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民國女神們的最後結局

高曉松：1969年生於北京，祖籍浙江杭州。音樂人、詞曲創作者、製作人、導演、脫口秀節目主持人。早期事業以電視編劇、音樂創作及製作人為主。代表作《校園民謠》、《青春無悔》、《那時花開》、《我心飛翔》等。

今天這個話題非常有意思——民國時代的國民女神。

民國時代的上海娛樂業，是僅次於美國好萊塢的世界第二強大的娛樂王國，20世紀30年代可以算得上它的黃金年代。據考，從老上海時期留下來的歌居然有六七千首之多，而且，那些歌曲的旋律比現在的許多口水歌要好聽得多。大家想一想，六七千首好聽的歌曲版權，那是一個很龐大的產業。

不光音樂，老上海的電影當時也位列世界前茅，而且電影公司的數量應該是排在世界第一的，20世紀30年代全中國有一百多家電影公司，而且這些電影公司很多都在上海。上海當時號稱「東方巴黎」，能把日本的東京甩出幾條街。

有一次，我和上海電影製片廠的一位老廠長吃飯聊天，他跟我講了兩個和民國時代的大美女有關的小故事，前面的故事比較有意思，後面的故事有點悲慘，正是因為聽了這兩段小故事，我才萌生了要回顧一下民國時代那些國民女神的想法，而且不僅要回顧她們人生中最風光的時代，更要看看她們的人生最終都是什麼樣的結局。

1

阮玲玉

民國時代的這些女神，長得當然都是非常漂亮的，但她們的個人際遇，很大程度上都取決於她們自身的性格，從她們每個人臨死前說的話，就能充分看出人與人之間個性上的巨大差異。有的人臨死前是特別坦然的，比如胡蝶臨死之前說，蝴蝶要飛走了；阮玲玉臨死之前寫了長篇的遺書，痛斥自己遭受的各種凌辱，恨不得做鬼也要報仇，等等。

阮玲玉的故事大家都非常熟悉，各種電影拍過不少，張曼玉就曾經演過阮玲玉。我個人覺得，阮玲玉的遭遇如果放到今天，她肯定不會自殺，因為今天娛樂界大家都不要臉了，一個個為了上頭條，恨不得自己炒作自己。阮玲玉實在是太要臉了，她其實不太適合娛樂行業。大家可以仔細回想一下阮玲玉的經歷，她究竟遭受了多麼大的壓力，以至於一定要用自殺來解決問題？她無非就是遇到了兩個渣男，又被報紙和媒體非議了幾句，若是達到今天一些女明星在網上被罵的程度，估計她都要自殺一萬次了，而且就算放到當時的時代背景中，阮玲玉的遭遇也不見得比胡蝶慘，但胡蝶撐住了，阮玲玉沒有。在黃金時代的上海灘，不光是唱片跟電影發達，配套的八卦媒體、雜誌甚至狗仔隊也都極為強大，周璇婚變的時候還出了一本特刊。所以說性格決定命運，阮玲玉就是屬於極為敏感和脆弱的性格，而胡蝶則是十分堅韌和樂觀的性格，最後胡蝶的結局比阮玲玉要好得多。

阮玲玉遇到的第一個渣男是張家四少爺。當年，阮玲玉的母親帶著阮玲玉一起，到張家去當女傭。舊社會就是這樣，女傭帶著女兒，女兒稍微長大了一點，就跟張家的四少爺談起了戀愛。因為兩個人身份地位懸殊，所以不能結婚，只能在一起同居。後來阮玲玉慢慢成名了，這男的遊手好閒什麼也不會幹，就吃阮玲玉的軟飯。這樣的故事拿到今天來看，其實很正常，女方是大影星，男方雖然吃吃軟飯，但他畢竟曾經幫助過她。可阮玲玉不這麼覺得，她覺得這樣的男人沒出息，而且張家四少爺還賭博。後來她就愛上了一個賣茶葉的商人，名叫唐季珊。說到賣茶葉的商人，不得不提到胡蝶，胡蝶後來嫁的丈夫也是賣茶葉的。而且不光她們倆，女藝人都特別喜歡嫁給賣茶葉的商人，從唐朝開始就有這樣的傳統，《琵琶行》里描寫那位彈琵琶的女藝人時，寫道「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意思就是這位女藝人最後嫁給了賣茶葉的商人。當然了，雖然都找了賣茶葉的商人，但胡蝶就比阮玲玉要聰明得多。

