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虎藏龍」三：怎樣才是一個稱職的製片！

【文章經鮑德熹微信公眾號授權轉載】

影片最終敲定在1999年的7月31號在新疆開機，當時還是夏天，新疆的天氣非常好，太陽從早上四五點鐘出來，一直到晚上8點半才落山，有16個小時的日照時間。我們機燈組當時跟製片部在合同上有規定，超過了若干小時之後就會有加班費（我沒有，是我手下的工作人員有）。雖然我們香港、國內的電影工作從業人員沒有成立工會，具體的工作時間等等的條件只能靠攝影指導去跟製片部門協調、溝通和爭取，因為他們休息時間的多寡，直接影響到拍攝的質量和安全。當時崔寶珠問過導演李安，一般情況下他每天的拍攝時間是多少個小時，李安沒有猶疑地回答大概是12小時吧，在這個前提下我就放心了。

第一天的拍攝是在天山一號的景地進行四個不同地點的拍攝，我和工作人員都在凌晨四點鐘出發，大概車程兩小時到達目的地後，馬不停蹄的把器材從公路邊上往大山溝的中心地帶運送，由於霧濕氣很重，地上的草有很多水，非常的滑，鞋子踩下去馬上變成水坑，大家鞋子都濕透了。集體拜神，開機大吉，等著葉錦添把第一套造型好的衣服穿在章子怡身上，結果服裝出了點問題，折騰了兩個小時，到了上午11點才可以正式拍攝。鏡頭數目不多，只拍了兩個，然後馬上吃中午飯，趕著到第二個地點去拍攝了。

之前，我和李安來到天山一號的景地看景，當時的山腳下全是霧氣，美的像仙境一樣，但這只是曇花一現，拍攝的時候既沒有霧也沒有陽光，我和李安都在皺眉頭。由於光線反差極大，我不得不用18k柔光對著演員的臉曬過去。這場戲很重要，是小虎（張震）對著玉嬌龍（章子怡）講關於跳崖的動人傳說，由於是第一天拍攝，演員當時還沒進入表演狀態，所以也花了不少時間來把它拍好。

我們隨後趕到另外一個地點去拍馬匹跑過壯麗的風光，雖然只是一個鏡頭，但是也花去了我們兩小時的時間。

已經是傍晚6點鐘了，我們吃飯時間到了，還要去到原來開機的地點去完成另一場的鏡頭，我之前向李安建議這兩個場次應該是在同時間先後來拍，而不是分開兩段來拍，因為工作人員來回就浪費了起碼兩個小時的時間，我最怕就是拍不完，當時李安強調因為早上的光和黃昏的光不一樣（其實沒有太大關係，完全可以通過調色來處理。）。在太陽快落山之際，還要去設立一個蒙古族式的篝火晚會，只拍了一個鏡頭，天就快黑下來了，場次的氣氛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我當時和李安導演講，他今天應該聽我的安排，如果只是去三個地點，我們是可以把最後一場拍完的。我記得已經是晚上7點半鐘，工作人員還沒來得及吃飯，我是指機燈組，其他工作人員可以在忙裡偷閒的時候吃，可我們一直在工作，沒有辦法邊吃邊干。我們還要趕在天完全黑之前，把器材運上公路裝上汽車。結果第一天的拍攝，等我們回到酒店已經是凌晨一點鐘，花了整整21個小時，這個工作時間把全體工作人員都驚呆了。（教訓：如果我們在拍攝順序上稍有不慎，安排錯誤，就無法完成該天的拍攝任務。）

7月3號拍五彩灣，其中一個鏡頭是當張震在烤雞的時候，章子怡從後面襲擊他，想趁機逃跑。李安排好他們的位置之後，綵排一結束，李安還沒有發話，身旁的香港男副導就大聲地對著章子怡講：「不——是——這——樣——的！」我從驚呆中轉眼看見站在離我不遠的李安導演，他臉也紅起來，表情顯得很尷尬。但是李安畢竟是一個文人，一個很有修養的人，在場並沒有發難他，就是說什麼時候輪到副導演來大聲疾呼演員呢？ 只不過我之後發覺李安再也沒有通過該副導演來向演員傳話了。

李安和我都急需要新疆拍攝陽光普照，可是偏偏天公不作美，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陰天，為了等太陽，一等就是一兩個小時，以下的這個鏡頭在等待陽光出現之前，李安的心情是急得忐忑不安，是我從影以來第一次發覺有導演珍惜自然光比我更甚！我終於找到了一個知音的人。

7月4號中夜班還是在五彩灣，大家記得我在上篇文章說到神秘的五彩灣，我們看景的時候怎麼都找不到它的位置，那天我們就在那裡拍了，不到大半天時間，大概夜裡十點半就收工了，大家趕著收拾器材準備趕回酒店，第二天八點鐘又要出發了。機燈組，正趕著收拾器材，往往是最後走的一批人。我當時沒有自己的專車，跟隨著我的團隊。晚上大概11點半就離開當地，夜間天氣變得很涼快，氣溫降到了十幾度左右，大家由於很累都在車裡頭睡覺了。可是車開了一個小時，還沒有離開這塊沙漠的跡象，我問司機為什麼？他回答我，迷路了！我發覺同行的幾個車沒有一個司機認得回家的路，之後我才驚覺原來我們整個車隊中，整個製片部連一個場務都沒有在這裡，全部提前回家休息去了！茫茫沙漠之中，中移動也沒有信號，電話打不通。我們在迷惘中又轉了一個小時，來到一處窪地，看到山丘上有一個房子亮了燈，有一位司機走上去問路。回來說是，當地一個石油工人值班，給他指了一條路線。之後又在沙漠里開了一個半小時，居然又回到了原來這塊窪地，發覺房子沒有了，自然燈光也沒有了，奇怪！已經是凌晨四點鐘，我建議所有的車隊就在原地休息，等到天亮之後，我們再尋路走出去吧。我睡著睡著，發覺天已經開始亮起來，遠處幾個小車飛速地在沙漠上絕塵向著我們開過來，當時的國內製片主任劉二東，匆忙走到我的窗前說：大師，非常對不住，你們迷路了，是我們的錯！

當我們的車隊回到酒店，李安和製片部其他人在大堂等著我們，因為他們準備出發了。當時李安看著我的眼睛，從他眼神里看到希望我繼續開工的懇求。我當時很爽快的向著製片部說，改下午兩點通告出發。然後頭也不回，帶著我的團隊回房間洗澡睡覺去了。（教訓：電影的製片部是製作的核心機構，如果你不盡心儘力的維護工作人員的所有各種事項，包括安全，你本身就不配作為製作人員。）

從此以後，製片主任劉二東脫胎換骨，在跟我合作的第二部電影當中，在我沒有特殊的要求情況底下，早上6點鐘，當我第一個到了沙漠胡楊林的現場，看著他帶著一台挖土機，準備在現場去搬動隨時陷入沙堆中的汽車！我當時很感動，深深的感覺到：他學到了！

下午我們到了新的拍攝地點，遇上了沙塵暴！詳情請看下一次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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