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原因讓陸戰隊員吝惜對感情的付出，所謂的「自我防衛機制」？

文史 08-11

軍官團系國內軍事歷史名家、青年學者集群，以普及中國近代史知識為己任。

《浴血太平洋——一個海軍陸戰隊員瓜島戰役親歷記》（作者：斯朗?麥克埃內里，譯者: 季我努），一部由最後的戰爭親歷者、海軍陸戰隊老隊員、九十多歲美國陸戰隊老兵吉姆?麥克埃內里口述，由曾獲普利策新聞提名獎的軍事歷史學家比爾?斯朗執筆的珍貴回憶錄。瓜達卡納爾島戰役是太平洋戰爭中最為慘烈的一場戰役，被軍史專家們稱為「太平洋上的斯大林格勒戰役」，其在二戰中的重要程度及慘烈程度由此可見一斑。作者根據戰爭親歷者——海軍陸戰隊員吉姆的口述實錄，把我們帶回了當時的瓜島戰役的現場，用生動的敘述，為讀者呈現了一幅令人難忘的戰爭歷史畫面。

《浴血太平洋——一個海軍陸戰隊員瓜島戰役親歷記》作者：(美) 斯朗, 麥克埃內里，譯者: 季我努，重慶出版社，2016年6月。

本文接上一篇《什麼是「亞洲病」？美國陸戰隊員居然半夜衝出帳篷「毆打」椰子樹》。上一篇講訴了美軍在帕武武島開展了一場與惡劣的自然環境對抗的鬥爭。還有作者在帕島與「鮑勃」的交往經歷，後者曾是第5團3營K連的士兵。帕島上的艱苦生活讓很多新兵和老兵都患上了「亞洲病」，曾發生多起自殺事件。本篇講述了幾件事：作者和鮑勃·施密特關係不錯但因為害怕出現意外後痛徹心扉而不想建立親密友誼。同時他還在帕島上利用空閑時間自主研製出一款用於美軍30毫米口徑M－1步槍的改進型反坦克榴彈瞄準鏡，受到了長官的表揚和舉薦。

我在帕武武島上與各式各樣的人相處過，其中有西摩爾·列維、斯特林·梅斯和比爾·萊登這樣的新兵，也有「鮑勃」漢尼和查爾斯·薩默維爾這樣的老兵。我們的排長比爾·鮑爾施密德中尉是新換的，我跟他的關係處得不錯。每隔一兩天他都會跑到我帳篷里來吹吹牛。我們一起笑著感謝慷慨的美國納稅人，感謝他們把我們送到這座熱帶小島，享受著相當美妙的假期。

鮑爾施密德是個很容易相處的夥伴，也是名優秀的陸戰隊員。他是自斯庫普·亞當斯之後我最喜歡的一名排長。但我不想跟任何人建立親密友誼，就像我和羅·加格諾、雷米·包爾達克或威爾登·迪隆那樣。我不清楚什麼原因讓我吝惜對感情的付出，也許是內心深處那所謂的「自我防衛機制」在起作用。我很不願意再一次體驗聽到羅和雷米死訊時的沮喪，更不願意重溫眼睜睜看著威爾登死在面前幾英尺前的悲痛。

再也不願意了。那種感覺痛徹心扉。

唯一給我帶來「好消息」的朋友是查理·斯密斯。實際上我只是沒了他的音訊，沒人知道我這位布魯克林的老朋友是死是活，也沒人知道他現在在哪裡。我想，在戰場上杳無音訊總比確認陣亡要強得多。

沒有朋友的日子照樣過。帕武武島上沒有太多空閑，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閑來無事的時候，我通常會給家人寫信，其中也包括剛剛10歲的弟弟小彼得。「希望這場戰爭能早點結束，」我在信里對他說，「至少在你長到參軍年齡前結束。」

我在島上沒有固定的任務，有時候總會難以自禁地被無聊感深深的包圍。聽說霍爾丹上尉挑選了幾個人到號稱「天堂」的班尼卡島上出兩個星期的公差，其中包括約翰·塔斯特維奇下士，他是1941年和我一起進入K連的，這讓我著實嫉妒了一把。

據說，他們在班尼卡島上唯一的任務就是看管一處補給品堆放點。那裡有成千箱啤酒和軟飲料，帳篷里有乾爽的地板和明亮的電燈，一日三餐在海軍軍艦上解決。上帝呀，我們在爛泥地里吃沙子的時候，他們卻可以坐在軍艦餐廳里，裝模作樣地從菜單上點那些裝在瓷盤中的牛排、冰淇淋等，這才是真正的食物！

