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ip：炫目的，迷幻的，驚人的

文化 08-11

2017年7月，「今日美術館·未來館」以「.zip」為主題開展，策展人將不同藝術家的作品編織成一個全新的展覽，啟用一點點想像力，通過觀眾的參與，展覽中各種藝術的表達格式就如「宇宙大爆炸」一樣，被釋放出來。沉浸式的體驗，聲音與視覺的盛宴，跨媒介交互與信息的藝術處理，虛擬與現實的交疊，人與機器的互動，不同類別的新媒體藝術作品給觀眾帶來全新的觀展體驗：藝術的各種表達格式在不同維度時間及空間概念中啟迪著人們對於存在與未來的思考。

《VINCI》，任遠，沉浸式投影，2 5",2017

2017年，從龍美術館呈現的光影藝術大師James Turrell的大型個展，到日本科技藝術工作室Team Lab在佩斯北京畫廊上演的「超現實藝術大秀」，以及在殿堂級的劇場上演的張藝謀導演的觀念演出《對話·寓言 2047》，再到今日美術館剛剛開幕的新媒體藝術大展「.zip」……夠炫、夠酷、夠有趣的新媒體藝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50元的票價並沒有讓觀眾止步，展廳里攢動的人頭定會給展覽主辦方不少信心。新媒體早已不是一個新的概念，但是新媒體藝術如此高頻次和高規格地亮相卻並不多見。可以想見，科技和藝術的蜜月期已經到來。我們身處現在，而藝術面向未來，引用溫德萊·劉易斯的話：「藝術家總是詳細撰寫未來的歷史，因為只有他們才能察覺當前的特性。」

「今日美術館·未來館」推出的以「.zip」為主題的新媒體藝術大展呈現了不同藝術家的作品。九個大型沉浸式投影、霓虹燈藝術裝置及多種結合AR、VR或聲音實驗、互動式體驗的實驗藝術裝置等使整個展覽顯得十分豐富。借用策展人的話，展覽中各種藝術的表達格式就如「宇宙大爆炸」一樣，被釋放出來。而沉浸式的體驗，聲音與視覺的盛宴，跨媒介交互與信息的藝術處理，虛擬與現實的交疊，人與機器的互動，不同類別的新媒體藝術作品給觀眾帶來全新的觀展體驗：藝術的各種表達格式在不同維度時間及空間概念中啟迪著人們對於存在與未來的思考。

《我夢中的另一個世界》，克洛德·萊維柯，裝置，尺寸可變，2017

被不斷刺激的感官神經

在今日美術館一號館二樓的主展廳，克洛德·萊維柯的霓虹燈裝置用炫目的紅色燈光和瀰漫開來的煙霧將整個空間渲染得迷幻和空靈，未來感十足，以此提示觀眾這是一次探索未來的時空之旅。而九個循環播放的大型沉浸式投影作品引領觀者進入一個完全獨立和超現實的空間。部分作品在此之前已有二維平面的雛形，但藝術家根據展覽場地的實際條件對原有作品進行了再度創作，還有一些作品完全是從無到有的創作。在三黑三白，長、寬、高都巨大的六面體盒子空間里，激光、雷電般的效果瞬間變幻，動態的幾何圖形騰轉挪移，豐富絢麗的色彩奪人眼球，再配合環繞立體聲的音響效果，確實讓人沉浸其中，感到震撼。展覽中的其他作品有一些還結合了VR和AR技術，努力增強展覽的互動性，加強觀眾的參與感……

大體量、快節奏、強衝擊是這些大型多媒體作品給人非常直觀的體驗。有別於傳統的架上繪畫、雕塑，甚至是大型的實驗裝置，這種全景式、沉浸式的體驗不斷高強度地刺激著觀者的神經，使人處在高度興奮的狀態。置身其中，筆者深刻體悟到了加拿大著名傳播學者馬歇爾·麥克盧漢早在60年前的大膽預言——媒介是人的延伸。具體來說，媒介即訊息，媒介所傳遞的內容固然重要，但是媒介本身就在改寫著人類的歷史，媒介是人的中樞神經的延伸。

《風洞：紅山試驗》，Charles Lindsay+蘇少禹，裝置，尺寸可變，2017

媒介是人的延伸

早在1964年，被後世奉為「先知」和「聖人」的麥克盧漢就大聲疾呼，發出了振聾發聵的聲響，最為人們熟悉的是「地球是個村」。這個預言在其出現後不久便得到了幾乎來自全世界的認同。電子信息「瞬息萬里」，使全球生活可以實現同步；全球經濟走向趨同、整合，遊戲規則也走向同一；時空的差別將不復存在，往昔遙不可及的海角天涯可以瞬間近在咫尺。

