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畢業於戛納紅毯，一個比實際年齡成熟的女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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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夢是一個自帶電影感的女孩，這一天賦源於她自身的獨特性和豐富性。她的一半眼神停留在18歲，一半頭腦又關注在女性成長、命運抗爭、人性關懷和社會公平上，一股愛誰誰的野性和倔強推著她四處闖蕩，又時常有很多的謙卑和不自信令她在困惑和迷茫中上上下下。她還沒有意識到，這些不確定也許就是25歲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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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於戛納紅毯

李夢不是一個典型意義上的明星演員。如果我當面這麼對她說，我猜她會滿不在乎地回答我：「我就不是啊，為什麼要那樣？」

這個印象和結論主要來自於我在網上看到的一段視頻。青年演員李夢即將隨電影《天註定》劇組出征戛納電影節，視頻里有一個穿得像普通大學生的女孩，沒有化妝，在她的家裡向大家介紹她剛剛整理好的行李箱、她的家人以及家裡的阿姨。視頻的光線有點暗，李夢全程處於亢奮狀態，在房間里連跑帶跳停不下來，語調歡快，幾次笑到露出牙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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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演員把這樣的視頻 po 到網上，一個普通的年輕女孩都不會這麼做。

「那個視頻確實很雷，」她一點也沒有為此後悔或不好意思，「我很開心啊！真的我覺得跟做夢一樣，自己怎麼就要去戛納了？太神奇了！」

李夢在《天註定》中的段落從10月拍到11月，轉年2月又在山西補拍了兩場。導演賈樟柯說：「我對這個電影是有抱負的，我希望能入圍戛納。」李夢聽了本不以為意。4月，她接到通知，電影真的入圍了戛納，「然後我就是你在視頻里看到的樣子了，」她說，「從得到消息到我坐上飛機去巴黎，一直都在夢境當中。」

夢境比她想得還要美。

每個演員都被一輛專車接去走紅毯，李夢一路都在和法國司機說話：「我好緊張啊，我太緊張了，怎麼辦？我想跳車，就現在，要不我跳下去吧。」法國司機說：「別這樣，放輕鬆，我拉過一堆明星，布拉德·皮特什麼的全拉過，你是誰？你是中國的明星嗎？」「我是中國的，但是我不是明星。」「沒關係，到我們這兒來了，以後就是明星了。」

她走在戛納紅毯上，覺得紅毯很短，一堆攝影記者圍著，一百個閃光燈啪啦啪啦，好像每個人都在看你，其實人家說不定在拍別人，真的很好笑。

《天註定》在戛納首映，電影放映完，全場起立鼓掌，主創上台。那條通道兩旁站滿了全球電影界最著名的臉，她在激動中看到章子怡對自己喊：「小姑娘加油！」在戛納的十幾天，李夢一直獨自留在戛納看電影。看一部德國短片的時候，在電影《無恥混蛋》里飾演軍官漢斯的奧地利演員克里斯托弗·瓦爾茲就坐她後面，「天啊！」她按著胸口回憶，「超級粉絲心理。」除了他，她還偶遇了梁朝偉、阿蘭德龍、科恩兄弟、李安，都讓她激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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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她的同學在演出畢業大戲、參加畢業典禮，她就把戛納紅毯當作了自己的畢業典禮。

這感覺「非常贊」，她說，「第一次走紅毯就走了這麼頂級的紅毯，感覺以後做什麼事情都會很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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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話講的同學，有得聊的小姐

李夢的確沒在北京電影學院老老實實念書，她的大學是在劇組上的，大二那年被選定出演電影《白鹿原》中的白靈，之後拍戲的時間比上課的時間多得多。

李夢在學校里的人緣並不好。她始終認為，同學關係是一種被迫的關係，「不是我選擇跟他們成為同學，而是被安排跟他們成為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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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想讓自己顯得隨和一點或是稍微合群一點，喜歡的人就做朋友，氣場不合就不搭理。很快她就發現，交小品作業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困擾，同學都不願意和她搭一組，她每次都等著誰來收留她，扔過來一個沒人想演的角色。老師和同學都不認為她是個會演戲的人。

說起來，她和她的同學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她不愛說話而他們特別愛說話。她不理解他們為什麼每天都有無數的話聊，從教室到飯堂到宿舍，她也不想聽，「好無聊。我跟他們沒有太多共同語言，想法不太一樣，關注的點不太一樣。」

她寧願和坐台小姐聊天。拍《天註定》之前，她去夜總會觀察小姐們的生活，她問她們「幾點鐘上班？上幾個鐘頭？一晚上接多少個客人？陪酒還是幹什麼？你們以前是做什麼的？場子裡面什麼類型的姑娘最火？頭牌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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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都覺得我見過世面

拍《天註定》的時候，李夢自認走上了一條適合自己的路——去感受和演繹一個坐台小姐。

11歲，李夢在加拿大，看了電影《亂世佳人》。一部電影怎麼能把女人拍成這樣？她想，不僅擁有外在美，內在美更迷人，這個女人簡直光芒四射。後來她意識到，自己喜歡的第一部電影的主題是女性意識和女性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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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影響深刻的小說是一位加拿大女性的自傳，作者在大學期間被一個美國黑人強暴，她從加拿大告到美國，從美國告到加拿大，上訴二十年。結果沒有懸念，受害者原諒了施暴者，「但是這個漫長的過程其實更重要。」李夢說。