他們中的一個人後來向我炫耀：「我們每班崗大約站4小時，然後休息48小時，啤酒管夠。」

聽說霍爾丹上尉之所以挑選這幾個人，是為了獎賞他們在格洛斯特角戰鬥中的出色表現。塔斯特維奇曾在660高地冒著猛烈的火力救了一名受傷的陸戰隊員，所以被上尉選中。

當時，外號「鐵軌」，身受重傷的一等兵R. R. 基利無法動彈。約翰·塔斯特維奇發現了他，頂著四處亂飛的子彈上前營救。

1943年11月，在布爾干維島的奧古斯塔皇后灣，美軍傷兵被吊臂送入登陸艇。

「能用你的胳膊抱住我的脖子吊在我身上嗎？」塔斯特維奇問，「如果能，我就可以把你拖出這個鬼地方。」

「我覺得行，」基利回答，「但我渾身沒勁兒。」

於是，基利吊在塔斯特維奇脖子上，塔斯特維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到安全地帶。期間，日本人的子彈追著他們的屁股打，倒霉的基利被再次擊中，不過最終他還是活了下來。

我一直認為塔斯特維奇會因為這件事得到一枚勳章，但他沒有。不過能到班尼卡島上待兩個星期應該比那枚乾巴巴的勳章強得多。

在帕武武島上我只見到過塔斯特維奇一次。那是1944年8月初的一天，我們倆都被編到第5團3營K連3排，我是排里的尖兵，而他是班長。我記得他之前留了一把濃密的八字鬍——為此他忍了好幾個月沒刮鬍子。不過到3排報到時他的嘴巴上卻是光溜溜的，我差點沒認出來。

我沒問他鬍子哪去了。幸好沒問。後來有人給我講了有關他鬍子的故事。

「有一天，某個鬼鬼祟祟的傢伙趁他睡覺的時候把他的鬍子剃掉了一半。他當然不能整天帶著半邊鬍子晃來晃去，於是把另一半也剃了。當時他發狠說：『如果抓到那個混蛋，我非殺了他不可，我向上帝發誓！』」

1944年2月，在新幾內亞新不列顛島洛洛斯特角叢林中的臨時急救站

我和塔斯特維奇一樣，都已經在太平洋戰場服役26個月了。如果每24個月輪換一次的制度還有效，我想我們能在和日本人打下一仗之前回國。

我一直認為，隊員在戰區服役兩年或兩年以上就可以輪換回國是海軍陸戰隊雷打不動的規定。但不幸的是，聽說上面正在剝奪高級軍士（比如我和塔斯特維奇）這樣的機會，霍爾丹上尉和瓊斯中尉等軍官也被列入「非輪換人員」名單，因為陸戰隊非常缺少擁有作戰經驗的老兵。估計在我們回家之前，還至少要參加一次該死的登島作戰。

不讓老兵輪換回國的做法引起了盧珀圖斯將軍和塞爾丹上校（師參謀長）的不滿，二人與遠在華盛頓的海軍陸戰隊總部狠狠地吵了一架。最終使260名軍官和4600名士兵獲得了輪換回國的批准。但K連無一人入選回國名單。我和塔斯特維奇在留下的264名軍官和5750名士兵中牢牢佔據了兩個位置，回美國前打第三仗是跑不了的了。

塔斯特維奇對此表現得很淡定。他總是開玩笑說，這意味著「我家老頭老太太又有一次千載難逢的、拿兩萬美元撫恤金的機會了」。

雖然我沒能被選進「班尼卡島啤酒看守組」，但霍爾丹上尉替我向帕武武島陸戰隊司令部寫了一封舉薦信，原因是我在空閑時間發明了一種新式瞄準鏡，能裝在M－1步槍上發射槍榴彈時使用。在舉薦信的最後，我附上了關於這款新瞄準鏡的構思，同時還有設計草圖、照片以及試用記錄。

思考機械問題是我的愛好。對霍爾丹來說，能讓所有陸戰隊員用上我的發明是他的榮耀。我至今保留著這封舉薦信。信上的日期是1944年8月24日，我記得很清楚，因為兩天後我們就乘船出發參加貝里琉島戰役去了。

信中說：

「麥克埃內里軍士以豐富的作戰經驗為基礎，利用空閑時間自主研製出一款用於美軍30毫米口徑M－1步槍的改進型反坦克榴彈瞄準鏡，非常值得表揚。雖然新款瞄準鏡主要用於發射反坦克榴彈，但也適用於其他類型槍榴彈，操作簡便，實用有效。麥克埃內里軍士的貢獻是海軍的驕傲，他的瞄準鏡一經應用，定能令海軍陸戰隊員受益匪淺。」

信末落款「安德魯·A. 霍爾丹」。

在8月的最後3周里，陸戰隊大佬們嚴令大家加強體能訓練，我們每天都要跑上幾趟，氣氛越來越緊張。我能感覺到，大佬們正在想方設法讓新兵做好戰鬥準備。

8月26日，第5團3營K連登上661號坦克登陸艦，在糾結中與帕武武島上的老鼠、螃蟹告別。我們的目的地是瓜達爾卡納爾島，在那裡我們將接受更多訓練，主要內容是大規模登陸演練。帕武武島地勢狹小，沒有足夠的場地進行這種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