑說：「你快出去解救，晴雯和麝月兩個人按住溫都里那膈肢呢。」寶玉聽了，忙披上灰鼠襖子出來一瞧，只見他三人被褥尚未疊起，大衣也未穿。那晴雯只穿蔥綠院綢小襖，紅小衣紅睡鞋，披著頭髮，騎在雄奴身上。麝月是紅綾抹胸，披著一身舊衣，在那裡抓雄奴的肋肢。雄奴卻仰在炕上，穿著撒花緊身兒，紅褲綠襪，兩腳亂蹬，笑的喘不過氣來。寶玉忙上前笑說：「兩個大的欺負一個小的，等我助力。」說著，也上床來膈肢晴雯。晴雯觸癢，笑的忙丟下雄奴，和寶玉對抓。雄奴趁勢又將晴雯按倒，向他肋下抓動。襲人笑說：「仔細凍著了。」看他四人裹在一處倒好笑。

這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冬日早晨，睡在裡間的寶玉和襲人剛醒，就聽到外間的晴雯、麝月、芳官三人在打鬧，寶玉前去解救，但當他看到眼前的三個丫鬟個個穿著睡衣扭纏在一起時，不免動了情思，並沒有用言制止，而是加入了她們的廝鬧之中。襲人也不拉不勸，而是站在一旁笑。

四人裹在一起，一個「裹」字寫出了怡紅細事，可見這樣的事情該是經常發生的，四個人如何能夠「裹」在一起呢？自然是互相糾纏，難解難分了。我很佩服溫柔和順持重和平的襲人，她如何能夠容忍這些丫鬟日如一日的混鬧而不言語呢？是縱容還是別有用心？然而不管襲人如何盤算，至少此時的寶玉是享受這樣的過程的。

就連過來取手帕的碧月，都忍不住羨慕。原文：（碧月）見他四人亂滾，因笑道：「倒是這裡熱鬧，大清早起就咭咭呱呱的頑到一處。」寶玉笑道：「你們那裡人也不少，怎麼不頑？」碧月道：「我們奶奶不頑，把兩個姨娘和琴姑娘也賓住了。……

四個人一會兒裹在一起，一會兒亂滾……這畫面如何寫來？想寶玉心中是無淫的，晴雯、麝月、芳官等心中亦是天真無邪的，他們只是閑著沒事，鬧著玩兒，誰讓她們攤上寶玉這麼一個好性兒的主子呢？

我想，這樣的場景，對於賈府敗落後，先是淪為乞丐，後又出家為僧的寶玉，應該是一段難忘而錐心的回憶吧？就像納蘭性德的詞里說的：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那原不過是怡紅院最尋常的情事，卻成為日後落魄的寶玉最珍貴的回憶。當他日的寶玉回想起曾經的這一幕，會傷心落淚，替這一干薄命兒女慨嘆命運無常，還是看破紅塵，早已不為所動？

其實不獨這一次，前文第六十四回，賈敬死亡之後，寶玉每日都要穿孝守靈，這一天早飯之後，寶玉見一時沒有客人，就趁機溜了回來，先是去看了黛玉，接著就回到了怡紅院，沒想到正碰到丫鬟們廝鬧。

原文：（寶玉）只見芳官自內帶笑跑出，幾乎與寶玉撞個滿懷。一見寶玉，方含笑站住，說道：「你怎麼來了？你快與我攔住晴雯，他要打我呢。」一語未了，只聽得屋內嘻溜嘩喇的亂響，不知是何物撒了一地。隨後晴雯趕來罵道：「我看你這小蹄子往那裡去，輸了不叫打。寶玉不在家，我看你有誰來救你。」寶玉連忙帶笑攔住，說道：「你妹子小，不知怎麼得罪了你，看我的分上，饒他罷。」晴雯也不想寶玉此時回來，乍一見，不覺好笑，遂笑說道：「芳官竟是個狐狸精變的，竟是會拘神遣將的符咒也沒有這樣快。」又笑道：「就是你真請了神來，我也不怕。」遂奪手仍要捉拿芳官。芳官早已藏在寶玉身後。寶玉遂一手拉了晴雯，一手攜了芳官，進入屋內。看時，只見西邊炕上麝月、秋紋、碧痕、紫綃等正在那裡抓子兒贏瓜子兒呢。……寶玉歡喜道：「如此長天，我不在家，正恐你們寂寞，吃了飯睡覺睡出病來，大家尋件事頑笑消遣甚好。」因不見襲人，又問道：「你襲人姐姐呢？」晴雯道：「襲人么，越發道學了，獨自個在屋裡面壁呢。這好一會我沒進去，不知作什麼呢，一些聲氣也聽不見。你快瞧瞧去罷，或者此時參悟了，也未可定。」

寶玉不在家，晴雯、芳官等人抓子兒玩，原來是芳官輸給了晴雯，不願被打，就跑了出來，恰好撞到寶玉懷裡，晴雯還在後面追著要打，好一幅怡紅丫鬟嬉戲圖！也只有寶玉的丫鬟敢如此放肆，也只有寶玉對待這些丫鬟全無主僕上下之分，任她們盡情玩耍，從無任何怒意和責備，倘若換在蘅蕪苑，換在稻香村，換在任何一處，也許這些丫鬟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吧？

也怪不得寶玉的奶媽李嬤嬤看著怡紅院里的這些丫鬟恣肆玩笑，都不搭理她時，她說：那寶玉是個丈八的燈台——照見人家，照不見自家的。只知嫌人家臟，這是他的屋子，由著你們糟蹋，越不成體統了。她不知道的是，寶玉早就說了：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更何況是變成了死魚眼睛的老婆子？

我們再仔細看，這一回襲人仍然沒有參與晴雯、芳官等人的遊戲，而是在裡間為寶玉做扇套，好一個守禮安分的襲人，不愧是寶玉身邊的首席丫鬟，她曾說，我一離開必出事故，事實上的確如此，而晴雯、芳官等人，雖然享受著在怡紅院無拘無束的美好時光，卻沒想到危機正悄悄來臨，她與芳官等愈是恣肆玩笑，後文被趕出怡紅院時，下場就越是悲慘，結果一個慘死，一個被拐去做了尼姑。

晴雯臨死之時，芳官靜思之時，會不會想到，曾經她們在富貴閑人寶玉的庇佑下，是那般的快樂自在，那般的洒脫忘我，那般的調笑無度，那般的招人記恨？雖是丫鬟，卻活得像個主子小姐，每日嬉笑怒罵，磨牙鬥嘴，以為這樣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只要寶玉在，然而卻沒想到，寶玉這個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的公子哥兒，根本無力保護她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被趕出怡紅院，落得凄涼下場。

紅樓夢第一回篇末說：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後人可能想到，當年的這裡，曾有一群不諳世事的兒女，在一個冬日的早晨，打鬧玩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如何兩鬢又成霜？」「展眼乞丐人皆謗」？正所謂「正嘆他人命不長，哪知自己歸來喪」！

作者：夕四少，歡迎關注我的頭條號：少讀紅樓，為你講述不一樣的紅樓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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