李夢一直有一個困惑：為什麼很多人覺得我是一個見過世面的女孩，總是找我演一些超越我的年齡和成熟度的角色？

在影評中，她發現自己經常被描述成「一個比實際年齡成熟的女演員」，一些細微的動作和表情也被影迷過度解讀。

這讓她感覺自己「被人趕著退出了青春期」。「我其實真的很簡單，天天在笑，很開心很開心，」她說，「我在電影里喝水就是喝水，就是完成動作，沒有帶著什麼動機，我們拍戲的時候要配合長鏡頭和各種機位的調度，要配合時間，顧不到那麼細，是粗糙的顆粒美。」

她的自畫像是「一個18歲沒有長大的人」。18歲的時候，一個朋友對她說：李夢，我希望你的眼神永遠停留在18歲，不要變，18歲以後的成人世界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而18歲是特別好的年齡，不是太嫩，也不是太熟。她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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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終於想到，為什麼很多人在電影里記住自己，認為這個演員有個性、很特別，也許是因為自己有意無意地在電影里表達了女性的意志，「不管多小的戲份、多短的時間，不管是18歲還是25歲的女性，我不想簡單地表現『我漂亮我清純我性感』，這是表面的，潛在的你想表達什麼？你想替這個人物說什麼？」

接戲的時候，她會關注編劇筆下的人物有沒有對命運的反抗，有沒有對人生的訴求，「每個人都會有的，來自於你生命原始的本能，」她說，「我覺得每個人都要問這些問題，不然我不知道這個劇本在幹嗎，我帶著什麼目的來演。」

這麼說，《天註定》里的那個坐台小姐，當然也有自己的獨立意識。在別人看來，蓮蓉不是正經女孩，從事一份擺不上檯面的職業，蓮蓉不這麼認為，她覺得自己和別人沒什麼不一樣。一個男孩對蓮蓉說「我喜歡你」，她覺得對方的這份喜歡太輕，「其實蓮蓉想對他說，你對我的了解太少了，」李夢說，「你知道我有個3歲的孩子嗎？你知道以後還能接受我嗎？」最後男孩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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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好不是真的好

今年是李夢入行以來最忙的一年，然而，這個戲齡7年的25歲女孩開始迷茫起來：這麼努力是否會有好結果？

她的履歷值得大多數同齡人羨慕：走過的第一個紅毯是戛納紅毯，合作導演有王全安、賈樟柯、丁晟，對戲演員包括王千源、段奕宏、劉燁、胡軍、廖凡、張涵予、董子健。她卻不認為被這些優秀的團隊選中就是對自己的認可和肯定，她對「認可」的標準更高，「我希望自己真正散發出一種光芒來，」她說，「不是頂著很多閃光的 Title，『李夢出演賈樟柯的電影』『李夢出演丁晟的電影』，而是有一天大家說『李夢演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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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過很多不同的角色之後，她發現其實都是在演自己。經常在電影成片後，李夢感到遺憾：拍戲的時候為什麼老在和大家開玩笑？應該認真演那場戲，更投入更用力去表達。但是，她的每一次用力表達都被人打回來，導演們對她說：「你在幹嗎呢？happy一點，松一點。」這也讓她感到迷茫。

不止一位行業前輩對她說過，李夢，你演得不錯。這樣的話聽得越多，她越發迷茫，不明白自己到底演得好在哪。有一陣子，她剛拍完第一部電影，認為自己的小個性就是自己的特色和優勢，後來發現那都是自我膨脹和淺薄。

「人家說你演得好，只是說你在那一瞬間很亮眼，感覺對了，」她明白過來，「當你能撐起一台戲，駕馭120分鐘的電影體量，展現一個完整角色的多面性，準確表達她在電影里的作用，和你在一部電影里的一個小段落讓觀眾記住這個女孩是完全不一樣的。」

而且，她不斷發現，演得好的同齡人很多，他們都有各自的風格與魅力，「他們的路子我演不了，我成為不了別人，那你說我的優勢在哪裡？」

第一部電影《白鹿原》上映時，李夢的戲份被剪到一秒不剩。這與她的表演無關，但仍然給她帶來了一段難熬的消沉時期。「當時我很看重它給我帶來的名利的部分，覺得它能讓你一下子到一個位置，這是一個最好的電影人生的開始，一個閃光的開頭，」李夢說，「沒想到，突然間什麼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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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剛才說『看重名利』的時候你會笑呢？」她停下來，認真地問我，眼睛定定地看過來。

「因為我見過很多真正經歷過名利、知道名利是怎麼回事的人，也見過他們說起名利時的神情，」我回答她，「而你剛才談論名利的樣子，像一個小孩。」

最近，李夢聽到別人說的一句話，覺得非常好：你做的是一件自己一輩子都很喜歡的事情，幹嗎著急讓自己那麼快成功呢？

在戛納電影節見到章子怡的那天，李夢想：她怎麼那麼瘦小？我和她的差距真的太大了，想成為像章子怡那樣級別的演員，要走的路還很長——不光是減重的路。

「走到那裡真的很不容易，」她說，「你要有好的經紀團隊，要遇到好的電影劇組，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足夠優秀，才有可能走到那個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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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Haochen 創意：區楊 編輯：李典 採訪、撰文：Maggie 造型：楊婷 化妝：張團團 （東田造型、 YSL聖羅蘭美妝） 髮型：施森森 （東田造型） 拍攝統籌：於昊楠 時裝助理：Lou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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