阮玲玉找的這位賣茶葉的唐季珊是一位大富商。說起來，阮玲玉自己身為大影星，她缺錢嗎？當然不缺，她根本沒有必要找這種花花公子大老闆，找一個老實巴交本本分分的男人不是很好嗎？而阮玲玉太缺乏安全感，她本身是女傭的女兒出身，一輩子都有那種揮之不去的自卑感，就算她賺再多的錢，也總覺得不夠，所以她必須找一個大亨來做後盾。當然唐季珊後來也做電影了，但他沒打算娶阮玲玉，這和現在的情況很像，女明星要想嫁入豪門，還是有一定的難度的。沒嫁入豪門也就算了，更倒霉的是張家四少爺和唐季珊這二位還鬧起來了，因為張家四少爺向唐大老闆要錢，唐大老闆不給，兩人就要對簿公堂。阮玲玉實在丟不起這個人。在當時那個年代，不論是在東方還是西方，主僕之間通姦都是有傷風化的。最讓阮玲玉難以忍受的是，張家四少爺和唐季珊鬧上了法庭，居然要讓她去出庭，當眾承認自己跟四少爺主僕通姦。這樣的事對於一個女明星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就在要出庭的前一天晚上，阮玲玉還參加了宴會。那晚她談笑自若，還要與大家一醉方休。當晚回到家中後，阮玲玉就服藥自盡了，次日身亡。

而這位唐季珊先生也簡直惡劣至極，早在阮玲玉自殺的好幾個月前，他就已經跟阮玲玉的閨密同居了，這件事對阮玲玉肯定也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但大老闆嘛，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可氣的是唐季珊讓阮玲玉的閨密模仿阮玲玉的字跡，偽造了一份遺書，刊登到了報紙上，這份遺書也就是流傳至今的那句很有名的話「人言可畏」。唐季珊的目的就是想讓公眾相信，阮玲玉的死完全應該歸咎於輿論的壓力。但事實上，阮玲玉真正的遺書不是這麼寫的，而是專門寫了唐季珊如何一次又一次地打她，虐待她，唐季珊當然害怕這樣的真相流露出去，影響他在上流社會的形象。所以，阮玲玉不僅活著的時候飽受屈辱，死了之後也冤而不瞑目。

現在也有一些人說，導致阮玲玉自殺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現實原因，那就是默片時代的結束，有聲電影的產生。阮玲玉其實是不會講普通話的，是默片時代的大明星。阮玲玉號稱「中國的嘉寶」，因為嘉寶也有同樣的問題，嘉寶的聲音不好聽，當有聲電影時代到來的時候，阮玲玉自身在事業上也面臨著很大的壓力。但不管是感情上的壓力、輿論上的壓力，還是事業上的壓力，選擇怎樣的命運，最終還是女人自己的性格造成的。

2

胡 蝶

胡蝶的經歷其實比阮玲玉更慘，但胡蝶的出身還是不錯的，性格也比阮玲玉陽光很多，而且胡蝶非常聰明。追求她的人當然非常多，但她不想嫁入豪門，因為豪門的少爺太花心，豪門的老爺愛打人，她好好的一代影后，何必去受那種氣？所以她最後就找了一個在洋行里賣茶葉的普普通通的小職員，兩個人結婚了，生活得還挺好。

說起那個年代的女明星的遭遇，其實都挺慘的，因為戰爭帶來無可避免的顛沛流離。大家縱觀西方的歷史，很少看到有連續幾十年經歷各種各樣的戰爭、各種各樣的運動的。那一代人真是太倒霉了，今天你還是光鮮靚麗的頭牌大影后，明天日本鬼子來了，你就不得不跑到香港去了；過兩年香港又被日本人佔領了，日本人到了香港一看，影后胡蝶在這兒呢，讓她來演個電影吧，叫《胡蝶游東京》。胡蝶當即以自己已經息影，而且懷有身孕的理由拒絕了日本人。胡蝶跟梅蘭芳一樣，還是很有氣節的，梅蘭芳蓄鬚明志，拒絕給日本人唱戲。但是拒絕了日本人之後，胡蝶也就無法繼續在香港待下去了。1942年，胡蝶帶著兩個年幼的兒女，從香港跟隨東江游擊隊一起，用了幾十天的時間，翻山越嶺，一路跑到廣西。最後當她跑到重慶的時候，當影后多年的全部家當，大概有30箱珠寶，全部在半路被劫走了。為了找回這些財產，胡蝶千不該萬不該地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她去找戴笠了。