除了「地球村」之外，「媒介即訊息」也在被今天的世界不斷驗證。在以往的認知中，人們不認為工具、武器、媒介作為形式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工具為誰服務，武器由誰使用和如何使用，重要的是媒介承載的內容。然而，傳播手段、媒介的一次又一次迭代和更新不斷提醒我們，媒介自身所承載的信息的意義之重大。媒介自身就是積極的、能動的，對信息有著重大的影響，決定著信息的清晰程度和結構方式。新媒體的興起曾經在傳統媒體行業引起過軒然大波。近年來，人們似乎早已習慣了傳統媒體的式微以及新媒體的不斷翻新。

麥克盧漢的另一重要思想結晶即為媒介是人的延伸。媒介對人的感知有著強烈的影響，不同的媒介對不同的感官起作用，視聽媒介影響觸覺，使人的感知成三維結構。新媒體藝術所帶來的沉浸式藝術體驗充分調動著觀者的多維度的感知系統和中樞神經。

《.bug》，UFO媒體實驗室×PINK MONEY，2 43"，2017，合作：馮昊

新的媒介讓我們敏感和麻木

在藝術領域，新媒體與藝術的結合也越來越緊密。除卻突破了傳統的架上繪畫、雕塑等藝術形式，脫離了畫布、顏料、筆刷等工具和媒材，新媒體藝術之新還在於媒材本身所攜帶的信息和意義。這是科技發展到今天，且仍然處在不斷發展過程中的我們所不得不面對的。我認為它的引人入勝之處在於它試圖幫助我們無限地拓展我們感知的極限和邊界。

動態的影像和震撼的聽覺效果幫助觀者觀其日常所不見，不斷向外延拓的畫面好像永遠沒有邊界，最細微的事物被無限放大，雙眼無法窮盡的視域被收納到一個固定的展示空間，而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的事物被一個近7分鐘的長鏡頭收錄，每一幀畫面都是對無限時空的一次壓縮和解壓縮。

所以說，新的媒介不斷延伸和拓展著我們的身體和神經，幫助我們抵達我們日常無法抵達之處，體驗我們日常無法體驗之感。它似乎讓我們變得更為敏感了，但也許，它也會讓我們變得更容易麻木，因為不斷被刺激的神經需要更多更強的刺激才能再次興奮。

也許，更強的交互性和智能性是未來這些新媒體藝術發展的途徑之一。這似乎印證了麥克盧漢的判斷：「在實驗藝術中，人們所得到的對自身心理的猛烈衝擊，是來自於自己的抗刺激手段或技術。因為我們以新發明的形式拋出的人體的延伸，是抗衡或抵消集體壓力和刺激的努力。然而，抗刺激手段常常被證明是比初始的刺激更大的災害，像吸毒一樣的災害。」

《基石》，甘健，沉浸式投影，6 37"，2017

「一絲不掛」和手無縛「機」之力的我們

此次展覽的核心概念是「格式」。正如策展人在展覽前言中所提到的：「未來基於我們可想像的格式，卻也不囿於這些格式：文本作品是.txt，圖像作品是.jpg、.GIF，視聽作品對應.mp3、.mov、.avi，交互作品對應.exe、.app……在這種啟發下，還將有一個又一個的不存在的格式被誕生出來，為想像力和探索而生的格式，正在不斷地演進發展，同時啟迪人們對未來的認知。」展覽把藝術家的作品zip(壓縮，整合)在一起，又unzip(解壓縮,釋放)成一個新奇和富有想像力的場域。有趣的是，此次展出的作品和作者很多都是第一次走進美術館，他們首次以「藝術品」和「藝術家」的身份亮相。這些被放置在美術館裡的作品，有義務也有權利被解讀為藝術，這些作者也有能力或者有可能被視作創造藝術的藝術家。因為這些聲光電不是單純的演出，這些作者也不再是單純的DJ或工程師。

「格式」概念對應著信息時代所呈現的物態，對應著人們日常接受和處理的各類信息，也對應著在科技時代人們所面臨的被動選擇。大型沉浸式投影《.bug》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大概是因為它更為直接、清晰和殘酷地展示了生活在數字信息時代的我們所面臨的問題和考驗——當我們賴以生存的工具處於癱瘓狀態，當計算機失去控制，當報錯對話框接連不斷地跳出直至充斥整個畫面，那種無助感和恐懼感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是因為系統自身的故障？因為人為的「黑客襲擊」？如果是因為遭到了機器自身預設的「陷阱」或者是後期的「反抗」呢？這樣想來簡直是令人毛骨悚然。在冰冷的機器和科技面前，我們好像「一絲不掛」，也好像手無縛「機」之力。

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慧、新媒體……科技的迭代不斷印證著人腦的強大，卻也一次又一次地警示我們——人腦的強大之處也許恰恰在於它可能正在創造比自己更為強大的大腦，並且，它們有可能成為人類未來不得不面對的隱形敵人。藝術家們正在運用這些技術和機器帶給人們更新奇、更有趣的體驗，也帶給觀者更多的思考空間，新媒體藝術延伸的不僅是人的神經，還拓展了我們的精神空間和思考維度。

文| 楊欣欣

本文刊載於20170811《北京青年報》B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