當時，不管是敵占區、解放區還是國統區，戴笠都能自由出入，胡蝶找到戴笠，希望他能幫忙追回自己的30箱珠寶。戴笠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早在他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軍官的時候，就一天到晚地泡在電影院里，看影后胡蝶拍的電影，胡蝶就是戴笠心目中的女神。沒想到今天女神主動跑到他面前，求他幫忙，戴笠太高興了，更重要的是戴笠當時還是單身。於是他就興沖沖地從各地搞回來大量的珠寶，送到胡蝶面前，說你看，我把你丟失的珠寶都找回來了。在戰爭年代，到處都是兵荒馬亂，丟失的東西怎麼可能全都找回來？那些珠寶當然都是戴笠自己到處搜羅的。胡蝶也不知是沒看出來，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總之她收下了這些珠寶，麻煩就來了。戴笠的東西可不是隨便能拿的，他把珠寶給了胡蝶之後，就對她說，你老公以前在上海的洋行賣茶葉，現在他沒有工作了，我給他安排一份工作吧，讓他去雲南弄茶葉吧！於是，戴笠給胡蝶的老公安排了一個特派員的頭銜，直接送到雲南去賣茶葉了，等胡蝶的老公從雲南回來的時候，就徹底找不到胡蝶了。

戴笠專門在山裡頭修了棟別墅，讓胡蝶住了進去。現在有人說是戴笠軟禁了胡蝶，但也有人說胡蝶其實也算自願跟戴笠在一起。因為戴笠特別愛胡蝶，他不只是要跟胡蝶短暫地玩玩，不像唐季珊對阮玲玉那樣，戴笠是正兒八經地想要娶胡蝶，是一個狂熱的影迷發自內心對女神的愛慕，而且戴笠給胡蝶修的別墅前面，還特意配了一條路，可見胡蝶是有出入的自由的。所以我本人是不相信戴笠軟禁了胡蝶的。等到戰爭結束後，胡蝶還曾經跟她的老公見面長談了一次，告知了戴笠要明媒正娶她的消息，她老公也同意了，畢竟他只是一個茶行的小職員，沒有能力跟戴笠比。為了胡蝶，戴笠甚至將自己的未來人生都做了調整，他不想繼續做軍統了，而是想做一個比較正經又光榮的職業，這樣才能配得上一代影后胡蝶。所以他積極主動地爭取，成為蔣介石內定的海軍總司令，結果就是為了當海軍總司令，戴笠坐飛機去青島與美國第七艦隊司令商議美國海軍經青島港運送援助國府物資事宜，回來的時候飛機撞了山，一命嗚呼。

胡蝶和她老公之間峰迴路轉，倆人剛剛長談完，決定讓胡蝶改嫁戴笠，現在戴笠死了，胡蝶以後的生活又沒人管了，胡蝶的老公也挺開明，就繼續跟胡蝶在一起生活了，而且兩個人還挺幸福。新中國成立後，胡蝶跟著老公和兒子一起去了香港，等到她老公去世之後，她又跟著兒女去了加拿大定居。一直到壽終正寢的時候，胡蝶都是一個非常樂觀而且健康的女人。

時代是沒有辦法選擇的，際遇也是沒有辦法逃避的，但在面對苦難和不幸的時候，真正起決定性作用的，其實恰恰是個人的性格。胡蝶和戴笠之間發生的事，對胡蝶的名譽造成的傷害，其實是比阮玲玉更大的，當時世人罵胡蝶比罵阮玲玉厲害多了，因為胡蝶是整個上海灘上最知名的女明星。胡蝶對此都是一笑而過。

唯一讓胡蝶一直到晚年提起來都覺得有些憤憤不平的是，有人說在九一八事變後，整個東北的丟失都是胡蝶造成的，這個嚴重的指責，豁達、開朗的胡蝶拒絕接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在當時的八卦輿論中，像胡蝶這樣級別的大影后，當然和很多名流都會有點關係，比如傳說中胡蝶跟張學良好過，還有人說胡蝶跟杜月笙也有過一段情。傳說胡蝶認識張學良的時候，她還沒有結婚，而且九一八那天晚上，她確實是人在北平的。根據張學良的家人回憶，那天晚上，大帥的姨太太曾經長嘆著說，張學良看了一齣戲，家鄉就淪落了，因為那天晚上，張學良似乎是跟影后胡蝶一起去看戲了。這件事傳著傳著，就變成了是胡蝶把整個東北給丟了。這個指責對於胡蝶來說實在是太冤枉了，但中國人的輿論風向一向如此，特別喜歡把男人沒出息犯下的錯誤賴到女人頭上。只要獲得了勝利和成功，那就都是男人的功績；只要失敗或是國家滅亡了，那都是因為紅顏禍水。從夏商周開始，亡國的罪魁禍首都是女人，妲己、褒姒、楊貴妃等，反正歷史都是由男人來書寫的。

3

周 璇

這個故事是趙丹臨終前，親口講給前去慰問的老廠長聽的，故事的女主人公是周璇。新中國成立以後，周璇先是跑去了香港，但是她在香港混得極其悲慘，因為香港的電影業跟上海是不一樣的。香港電影業基本都是被黑社會把持的，周璇到了香港以後，被黑社會的大哥和大佬搞得一塌糊塗，最後她實在熬不下去了，寫信給趙丹，求趙丹去接一下她，她要回上海。當時香港跟深圳之間還比較容易往來，趙丹接到信後，立即趕到了深圳河邊，接回了他已經完全不認識的周璇，當時周璇已經好幾個月沒有洗過澡了，所有的衣服都已經黏在了一起，一層層地貼在身上。趙丹看到周璇後立刻就崩潰了，他完全無法想像，那麼美艷照人的周璇，在香港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而且周璇那時候已經精神恍惚了，顯然是受到了非人的刺激。她根本就不敢脫衣服，而且她當時還挺著大肚子，根本不知道她懷的是誰的孩子，她自己也不願意講這孩子的事。最後趙丹把她帶到賓館，要給她洗澡，他是用顫抖的手，拿著剪子把周璇身上的衣服剪下來的，因為已經完全黏到一起了。

趙丹和周璇之間是很純潔的友情，包括趙丹的夫人黃宗英，都跟周璇有著深厚的友情。總之，我聽完趙丹從香港把周璇接回來的細節，真是感覺非常傷感。1949年，很多大人物去了台灣，發生了很多悲傷的離別故事，但在上海，也有一大堆演藝界明星，他們也經歷了這個傷感的1949年。而且在那個時代，這些明星經歷的事情遠遠不止一個1949年，他們經歷了北伐，經歷了改朝換代，經歷了日本人的入侵，逃難，流離失所，剛剛回到上海，能熬到最後的人寥寥無幾。大家想想，能度過這麼艱難的歲月熬到最後的人，那得是有怎樣堅毅的性格！反正周璇是沒熬到最後。

周璇是民國時期上海的首席大天后，她不但是歌壇天后，也是影壇天后，這樣的人才今天已經沒有了。而且在當時的年代，把所有的女明星都擺在一起來比較，周璇的外貌也能排上第一，我覺得她比胡蝶和阮玲玉都漂亮，咱們今天的歌壇沒有那麼漂亮的，甚至影壇都沒有像周璇那麼明艷照人的明星。可惜紅顏薄命，周璇的結局實在是不太好。當然主要是因為她自身的性格，從小的苦難和顛沛流離，導致她的個性十分脆弱，為人處世也比較懦弱，無法承受那麼多屈辱和苦難。周璇從香港回來後，孩子生下來後就直接被抱走了，而且大家還要給孩子驗血，想搞清楚這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導致周璇的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在精神病院住了幾年之後，等她的精神狀況恢復了一些，又讓她去演了一部電影，結果電影里演到一個劇情，女主人公要帶著孩子去驗血，周璇再次受到了刺激，尖叫著逃出片場，從此她的精神病就再也沒有好過。1957年她就去世了，一代天后早早隕落了。

除了在香港的那一段之外，周璇生命里的最後幾年其實也是一個謎，我聽很多人（包括上影廠的那位老廠長在內）都說過，我自己也看了很多資料，周璇後來又跟一個畫畫的生過一個孩子，但也有人說那人是趁著她生病的時候把她誘姦了，還因此被抓起來判刑了，當然也有人說周璇是愛對方的，還想跟對方結婚，但是沒有得到批准。呼聲最高的一種說法是，有一雙來自背後的黑手在暗中陷害周璇，她回到上海之後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孩子被抱走，結婚不被批准，財產全部被剝奪，20世紀50年代初，上海資本家的房子和錢都還沒有被強制沒收。有人說黃宗英惦記著周璇的財產，這個我是不相信的，因為我對黃宗英的為人是非常敬佩的。

黃宗英後來一直撫養著周璇生的兩個孩子。趙丹在外面還有一個私生女，在趙丹去世後的葬禮上，這個私生女和她的母親都來了，還下跪認爹，身為合法遺孀的黃宗英表現得非常大度，還認下來這個孩子。所以說黃宗英貪圖周璇的財產，我覺得不太可能，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搞周璇。所以周璇到了1957年，其實就是被活活逼死的。當然了，周璇這麼早就死了，其實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因為她不用去經歷「文革」了，否則估計會更慘。

4

李 香 蘭

當時在上海的歌壇，還有和周璇並登天后寶座的另一位歌后——李香蘭。上海當時曾經選過歌后，第一名毫無疑問當然是周璇，第三名就是李香蘭。《夜來香》這首歌就是給李香蘭度身定做的，她最後的結局跟周璇完全不同，可以說是非常有福氣的一個人。李香蘭其實是日本人，只不過出生於偽滿洲國。當時，偽滿洲國里有非常多的日本人，李香蘭的爸爸是在鐵路工作的日本人，她生長在撫順，最後在偽滿洲國的電影公司成了名，因為關東軍捧她。她的日本名字叫山口淑子，因為有一位姓李的中國養父，所以中文名字叫李香蘭。

李香蘭完全是在中國出生和長大的，後來在北平讀書，在偽滿洲國成名後南下上海，跟上海的超級大歌星周璇平分歌壇的天下。1945年的時候，李香蘭的歌唱事業達到了頂峰，開了自己的演唱會。然而緊接著日本戰敗了，她被抓了起來，本來要以漢奸罪槍斃她，結果李香蘭說，她不是漢奸，她叫山口淑子，她其實是個日本人，她替日本人唱歌、表演和拍電影，這沒有什麼過錯。李香蘭在上海當明星的時候，根本沒有人知道她的日本人身份，當時她說自己是日本人，大家都不相信，讓她拿出證據來，李香蘭出示了大量的證據，最終被無罪釋放，畢竟她沒殺過人，也算不上戰犯。

大家都知道，日本戰敗後從東北遣返了上百萬的日僑，李香蘭就隨著這些日僑一起，被遣返回了日本。山口淑子回了日本之後繼續大放光彩，不但繼續演電影，繼續當明星，年紀稍微大了一點之後還徹底轉型，49歲的時候當上了電視台的主持人，後來還參加了日本國會參議員的競選，竟然還被選上了，一連連任了18年，成為日本國會最資深的參議員之一，甚至當過國會參議院外交委員會的委員長，為中日友好做出了很多的貢獻。她後來多次訪問中國，退休之後還寫過長文，批駁小泉參拜靖國神社。李香蘭在長文中說，我在中國出生，在中國長大，特別了解中國人民，小泉的行為是對中國人民極大的傷害。李香蘭最後活到90多歲，當她去世的時候，大家問我國的外交部發言人洪磊，對李香蘭的去世有什麼看法。洪磊表示，李香蘭女士戰後支持和參與中日友好事業，為此做出積極貢獻。我們對她的逝世表示哀悼。

5

川島芳子

李香蘭在中國還有一位感情最好的姐妹，也特別長壽，那就是川島芳子。川島芳子長得也非常漂亮，但她的身世跟李香蘭剛好是相反的。李香蘭是個日本人，但在中國出生和長大，因為有一位中國養父，所以取了一個中國名字；而川島芳子是一個中國人，但因為她有一個日本的養父，所以取了一個日本名字。所以川島芳子被槍斃了，因為她為日本人做事，最後被定為漢奸。川島芳子真正的出身其實是很顯赫的，她是清末的親王家的格格，是正牌的格格，本姓愛新覺羅，所以她的中國名字是姓金的，因為愛新覺羅的後人很多都改姓了金。接受審判的時候，川島芳子也表達了自己的委屈，她說：「其實我不是漢奸，我雖然是中國人，但我不是漢人，我是滿族貴族的格格，我姓愛新覺羅，是你們漢人推翻了我們的大清王朝。我只是為我大清王朝復辟。而且我也不是為日本人做事，我是為『滿洲國』做事，『滿洲國』是什麼？『滿洲國』就是我的親戚溥儀的，我只是為了我們自己家做事而已。」但是沒有人接受川島芳子的解釋，不管她如何自居，她都是中國人，最後她被執行了槍決。

不過民間流傳最後被槍斃的那位，實際上並不是川島芳子本人，而只是一個倒霉的替身，不知道是從哪兒找來的一個可憐的農婦。川島芳子被槍決的時候有照片存證，因為子彈是直接打在臉上的，所以從照片上看不出容貌，但用現代科技的骨骼測算方法來看，照片上那具屍體絕不是川島芳子的身材。大家應該知道，一輩子幹活兒的人和從來不幹活兒的人，他們的骨骼和肌肉是不一樣的，照片上的那具屍體一看就是個幹了一輩子粗活兒的婦女，而川島芳子是出生於王府的格格，從來沒有干過活兒。據說，真正的川島芳子跑到吉林的農村，隱姓埋名地度過了下半生，還非常長壽。後來她的孩子以及她的鄰居回憶這位老婦人的時候，有很多有趣的蛛絲馬跡，比如一位東北的老婦人，居然能識字看書，看書的時候還用鑷子翻頁，這是只有在王府長大的格格才有的習慣。後來有人把這位老婦人的照片拿給李香蘭，李香蘭跟川島芳子曾經是結拜姐妹，李香蘭對著照片看了半天后，肯定地說，這就是我的姐姐川島芳子。

6

小 鳳 仙

還有一位國民女神的命運跟川島芳子很相似，最後淪落到東北的瀋陽，那就是小鳳仙。小鳳仙和蔡鍔將軍之間的故事，大家都非常熟悉。不過小鳳仙其實是青樓的頭牌，所以她不只是跟蔡鍔將軍一個人，王府她也進過，大帥府她也去過。青樓女子的命運都是很相似的，最好的結局無非是嫁到一個大戶人家去當小妾。小鳳仙離開公眾的視線之後，曾經下嫁給一個東北軍的旅長，共同生活多年，沒有孕育子女。新中國成立後，小鳳仙獨自流落到東北。有一次她去看電影，在電影院里遇到了一個燒鍋爐的鍋爐工，這位鍋爐工曾經在大帥府里當工人，目睹過出入大帥府的小鳳仙昔日的風采，從那時候起他就一直仰慕小鳳仙，覺得她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女神，沒想到「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個鍋爐工最後居然在瀋陽的電影院里遇到了自己的女神，兩個人當時剛好都是單身，雖然鍋爐工膝下還有幾個孩子，但他真誠地對小鳳仙表示，我來照顧你的後半生吧。

新中國成立後，小鳳仙不能繼續當青樓的頭牌了，而且當時她也已經人到中年，昔日的風采也減了一大半，迫於生計，她就嫁給了這個鍋爐工。大家都知道，青樓的女子大部分都不能生育，小鳳仙也沒有生育能力，好在這個鍋爐工本來就有子女，她嫁過去就直接當後媽，當得也不錯。根據鍋爐工的子女們的回憶，小鳳仙不會做飯，不會做家務，特別愛漂亮，永遠都穿著非常合身的旗袍，旗袍的叉子也開得很高，走路顛兒顛兒的，但是她特別會說話，特別會討人喜歡。當然了，小鳳仙曾經是名動公卿的青樓頭牌，待人接物的能力肯定非常了得，所以一家人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小鳳仙和鍋爐工的感情也挺好。所以，老去的女神們都可以向小鳳仙學習，嫁給一個在自己最年輕漂亮的時候就崇拜自己的男人，因為不管你的年華如何老去，你在他眼中永遠是那個大帥府的美麗上賓，永遠是那個高不可攀的大頭牌小鳳仙。

有一次，梅蘭芳去抗美援朝的戰場上慰問勞軍，回來的時候路過了瀋陽，住在一家賓館裡，結果突然接到了小鳳仙的來信。小鳳仙應該是不太認識字的，她是請了一位略識得幾個字的鄰居幫她寫了一封信給梅蘭芳，問問梅先生，是否還記得她。梅先生當然記得小鳳仙了，只是他不知道小鳳仙居然淪落到這個地方來了。兩人見了面，梅先生問小鳳仙，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呢？小鳳仙哭得泣不成聲，她說，自從蔡將軍離去之後，片紙也無，她的人生顛沛流離，現在流落到東北酷寒之地，為了生活，嫁給了一個鍋爐工。雖然鍋爐工對小鳳仙非常好，但大家想想，小鳳仙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當初和現在真是天壤之別了。梅先生就力所能及地幫助了小鳳仙，托一個瀋陽的當地朋友，給小鳳仙安排了一個工作。她能幹什麼呢？最後讓她在瀋陽市直機關幼兒園當阿姨。可惜，小鳳仙只當了一年的幼兒園老師，就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身體每況愈下，兩年後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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